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后, 南越禮部尚書裴雋抵達京城。
對這位霽月朗朗的平南王世子,三年不曾有人提起,但他出現, 卻引起一片轟。
進城那一日,許多人前去觀看。
駱晉雪也要去, 邀薛宜寧一起, 薛宜寧不去,便自己一個人去了。
回來告訴,人山人海, 個子不高, 什麼也看不見,只遠遠見著個紫公子坐在金飾銀螭繡帶車, 風采奪目,仿若天人。
不知雙方議和的況,但幾日后, 也大概聽到了些大致消息。
南越提出, 要大周承認越朝為正統, 五皇子為南越順帝, 并退到江西南道以,雙方劃江而治。
大周自是不愿意,而朝廷又有分歧, 和談陷僵局。
好在宮中沒派人來找, 也沒人讓去勸降他。
裴雋到之后六日, 薛家次薛宜貞出閣。
大喜當日, 百來賀, 薛宜寧一早便著了盛妝, 備好車馬前往。
薛家大喜, 按禮駱家也當去慶賀,但駱家老夫人才因娶平妻之事和薛家生了嫌隙,自然不愿親自前往,駱晉云還不在,所以折中下來,便讓駱晉雪備了禮,代駱家前往。
臨走時,鎖兒聽說是喝喜酒,知道有熱鬧看,還有吃不完的喜糖糕點,便也要一同前去。
這樣的喜事,帶個孩子前去也算熱鬧,駱晉雪便帶了他一起出門。
馬車經過街心,駱晉雪說道:“嫂嫂,之前我就是在這兒看的那裴世子,他要是不做叛黨該多好,肯定也能在大周做個,那樣就能待在京城了。”
薛宜寧不語。
駱晉雪見神不好,想了想,安道:“嫂嫂,你不要太難過,說不定……大哥是反對娶平妻的。”
自與老夫人提了和離之事,老夫人氣極,卻終究是有些怕,畢竟作主娶平妻,也不能作主讓駱晉云休妻,所以沒再著急讓金采進門,這事暫時擱置下來。
老夫人也讓文書先生寫了信去軍營,說了娶金采為平妻之事。
最終如何行事,只等駱晉云的回信。
這事也惹怒了金家,對老夫人頗有微詞,老夫人心中不忿,便將這氣撒在了薛宜寧上,每每去請安,總是冷著眉眼,含沙影。
駱晉雪知道近日心里是難的,所以安。
但說話的語氣里,卻帶著心虛,似乎連親妹妹也拿不準,駱晉云到底會如何決定。
這時鎖兒湊到駱晉雪耳邊悄聲道:“姑姑,我娘說金姑姑更好。”
小孩子,自以為說得小聲,其實在閉的車廂,聲音并不算小。
駱晉雪不知薛宜寧聽見了沒有,連忙笑道:“想吃喜糖啊,等一下,等一下就有了,現在還沒到時候呢。”
鎖兒朝嘟,朝鎖兒瞪眼。
好在鎖兒沒再繼續說話。
駱晉雪不知將這事圓過去沒有,悄悄抬眼看向薛宜寧,只見薛宜寧靜靜看著蓋著紗簾的車窗外,臉上平靜無波,看不出緒來。
車到薛府,幾人下馬車,由人引去院,駱晉雪還是第一次來薛家,只見里面堆山疊石,水榭樓臺,奇花異草遍植,竟是說不出的清秀雅致,別有一番神韻。
沒往走幾步,便聽后面有人道:“快去看,裴世子來了!”
薛宜好像一下子被定住般,渾僵,無法彈。
沒等回過神來,就見旁好幾個人往前院去,有丫鬟,也有年輕的夫人們。
駱晉雪也驚訝道:“真的?們說的是裴雋?”說著一把拉起,“嫂嫂,我們也去看吧!”
駱晉雪初來薛府,對這兒不悉,想去看,也怕回來找不到薛宜寧人,便不由分說,拉了薛宜寧一起往前院去。
此時垂花門口已站了一些人,駱晉雪膽子大,拉了就往前面,終于到了前院。
于是,薛宜寧真正見到了他。
他沒穿服,還是以往喜歡的素,一月白袍,頭發束著玉冠,姿容似雪,一副清雋公子模樣,只是……比之前瘦了許多。
他正與父親薛諫見禮,不是以前的作為世晚輩尊敬又親昵的樣子,而是他國使臣與東道主重臣之間客氣而略有防備的樣子。
見完禮,他緩緩轉過頭來。
其實這樣近的距離,他應該早就看到了,但就算看到,也不該轉過頭來。
他卻還是看向這邊。
直直看著,用著幾乎貪婪的眼神。
后有人議論,“裴世子果真俊朗。”
他看了一眼,才緩緩將目移到別,似乎是看向眾人,然后朝這邊施了一禮,轉與薛諫一同走向客室。
駱晉雪興道:“嫂嫂,他剛才看這邊了!”
剛薛宜寧沒說話,又猜道:“他剛才是不是在看嫂嫂啊?你之前還說和他不,我怎麼覺得他一開始是在看你呢?”
許久薛宜寧才回道:“說不,但也沒到認都不認識的地步。”
垂花門后有出來看熱鬧的客們一邊嘆息,一邊進后院去。
們大多是當初京城里慕裴雋的閨中,如今雖已為人婦,但看見曾經思慕的人,心中頗有些慨。
駱晉雪與薛宜寧也往里面走。
薛宜寧的心早已驚起波瀾。
沒想到他竟會來。
但又一想,皇上那邊甚至想過讓去勸降他,想必也是樂意看到他在和談期間與曾經故走的。
說不定,要讓父親來勸降他。
只是這樣,對他是否會不利呢?
他與大周降臣走得太近,南越那邊會不會對他猜忌?他明明如此不容易,為什麼還要來?
怕,他是為了見而來。
可是見了又能如何?什麼也不能改變……
就在心中悵然時,鎖兒一邊隨們往前走,一邊嘀咕道:“有什麼好看的,也沒見到喜糖。”
駱晉雪安道:“快了快了,等一下姑姑幫你去要。”
他“哼”了一聲,在花叢里撿起一樹枝來,沿路打打,有些失了耐心。
薛宜寧見他聳肩彎腰,一邊玩樹枝,一邊踢路上石子,頗為失儀,但想到他年,在駱家也是這麼玩的,自己也不過是伯母,想開口,卻沒開口,只當沒看見。
到客室,薛宜寧讓駱晉雪帶鎖兒去拿喜糖和果子吃,自己則去了新嫁娘的閨房。
里面已有幾個表姐妹和姑姨嬸娘在說話,見來,皆是起相迎,妹妹宜貞更是直接坐起來拉到旁坐,喊道:“姐姐,你今日打扮得真好看!”
薛宜寧頭上珠釵道:“誰能有你好看,一晃你竟都穿上嫁了……”話未完,語中已有些哽咽。
離家時,妹妹才似個小丫頭一樣,竟然轉眼間就已要去別人家。
以后再要見面,就更難了。
怕自己哭出來,使勁眨了眨眼睛,薛宜貞見了,連忙說道:“姐姐你別傷心,我以后常回來,你也要常回來,這樣就能見面了。”
薛宜寧說道:“哪能說回來就回來,以后行事就得穩妥些了。”
“可以回來的,小瘋子說了,我想回來,他就幫我和他娘說。”薛宜貞說得理直氣壯。
小瘋子便是紀家五郎,兩人小時候斗氣,薛宜貞這樣喊他,一直喊到了現在。
薛宜寧聽了輕聲責備道:“什麼小瘋子,剛剛還說讓你穩妥些呢!”
薛宜貞于是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地笑,小聲道:“還在娘家,沒事,去那邊我就注意點。”
薛宜寧輕笑著點頭。
不知道妹妹此時的心境。
是歡喜,還是張,或是也有一些憂傷?
那是不曾知過的,永遠不知道,要嫁給心上人是什麼覺。
裴雋就在外院,他在南邊怎麼樣呢?
有沒有人給他說親,他又是否會娶妻?
怕聽到說他娶妻,又怕他一直孤一人……
心里想著這些,怕自己失態,從閨房出去。
才到門外,就見到了二姑媽。
二姑媽嫁的是一方刺史,后來在幽州兵南下攻轄地時投降,開城門迎敵,因此在新朝建立后職不降反升,調到了富庶之地益州為刺史。
而二姑媽和他們家,是有些嫌隙的。
當初二姑媽有心讓嫁大表哥,親上加親,那時一心思慕裴雋,自然不愿意,母親疼,不愿迫,父親自恃兒貌又知書達禮,并不愁嫁,所以說不愿意,就依了,因為此事,得罪了二姑媽。
如今大表哥早已親,事過境遷,料想二姑媽也不會再將以前的事放在心上,此時出些笑意,恭聲道:“姑媽。”
二姑媽看著笑道:“是阿寧呀,這該有兩三年沒見了吧,看這模樣,倒比姑娘家時更好看了。”
“姑媽哪里的話,聽說您去年又添了金孫,山長路遠,都沒能去恭賀。”薛宜寧說道。
二姑媽笑道:“你有這份心就了,反正家里添丁多,也不想親戚們折騰。”
說完,低聲音道:“你一直沒消息,有沒有去找人看看?”
薛宜寧不知怎麼回。
二姑媽又說道:“說起來,你那夫家也著實薄了些,就算要開枝散葉,納個妾也好,竟要娶平妻。這是欺負咱們薛家如今沒落了,要放了以前,誰敢這樣!”
薛宜寧不知二姑媽是真的替不平,還是有些幸災樂禍在里面,又也許,二者皆有。
可是現在才知道,這事連二姑媽都知道了。
明明二姑媽是半個月前才來京城祭祖的……
連二姑媽都能知道,那裴雋,他是不是也會知道?
不想他知道,不想他看清,在京城過得這樣狼狽。
“是二姑呢,怎麼在這里,進去坐一下呀,回頭帶點喜糖回去。”母親蕭氏自后面過來,拉了二姑媽親昵地說話,也是順便替兒解圍。
二姑媽被蕭氏扶進去了,蕭氏回過頭來看向兒,眼底盡是憐惜。
駱家要娶平妻的事傳出去了,今日裴雋又過來,不只是薛宜寧自己,母親也會為之傷。
薛宜寧勉強對母親出一個笑來。
或許,真能和離呢,那樣,或許又是不同的天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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