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氏那聲呼喚之後,屋裡一下子安靜了起來,我覺得自己的脊椎仿佛被急凍了一下,也不能,約間似乎都能聽到關節間“嘎嘎”的聲響。
一時間連想吐的覺都沒有了,只有手指僵地攥了方才下意識抓住的那片袖,而四爺上那淡淡的佛香味道卻在不經意間纏繞了過來……過了一會兒,“寧兒?”胤祥在我後低低地喚了一聲,聲音聽起來卻有些堵塞之意。
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猛地驚醒過來,這才發覺屋裡靜得有些嚇人,不用抬頭我也猜得出眾人現在臉上的表和心裡的盤算,腦子飛快地轉了轉,“哇”的一聲,我又吐了起來,不過這回卻是實實在在的“幹嘔”了。
我的嘔吐聲仿佛是一個解咒的沖鋒號,屋裡原本僵直無聲的人們又都活了起來。
就聽見德妃一邊吩咐人去給四爺取裳,一邊又命人去宣太醫,後一陣紛的腳步聲響起。
一雙溫暖有力的手臂先環了過來,我借機松了手,依了胤祥懷中;不知誰遞了塊手帕子給我,我順勢接過來捂住了。
一轉眼間,看見那雙修長的手在空中停了停,就緩緩地收了回去,旁一陣香風掠過,年氏和李氏已靠了過去,半蹲下要去幫四爺收拾。
四爺站起來,揮退了一旁的李氏和年氏,略躬了躬,“娘娘,恕兒子失儀,先換了裳再來給您請安。”
四爺慢聲說了一句,音調一如既往的低緩卻吐字清晰。
“快去吧,那西屋裡暖和,穿得單薄些也不妨事兒,去那兒換吧。”
德妃溫和地說了一句,語調中著關心。
“是。”
四爺應了一句。
一旁的那拉氏只吩咐了李氏、年氏兩句,自己卻留在了這裡,鈕祜祿氏也沒。
眼看著四爺腳步往西偏房走去,不知為什麼又頓了頓,這才往外走,李氏們忙帶著丫頭跟了出去。
我別轉了眼。
見我幹嘔不止,胤祥一邊輕輕地拍著我的背部,裡一邊喃喃念叨些“別這麼用力,輕點兒……好了,好了,沒事兒了……”等等這樣沒有什麼實際意義,可聽起來卻很熨帖的話。
真的嘔吐固然是件難的事,可假裝嘔吐也好不到哪裡去,本來就覺得不舒服,又這麼折騰一下子,不一會兒我就覺得臉上熱得厲害,嗓子也幹燒了起來。
“還愣著看什麼,快去外頭尋了翠雲,讓去取我備用的裳來,知道放在哪兒了。”
那拉氏有些焦急的嗓音響了起來,一個小太監忙著答應了去了。
再吐下去就真了表演了,若不是有方才的真吐墊底,估計這些人尖子們,早就看了出來,反正現在眾人的注意力都已經分散開來,氣氛已不若方才詭異,我捂著咳嗽了兩聲,又做了兩個深呼吸,就抬起頭來想說話。
一抬頭正對上胤祥滿是擔憂的眼,英的眉頭也皺了起來,見我看他,他卻迅速放松了表,安地沖我笑了笑,“這會子覺得怎麼樣?”說完又扯了袖子,來我額頭上的汗。
我咧了咧,“好些了,許是早上吃的不合適了,你別擔心。”
話一出口,這才覺得裡一嘔吐過後的惡心味道。
“妹妹,給,快漱漱吧。”
鈕祜祿氏不知什麼時候拿了一盅子茶來,這會兒子得了空,忙給我遞了過來。
我趕說了聲多謝,沒等我手,胤祥早接了過來,先試了試溫度,這才送到我邊。
我忍不住微笑了一下,才湊了過去漱了幾口,早有那機靈的丫頭,捧了痰盂兒伺候在一邊。
我剛把手裡的茶杯遞出去,胤祥已不管不顧地一把將我抱了起來,快走了兩步,將我放在了裡頭的暖榻子上。
德妃本坐在桌旁,見狀也不一愣。
原本我正不舒服,也沒想那麼多,可胤祥一起開子,我的目與德妃對個正著,我臉一紅,心裡卻一冷,德妃看了看我,又看了胤祥一眼,只微微笑了笑。
“福晉,裳奴婢已經取來了。”
一個丫頭的聲音響了起來,鈕祜祿氏忙走了上去,手接了過來。
那拉氏轉了對正偏坐在我旁邊的胤祥笑說:“妹妹的裳也弄髒了些,一會兒太醫就過來了,看著也不好,再說穿著也別扭,不如先換了幹淨的才是。”
那拉氏頓了頓,又對德妃賠笑說,“娘娘,橫豎這飯在這兒是用不了,不如您先回東暖閣,讓十三弟陪著您先說說話兒,他一個男人在這兒也幫不上什麼忙。”
德妃微笑著點了點頭,胤祥低頭看了看我,我眨了眨眼示意無妨,他一笑,這才起來對那拉氏略躬了躬,“還是四嫂您想得周道,那就麻煩您了。”
那拉氏抿一笑,“十三弟你還跟我客氣什麼。”
德妃站起來,對我溫聲說了一句:“小心別再風了,一會兒再來和我說話。”
我忙低頭恭聲答應了。
胤祥扶著德妃往外走去,臨了又回頭看了我一眼,這才去了。
那拉氏和鈕祜祿氏帶著丫頭們上來幫我收拾,屋裡的空氣中還漂浮著嘔吐過後的味道,雖說我只吐了些清水出來,可畢竟不太好聞,我喃喃地道歉了幾句。
鈕祜祿氏撲哧一笑,“妹妹可別太客氣了,怎麼跟十三爺一個樣子。”
那拉氏一邊我幫收拾一邊笑說:“這才是夫妻呢,自然什麼都一樣的。”
屋裡的人都笑了起來,我也幹笑了兩聲。
快弄完了的時候,德妃派個丫頭過來傳話,說是收拾好了就趕回東暖閣,一來那裡暖和,二來娘娘不放心,要親自看太醫診脈。
那拉氏忙站起來答應了。
過去的人穿穿戴戴的實在麻煩,饒是弄得簡單,也還折騰了一會兒。
那拉氏原本還要找兩個小太監抱了我過去,我忙推卻了,只說自己已經好多了,那拉氏也沒再堅持,只是和鈕祜祿氏一邊一個扶了我出門。
我原本想拒絕,可仔細想想,不管們是真的關心我還是只是做給他看的,總比那兩個不管我的要好些,因此也就“弱不風”地任們扶了我出去。
剛走到門口,已經有小太監來回,太醫已經候著了,四爺和十三爺正陪著德妃。
他話音剛落,就聽裡面傳來年氏的一陣笑聲。
我倒還好,那拉氏和鈕祜祿氏卻同時皺了眉頭,又都狀似不在意地瞅了我一眼,我只當做不知道。
沒走了兩步,正要上臺階,聽著裡面的德妃說了句什麼,聽不大清,只聽年氏玩笑著回了一句:“娘娘,您別太著急,肯定沒什麼大病,這人吐了,除了腸胃不適就是有喜了,這才婚,總不會是魚寧妹妹……”話還沒說完,“啪”的一聲,一個茶碗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我也不愣住了,說什麼,有喜……我愣愣地站在原地,猛一聽這消息仿佛是在說別人,心裡覺一片空白,我嫁給胤祥已經多年了,從無任何消息。
雖然一開始我並不想要什麼孩子,總覺得自己的出現如同一場夢,私心裡不想有著太多的牽絆,而當後來真的想要的時候,卻也沒有什麼結果,也不是不曾胡思想過,自己是否也如同項龍般,於時空轉換間出了什麼問題……“妹妹,咱們先進去吧,你剛才好些,別又吹了風。”
旁的那拉氏輕聲說了一句,語氣裡卻有了幾分心不在焉。
我扭頭看了一眼,略沖我笑了笑,就率先抬腳往屋裡走去,只是眼中有著掩不住的思疑揣測,臉上表雖還鎮定,可卻連扶著我走都忘了,門口守著的小太監忙得掀起了門簾兒。
倒是一旁的鈕祜祿氏默默無聲地站立了一會兒之後,繼續扶著我往上走。
我心裡一時間也說不清是什麼滋味,只是下意識地轉頭想對笑笑,以示謝,卻看見正低著頭,眼卻仿佛放在了我的腹部。
一進門,就覺得屋裡的空氣仿佛是一鍋放了太多調料的高湯,又熱又黏,五味雜陳。
方才進了門去的那拉氏正賠笑著跟德妃說,我已經好些了雲雲。
鈕祜祿氏放開了手,只默默地行了個禮,就自走到李氏、年氏旁,侍立站好。
我還來不及去看眾人的表,德妃已暖聲問道:“怎麼樣,你這會兒子可覺得好了些?”我忙福下去,“回娘娘的話,已然好多了,方才真是失禮了,擾了娘娘的席。”
德妃輕咳了一聲,“你這孩子,快起來,人都不舒服了,還在乎這些,來,過來給我瞧瞧。”
“是。”
我應了一聲,正要站起往前走,一陣虛弱猛地襲上了膝頭,不一晃,一個人影兒罩了過來,胤祥的大手地握住了我的手。
“寧兒,小心些。”
胤祥的聲音得極低,仿佛在努力克制著什麼,手熱得如同著了火,我不抬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頭,眼眶一陣酸熱。
若說方才聽年氏那樣信口一說,我還只是有些驚疑不定,那現在我寧願被人說婚前不檢點,也希所說的是真的。
沒走兩步就到了德妃坐著的暖炕前,胤祥小心翼翼地讓我坐好,又有些手足無措地想幫我整理,可手了終還是克制著了回去。
他轉往一旁的太師椅走去,我順勢看了一眼,一雙天青的麂皮靴子瞬時映了眼簾,胤祥的腳停在了那雙靴子旁邊,他一襟兒坐下了。
我不痕跡地轉回了眼,稍稍吸了吸鼻子,這才抬頭看向德妃,心裡不一激靈,可又強自鎮定地與德妃對視。
定定地看了我一會兒,緩緩垂下目瞟了一眼我的腹部,又抬眼看向我的臉。
雖然是在看我,可眼中卻有些迷離,仿佛一時間陷了對過去什麼事的回憶中去了。
對於德妃,一直有一份的畏懼存在於我心底,我對這個看似溫和的人,向來是能躲就躲。
可方才胤祥的表卻給了很大的勇氣,我的手不自地放在了肚子上,背脊卻得越發地直了。
屋裡眾人也都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只是種種揣測的目,像X機一樣,在我周掃描著。
估計年氏方才那番自以為是的笑話也都把們驚到了,在這些人眼中,我大概就是一只不會下蛋的母,雖然我自己對於能不能的問題,也一直懷疑著,但我並不在乎。
可方才那拉氏、鈕祜祿氏還有德妃的眼、表才讓我切會了,胤祥這些年所的力和閑話,心裡不泛起類似於委屈的緒,眼眶也越發地熱了起來。
德妃突然輕輕歎了一口氣,眼神也漸漸恢複了清明,正與我的目一對,明顯地微微一愣。
我雖不知道自己目裡到底包含了些什麼,但是為胤祥心疼的覺超越了一切,我直直地看著德妃,臉上雖恭敬,眼卻毫不退讓。
屋裡越發安靜了起來,就這麼過了會兒,德妃突然微微一笑,表有些無奈又仿佛有些憐惜,只是看起來朦朦朧朧的,恍若罩了一層薄霧,並不真實。
我不自地怔了怔,眼看著慢慢出手來拽過了我的手,手指有些冰涼,不卻令人不敢掙地握了起來。
用另一只手在我手背輕拍了兩下,突然若有所思地說了一句:“你這孩子,一直都是這個樣子。”
我低低地吸了一口氣,不有些驚訝,除了康熙皇帝與我那次談之外,德妃是第一個表現出在跟“茗薇”說話的人。
底下也約傳來了一氣聲,我偏了眼去看,卻看見了那拉氏因為某些事吃驚而張大的眼,正有些呆愣地看著德妃。
我忍不住瞇了眼,可沒等我再細看,表一滯已迅速地低下頭去,只是拿手帕子掩飾地沾了沾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