“唉!”王宇氣得眼暈,一拍腦門,也焦頭爛額地往回趕。
睦園正院里,楚沁尚不知外頭出了事,晚膳時清秋提了喜歡的涼面回來,連帶著還有大大小小二十幾個碗碟,都是能搭著涼面吃的東西。
其中調料約莫有七八樣,最簡單如單獨的醬油、醋,復雜些的也有鹵料、調好的麻醬料、腐料。其余十幾樣是各種配菜,有清爽新鮮的黃瓜,也有諸如炒蛋、響油鱔之類的小炒。
楚沁著這滿屋子的碟碗快樂地手,然后心滿意足地看向了那甕香辣撲鼻的油辣子。
先來了一小碗最簡單的涼拌面,就是許醬油、醋、麻醬,配一勺油辣子,再拌了點黃瓜解膩。一口下去既冰冰涼涼又酸辣可口,楚沁只覺似乎連暑氣都淡了幾分,心里直呼痛快。
這個油辣子,真的好香啊!
楚沁心里記住了章師傅的好。
這一小碗面也就三兩口的量,楚沁很快吃完,正琢磨下一碗怎麼吃,清泉進來了。
王宇怕事鬧得不好收場,-是著急忙慌地抄小路跑回的睦園,比裴硯到得還早了些。一進睦園的門他就從書房拎了個人來正院回話,細節一時也顧不上說,只言簡意賅地告訴楚沁:“安姨娘去了學塾,公子氣得直接走了。”
楚沁剛聽完前半句,腦子里就嗡地一聲。
大晟朝雖然民風開化,深宅里孩子也能去學塾讀書,但基本都是沒出嫁的。出了嫁的要守男大防,不好輕易在外走,也就份貴重的正妻們才能借著去探夫君的理由偶爾去瞧瞧。
安氏是妾室,循理來講連宅都不該出。便是非要出去走不可,也至該來這里說一聲,點了頭才能去。
不知是不是因為上一世曾功地將裴硯勸去過安氏房里的關系,這種事在那會兒是沒出過的,所以楚沁屬實是沒料到安氏會膽子這麼大。
這事一出,楚沁不出面去管就不行了。可以對裴硯不夠熱,也可以對胡大娘子不夠恭順,但若連手底下的妾室違了規矩都坐視不理,那就是連最基本的分之職都沒做到。
所謂在其位謀其政,一個人就是再想瀟灑躲懶,真該自己做好的事也還是要做。
楚沁于是放下碗就要出門,打算先去向裴硯告個罪,再把安氏拎過來教訓一頓。
結果出了室剛走到堂屋門口就和裴硯撞了個照面,裴硯黑著張臉一味往里走,生生把想往外去的楚沁給擋了回去。
回到室,裴硯沒說什麼,但顯然心不佳,往膳桌前一坐,瞧著氣鼓鼓的。
楚沁局促地立在旁邊,和清秋清泉來回遞眼,最后三人都將目投到了王宇上。
王宇是跟著裴硯同來的,進了室就立在了門邊。現在見楚沁和清秋清泉都一個勁兒地看他,他也回過去,但苦著臉也不知該怎麼辦。
屋里就這麼僵持了半天,楚沁兩輩子里都沒大見過他臉這麼黑,一時間大氣都不敢出。
正在小心思索如何打破安靜的時候,裴硯突然了——他仍舊黑著張臉,但冷漠地手拿起一個空碗,二話不說執箸盛面。
楚沁啞然:……了?
膳桌是張不小的圓桌,方才楚沁一個人吃飯,盛面的瓷缽在右手邊的位置。裴硯這麼進來隨一坐,坐的位置恰好離面最遠,即便站起來探去挑也費勁。楚沁見狀一秒回魂,趕忙上前接過碗幫他盛,同時干笑:“三郎沒吃飯啊……”
本想緩解尷尬,可這話一出口吧——也不知怎麼回事,莫名覺得更尷尬了。
清秋清泉兩個丫頭的目還在投來遞去,幾番司之后,清秋上前拽了拽楚沁的袖角。
楚沁一壁將盛好面的碗放回裴硯面前一壁側首看,清秋牽著的目往案桌另一側,就又懵了一陣,趕忙狂遞眼示意清秋把那甕油辣子撤下去。
清秋自然看得懂的意思,立刻繞過膳桌去捧那瓷甕。然而同一瞬,一只修長的手過來,執起了瓷甕中的銅勺。
清秋悚然抬眼:“……”
裴硯挑眉看了一眼,正好僵著,他便只道是想幫他把那瓷甕往前遞一遞,也沒說什麼。
楚沁頭皮都麻了,眼睜睜看著裴硯將那一勺油辣子舀進碗中,窒息地打量他的神。
然而他的神就是沒有神,那張俊無儔的臉上尋不到分毫緒,就連方才進來時帶著的那怒意都淡去了。好像他只是來吃個飯,最多不過一時不大想說話而已。
楚沁提著心,滿屋子下人吊著膽。
裴硯深呼吸。
安氏的事的確讓他很生氣,他來正院就是為了將事問個明白,可是看到在用膳,他就把火氣忍了下去。
因為他曾在書上讀到過“七不責”,其中一條就是“飲食不責”。
“七不責”原是父母教孩子是要注意的,“飲食不責”說白了便是吃飯的時候不要責罵孩子。究其原因,是因吃飯本該讓人愉悅,若此時生出不快便會令人心郁結,甚至影響腸胃康健。
裴硯想,既然關乎康健,對大人小孩應該都沒什麼分別。小孩子需要好好吃飯,妻子當然也需要。誠然大人或許不比小孩子那樣氣,但這回的事也不像上次納妾的那件事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搞不好還要責罰下人,那可就真的倒胃口了,不如緩緩再講。
于是楚沁就眼看著他三兩下拌好了那碗面。油辣子被他拌得很均勻,淡淡的橙紅染滿了每一面條,碎辣椒星星點點地布開,漾著在房里不該有的香氣。
裴硯抬眸睇了一眼,見還在旁邊傻著,又緩了一息,啟:“你吃完了?”
“哦……沒有。”楚沁下意識道。
話一出口就后悔了——如果說吃完了,裴硯大概能開門見山地直接說正事。可現在說沒吃完,那怎麼辦!頂著這種張氣氛和他一起吃面嗎?
然后就見裴硯把那碗剛拌好還沒過的面往面前一放,自己重新拿了個碗,再行盛面。
楚沁一整個沒反應過來,訥訥地再度手幫他盛,邊盛邊看自己面前那碗,心里直犯嘀咕:什麼意思?這碗給了?他生著氣還客氣?他是這個脾氣嗎?
明明一起過了一輩子,但竟然不太清楚。
所以盛碗這碗面,楚沁只好猶豫地坐回去,一邊心不在焉地挑碗里拌好的面條,一邊眼睜睜看著他又舀了勺油辣子拌那碗新的面里。
楚沁心里那個虛,覺就跟被捉在床時的,忍不住地又盯著他的臉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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