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 是陸致娶新婦的日子。
窗外還漆黑的,江晚芙不等惠娘,便自己醒了。怕驚了枕邊的陸則, 連蠟燭都沒點,便著黑, 從床榻側往外爬, 一只腳剛到踏板, 還沒踩穩, 就被一只手從后抱住, 失了平衡,跌了回去,落進個溫暖的懷抱里。
江晚芙倒沒了驚嚇, 回過頭, 喚了一聲, “夫君?”
陸則緩緩松開手, 了眉心, 邊坐起, 邊道,“沒事……”
他方才睡得正沉, 忽覺得旁有細微的靜,睜開眼,一片黑黢黢中,只看見小娘子半個子探出床榻, 驚得以為睡迷糊了,從榻上滾下去了,話都來不及說,便手去撈了。
“什麼時辰了?”陸則問。
江晚芙答道, “尚早。你別起了,今日不得閑,多睡一會兒。”
“不睡了,我去練劍。”陸則卻搖搖頭,他一貫不是貪覺的人,既然醒了,索就起來了,他起,了伺候的仆婦進屋,惠娘領著丫鬟們,抱了衫、端了熱水進屋,圍著江晚芙伺候洗漱。
今日雖是陸致娶新婦的日子,但最忙的,既不是為新郎的陸致,也不是即將要進門的新婦裴娘子,而是江晚芙。匆匆洗漱穿戴好,用過早膳,出了立雪堂,去了正堂的側廳。
一眾管事已經候在門外,一到,便陸續。庶務看起來簡單,實則最是繁瑣細碎,不管事前想得再周全,布置得再周到,真到了這一日,還是會冒出一堆大事小事。
按部就班的活,自然用不著江晚芙親自去,手底下那麼多大小管事,不是吃干飯的。真正要的管的,其實就是那些按部就班之外的意外。
應付過一波管事,江晚芙得以暫時的歇息,看了眼窗外,天都已經亮了,春寒料峭,屋外的梧桐、榆樹、棗樹等,都冒了綠的小芽,纖云上前開窗,一截棗樹的樹枝,還鉆了進來。
纖云探出半個子,看了眼天,回到江晚芙邊,“今日怕是要下雨。”
江晚芙微微一笑,“春雨貴如油,是好兆頭。”
其實親的時候,趕上下雨,是最人覺得心煩的,本來就,雨一下,可不更了。但日子早定下了,就算是真不湊巧,下了雨,那也得說好兆頭。
江晚芙坐了會兒,陸老夫人那頭來了人,請過去,過去后,祖母問了幾句持的況,有無什麼岔子,江晚芙一一答了。
陸老夫人聽罷,眼神中流出幾分滿意,點點頭,“你做得很好,有什麼為難的,就人來說一聲。”
江晚芙頷首應下,出了正廳,在廡廊上沒走幾步,就見了相攜而來的莊氏和趙氏,站定,福見禮,“二嬸、三嬸。”
莊氏和趙氏也笑瞇瞇和打招呼,幾人說過幾句話,廡廊之外,窸窸窣窣飄起了雨,庭院有風,春雨被刮得斜落進廡廊里。
丫鬟婆子忙撐起了油紙傘,替幾個主子擋著雨,這種況,自然不適合再說什麼了。
趙氏一貫是啞子,不吭聲,莊氏抬起眼,瞥了眼細細的雨,沖江晚芙微微笑了一下,眼角泛了細細的皺紋,“真是天公不作,這樣的好日子。”
江晚芙倒是道,“看這天,應當下不久,估計很快就停了。”
莊氏也笑著應和,“說的也是。”
幾人寥寥幾句,眼看雨愈發大了,毫不見停,莊氏和趙氏說了句,便先朝正廳去了,江晚芙也帶著纖云幾人,回了側廳。
江晚芙回來沒多久,管廚房的管事就過來了,說有樣主菜,大師傅給做砸了,膳房的食材全部補上,也只夠一半。
分明一再囑咐,所有的食材,都要準備兩份,居然還有奉違的,但眼下自然不是追究的時候,江晚芙什麼也沒說,當機立斷,那管事領了對牌,去國公府名下的鋪子取,好在國公府家大業大,該有的都有,臨時調用來也得及,否則真去買,一下子還不見得買得到那麼多。
管事拿了對牌,趕忙出去了。他剛出去,卻見纖云又匆匆忙忙跑了進來,神有些慌張。
江晚芙見狀,皺了皺眉,“出什麼事了?”
纖云看看了眼門口,回將門關上,才回到江晚芙面前,從袖子里取了張紙條出來,慌里慌張遞過去,低聲道,“方才奴婢在外間,不知什麼人從窗戶里塞進來的。”
發現之后,第一時間就出去找,四下找了一圈,什麼都沒看見。但這紙上的容,卻讓嚇得不敢耽擱,立馬就進屋找自家主子了。
江晚芙接過去,展開紙條,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話。
“江晚芙,巳時一刻,來明思堂,否則,后果自負。”
短短一句話,沒有落款,沒有署名,威脅迫的語氣,倒是暴無,江晚芙將紙條合攏,面上平靜淡然。都無需思索,腦海里便冒出了一個名字——林若柳。
子的字跡,住在明思堂,和不對付,同時符合以上三個條件的,除了林若柳,實在想不出第二個人。自林若柳進了明思堂,便再沒和有過集,今日這忽然冒出來的威脅,讓江晚芙有些莫名。
不管怎麼樣,并不打算赴這莫名其妙的約。且不說今天這樣的日子,以和陸致之間關系,絕對不應該出現在明思堂。就說林若柳這個人,潛意識里,很不愿意和接。
但什麼都不做,就這樣放任林若柳,也不合適。江晚芙垂下眼,思索片刻,了纖云,將那紙條遞過去,開口道,“你去趟立雪堂,給世子,請他和大爺說一聲。”
林若柳畢竟是陸致房里的人,不想管,也沒那個立場管,倒是陸致,理所當然應當約束好自己的姨娘。
纖云原本慌得不行,見自家主子沉穩淡然模樣,倒是跟著平靜下來,屈膝應下,收好紙條,轉要出去。
剛推開門,正要回立雪堂,便見世子爺從廡廊上走來,步履匆匆,清俊面上,如覆了霜雪一般,常寧追在他后。
纖云一愣,便見世子爺徑直越過了,推門進去,留給和常寧一個匆匆的背影,門旋即被關上。
纖云想起自己揣著的紙條,張了張口,常寧見狀,主搭話,“纖云姑娘有什麼事,還是等世子同夫人說了話再說。”
纖云又不蠢,自然懂這個道理,看了眼常寧,還是開口向他道了謝。
……
陸則進門的時候,江晚芙還在心里琢磨著,林若柳為什麼想引去明思堂,今天這樣的日子,難免讓想得多了些。
直到聽到門被推開的聲音,抬起頭,見陸則急匆匆進了門,眼神冷得厲害,似乎是看見了,頓了頓,才和下來。
江晚芙一驚,陸則怎麼過來了?纖云就算去遞話,也不該這麼快才是啊……
忙起迎他,本想問他過來什麼事,靠近了,卻發現他上是的,急得手去,果真是冷冷的,外頭下著雨,他沒撐傘,就這樣從立雪堂過來了?什麼事這樣著急?
“我纖云去取你的袍來——”江晚芙話說一半,急匆匆要出去纖云,還沒邁出一步,便被陸則牢牢抱住了,他抱抱得的,閉著眼,眉間的雨水,順著高的鼻梁落,滴在江晚芙的面上,冰冰涼涼的。
“怎麼了?”江晚芙沒有掙扎,不解地問,下一刻,陸則便低頭親住了,他的手,牢牢扣在的后頸,大拇指恰好按在后頸那顆胭脂痣上,指腹還帶著點漉漉的春雨。被他得仰起臉,承著來自男人的,猝不及防、且有些不合時宜的親吻。
他的作很兇,與其說是親吻,倒不如說是,在發泄自己的某種緒。
江晚芙不明白那是什麼緒,卻沒有反抗,但陸則心里清楚。
他在后怕。
就在剛剛,他從近衛口中得知,林若柳的丫鬟,買通了下人,悄悄將信塞進了側廳,他便什麼都顧不上了,一邊派人去明思堂月門外堵人,一邊匆匆從立雪堂過來,推門的那一剎那,他心里怕極了,怕屋里空無一人。
好在,小娘子還在。
陸則平靜下來,想到自己上還是的,松開手,朝后退了一步,微微低頭,看向離他一步之遙,好好站在他面前的阿芙,除了上的胭脂沒了,其他的,都和他送出門時,沒有任何不同。
還好好地在他面前站著。
江晚芙被他盯著看,也跟著張了起來,一雙眼睛睜得渾圓,小聲問,“夫君,怎麼了?”
陸則沉默著,不知怎麼開口。難道說他一直派人盯著兄長的姨娘?
理智告訴他,前世,林若柳和大哥,之所以在大婚當天殉,是因為他們不能在一起,但這輩子,林若柳如愿了大哥的房里人,兩人自然該琴瑟和鳴,不應該再生事端。但出于某種敏銳的直覺,他還是派人盯著林若柳,一日都沒有松懈。
但這些事,他不愿意和阿芙提,前世的事,他永遠不想讓想起來,那些痛苦、抑、恐懼的記憶,失去孩子的痛苦,連他都幾乎承不了的緒,不需要去會。
江晚芙見陸則一直不開口,雖疑,卻沒有問,反倒想起了先前那張紙條,將那紙條的事細細說了,才道,“我覺得,這大概是林姨娘干的。”
陸則沉默聽著,點點頭,道,“我知道了,我來理,你放心。”頓了頓,又道,“今日府里,我讓常寧守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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