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宣和長到二十歲的時候,皇帝終于忍不住,向他再次提及了娶妻之事。
按著規矩,原本他十八歲那年,東宮便該添人了,可皇帝跟貴妃第一次提起來的時候,他借著察民的由頭,跑江南待了三個月。
第二次提及的時候,他又借著邊防巡視的借口,去了江北大營一旬,回來時便跟皇帝請旨,整治其中弊端。
若說起初,皇帝還信他這些由頭,可在這事兒被拖延了一年半之后,便是誰也該看出其中的不正常了。
再后來,皇帝一連大半年都沒有提及過此事,就像是忘了一般。
誰知他二十歲生辰當日,皇帝特意將他到書房,言簡意賅道:“東宮不可空置,選秀時你母妃已經相中了幾家姑娘,你來看看。”
他直接將秀的名單畫冊丟到了上宣和面前,這一記直球打的對方措手不及。
上宣和抿了抿,將那些畫冊推到一邊,后退了幾步,端端正正的跪在了皇帝的面前:“父皇一片苦心,兒臣激涕零。太子妃自然要娶,只是這人,兒臣想自己選。”
父子二人互相送了對方一記直球,皇帝愣了一瞬,繼而坐直了子,樂呵呵道:“你心里有人了?誰家的姑娘,說與朕聽聽。”
他起初還以為自己這兒子不近,誰知竟是早開了竅,心中藏人了!
可惜上宣和下一句,便讓皇帝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說。
“秦家長,秦書寧。”
皇帝難得愣怔了半日,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一臉正經的兒子,確信他沒跟自己開玩笑,才擰眉道:“你知道今年多大吧?”
十三歲!
上宣和神不變,行禮道:“已是可以提親的年歲了。”
皇帝一言難盡的看著眼前人。
所以,他兒子兩年前就開始推辭拒婚,直到現在才開口,就是因為人家年歲大了些?
那時候秦書寧才十一!
不對……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惦記的。”
上宣和這次倒是難得的變了變臉,吶吶半日,才道:“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話說的十分繾綣,可惜眼前是他爹。
皇帝搜腸刮肚的想要罵人,又顧及眼前這是自己親生的、且是唯一的兒子,到底將那些話都給憋了回去。
“朕不同意。”
他見上宣和想說什麼,先攔住了他要出口的話:“秦府這些年,除了一個秦夫人之外,你可見過有妾侍跟外室麼?”
上宣和瞬間了然了他的意思。
上上京誰人不知,秦崢夫婦婚十幾載,依舊恩如初。秦崢潔自好,這些年不是沒有想要上去的,可他連一個眼神都欠奉。
而秦書寧,更是秦家的掌上明珠,這樣的家庭養出來的姑娘,若是跟了他……
“朕只有你一個兒子,日后這位置,自然也是你的。后宮與前朝一樣需要平衡,你覺得,秦家人會同意?”
別說不同意,怕是秦崢知道自己兒被惦記的第一反應,便是要提刀砍了上宣和了。
可惜,皇帝將道理都擺了出來,上宣和卻只問了他一句話:“父皇,您當年喜歡母后的時候,想過平衡后宅嗎?”
他見皇帝愣住,抿了抿,道:“兒臣與母后相時間不長,可也知道是個很好的人。您當年與在一起,必然沒有想過,要讓旁人與分同一個男人吧?兒臣,也是一樣。”
所謂的權衡利弊,不過是因為不夠罷了。
可他還未知什麼是的時候,便惦念上了那個小姑娘。他當年就恨不得將世上最好的都雙手奉上,如今亦是如此。
“若得秦家阿寧,兒臣惟愿一生一世一雙人。”
……
上宣和走后,皇帝獨自一人去了儀宮。
儀宮中一切如昨,唯有佳人不在。
夜風微涼,皇帝坐在梳妝臺前,手指輕輕地挲著妝奩。
那里面放的都是元娘最的首飾,可是如今這些舊擺在這里,主人卻早已用不到它們了。
舊會褪,舊人在腦海里卻越發的清晰。
他看向銅鏡,記憶里的姑娘還是那樣的年輕,他卻生了白發,生了皺紋。
若是元娘看到他這樣,大抵也會笑他的吧?
……
皇帝在儀宮里坐了一夜,翌日一早,他便將上宣和了過來。
上宣和見他神里的疲憊和倦怠,似有所,克制著狂跳的心,恭聲道:“兒臣叩見父皇。”
皇帝并沒有直接讓他起來,而是端詳了他良久。
這是自己的兒子。
這些年,縱然他與文清嘉無,可到底是夫妻同行,而上宣和,是他們的孩子。
看著他牙牙學語,蹣跚學步,看著他漸漸長年,乃至現在。
縱然眉眼依稀帶著青,卻已然了頂天立地的男兒郎。
“朕只有一句話。”
他起,走到上宣和面前,問道:“你可想好了?”
他只有這一個兒子,如今是太子,以后便是皇帝。
后的這一把龍椅,瞧著金碧輝煌,卻是不知多人命堆積出來的。
想要在這個位置上坐穩,若是不依靠后宮的權衡,前朝的路,便會更艱難幾分。
上宣和鄭重的看向他,只道:“兒臣是您的兒子。”
所以,這江山,他撐得起來。
皇帝定定的看他,良久,方才輕笑了起來。
他出手來,拍了拍上宣和的肩膀,慨道:“朕當年若是……”
只是他的話還未說完,笑意便收了收。
好一會兒,才又繼續道:“別辜負了。”
這句話,不知是說給自己,還是說給上宣和。
上宣和應聲謝恩:“兒臣,定不會辜負您的所托。”
江山他要,心上人,他也要護。
……
才發了宏愿的太子殿下,從宮里出來便直接去了秦家。
然后——
被打了出來。
上宣和一臉無奈,對面是通殺氣的秦崢。
“先生……”
可惜他話才出口,就被秦崢打斷:“別臣先生,臣可當不得這一聲稱呼。”
他就說,這小崽子怎麼來的時候難得跟自己伏低做小的賣好,合著是想騙他閨呢!
上宣和再次施了一禮,道:“先生,孤是真心實意想要求娶書寧,還請您答應。”
當時皇帝想要直接下旨,可上宣和并沒有同意。
他不愿意用圣旨人,媳婦是自己的,他想自己求親。
三書六禮,花轎游街,十里紅妝,他的書寧,一樣都不能比旁人。
只是這樣一來,最大的難關,反倒是眼前這位岳父大人了。
上宣和通的本事,由秦崢教授的得占了一半,沒有人比他更了解眼前人。
吃不吃。
“先生,孤敬重您,就如同父皇一般。書寧更是與孤青梅竹馬,難道您還信不過孤的人品麼?孤必不負。”
上宣和再次施禮,奈何話音未落就被秦崢抬腳將人給踹了出去:“混賬東西,這話你也說得出口?我們家寧兒才十三!”
他也真是瞎了眼,這麼多年,只當上宣和拿寧兒當妹妹看,誰知居然是引狼室。
如今狼崽子長大了,要叼他的兒回狼窩!
將人給踹出去之后,秦崢一把將大門合上,一面沉聲吩咐道:“再見他上門,直接打出!”
然而,這話卻是無人敢應。
誰人不知,那位是太子殿下,誰敢打?
反倒是顧九,匆匆趕來見了這一幕之后,當先寬他道:“夫君莫要生氣,當心氣壞了子。”
一面說著,一面隨著秦崢回房,待得屏退了下人,才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兒?”
顧九來的晚,只聽到秦崢最后那兩句,想來是與寧兒有關了。
聽得詢問,秦崢三兩下將原委講了,末了又道:“皇家沒一個好東西,當老子的想榨干我這一的本事,當兒子的想拐帶我命子?”
一幫混賬玩意兒!
見秦崢氣咻咻的模樣,顧九卻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秦崢這幾年越發的沉穩了,難得見他發脾氣的樣子。
竟讓還有些懷念。
如今臨近三十,瞧著卻像是二十出頭的模樣,眉眼中滿是風韻。
拿指尖點了點秦崢的掌心,輕聲在他耳邊道:“夫君放心,你命子在呢。”
這話,說的格外有歧義。
秦崢瞇了瞇眼,原本的怒火這會兒倒是被旁的所代替。
他出手來,一把將顧九摟了過來,咬了咬牙道:“是在呢,晚上我就讓你知道,它不但在,還在的很安穩。”
顧九原就是逗他開心,這會兒見反倒是挑起了某人的火兒,越發笑著嘆息:“青天白日的,夫君又沒個正形。”
秦崢氣笑了,了一把的臉,低聲音問道:“小沒良心的,是誰先不正經的?”
他還滿腔怒火呢,倒好,滅了這一,再挑起另一!
顧九笑的推了他一把,道:“那我如今同你說正經的,你是怎麼想的?”
秦崢頓時收斂了笑容,沉聲道:“自然是不同意,那是什麼地方,你忍心將推進火坑?”
顧九當然不肯。
可卻沒有附和秦崢,只是咬了咬,輕聲道:“恐怕,這次咱們說的不算呢。”
這話一出,秦崢頓時聽出幾分苗頭,問道:“什麼意思,可是福寶……”
顧九點了點頭,有些擔憂道:“你還記得先前吃醋那次麼?”
兒生平第一次繡荷包,給的卻不是親爹,而是太子。
那會兒秦崢因此可喝了一大缸醋呢,接連小半年瞧見上宣和都覺得牙磣的慌。
偏生對方也不知是有心還是沒心,天天將荷包掛在上,寶貝似的!
當時顧九以為自己想多了,可如今想來,怕是早有了心思。
秦崢也后知后覺的想到了此事,卻有些不可置信:“才十三!”
就有這個心思了?
念及此,他又看了顧九一眼,道:“你就不著急麼?”
狼崽子都上門了,顧九倒是比他平靜多了。
見狀,顧九無奈的看了他一眼,道:“著急有用麼?福寶是咱們的兒,可也是一個有七六的人。況且,爹是個什麼德行,若是真的認定了一件事,怕是與你別無二致。”
都是八匹馬拉不回來的子,難道著急就有用了?
當務之急,還是要問清楚小姑娘的意思才是。
聽得顧九這話,秦崢反倒是冷靜了幾分,好一會兒才了眉心,道:“也好,你先問問是怎麼想的,只是,我是不放心的。”
聞言,顧九也嘆了口氣,道:“夫君當我就放心麼?雖說兒大了終歸是要出嫁的,可若真的心悅太子……”
頓了頓,好一會兒才道:“皇家若是待不好,家里怎麼出頭呢。”
最后的話,顧九的眼眶已然紅了幾分。
到底是捧在手心養大的兒,原想著不管喜歡誰,只要人品清正,顧九都不會反對。
可如今晴天霹靂,知曉竟真的喜歡了一個最不該的人,顧九反倒是不知該怎麼辦了。
那可是天家。
見狀,秦崢了的頭,輕聲安道:“先別想那麼多,看福寶怎麼說吧。”
若是沒有這個想法,倒是萬事大吉。
可若是真的——
秦家也不是不能給撐腰。
……
只是試探出來的結果,卻是讓夫妻兩個一顆心沉到了底。
小姑娘年歲不大,主意倒是正的很。
知道顧九的來意,直接便承認了:“母親,我喜歡宣和哥哥。”
不是因為對方是太子,只因為他是宣和。
知曉秦書寧真的喜歡上宣和,秦崢夫婦掙扎了數日。
他們心里掙扎的時候,上宣和也沒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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