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高鐵匠刷碗，趙昊指揮著高武、方文二人，將堆滿雜的西廂房收拾出來。然後支起趙昊原先睡的那張破牀，權且充當方文的住了。

這西廂房是與伙房連在一起的，本來就頗爲狹小。這些天趙昊又買了好些東西，全都堆在靠牆一側。現在靠窗支上牀，屋裡便只剩下一條過道了，兩個人都錯不開。

“要不你跟高大哥睡一間？”趙昊有些不落忍，便提議。相對來說，高武住的東廂房就寬敞多了。

方文看看滿臉兇狠的高武，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這裡極好，我在家裡都是睡土牀的……”

“呃……”趙昊一愣：“土做的牀？”

“自己用泥坯壘的，上頭再鋪個牀板。”方文小聲解釋道：“這條街上不人家，都睡這樣的牀。”

“唉，軍戶的日子，確實太難了。”趙昊嘆一聲，問方文道：“你家也是軍戶？”

“不是，”方文搖搖頭，幽幽道：“我家是民戶，破敗了才搬來這裡的。”

趙昊心說，蔡家巷果然是破落戶的聚集地，還有賊配軍，怪不得房價上不去；怪不得自己這麼輕易，就奪得了本街道首富頭銜。

他本想問問方文，家裡是怎麼破敗的，但心裡掛念著父親，便打住話頭，讓兩人各自歇息。

出來院中，高鐵匠已經收拾好了碗筷，裝在碗籃裡準備提回前頭，明日再用。

趙昊忽然想起一事，住他道：“老伯晚上有空，將那些瑤柱給我研磨，回頭帶過來。”

“是，公子。”這兩天磨合下來，高鐵匠也徹底進角，以趙家的家僕自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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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屋裡沒了旁人，趙昊這才用新買的紫砂壺沏了壺茶，端著進去東間。

東屋裡，趙守正正坐在桌前，咬著筆頭，對著張白字冥思苦想。

趙昊輕輕擱下茶托，問道：“父親可是在文會上，遇到什麼不愉快了？”

“唉，範賢弟誤我。”

趙守正嘆口氣，這纔將白日的事講給趙昊。

趙昊聽了不瞪大眼道：“父親整日引經據典，竟然不會作詩？”

“爲父也喜好食，卻一樣不會做飯啊……”趙守正兩手一攤道：“其實勉強也能做的，但當時那個氣氛，爲父覺著死要面子上，似乎頗爲不智。”

“確實……”趙昊深以爲然點點頭，然後熱淚盈眶道：“父親居然能想到這一節，我們的苦日子真沒白過啊！”

“唔，爲父也覺得自己，近來長進不。”趙守正聞言登時有了笑模樣，賤兮兮道：“真想再多過幾天那樣的日子啊……”

“當真？”趙昊看看他，手按在那紅木的書桌上道：“那我明天，就讓人把家裡恢復原樣……”

“呵呵，爲父說笑的……”趙守正只好訕訕道：“誰會放著好日子不過呢？你以爲我傻的是吧？”

“哈哈哈……”父子倆大笑一陣，趙昊才眉頭一揚道：“那幫狗日的居然敢瞧不起父親，看我怎麼收拾他們！”

“兒啊，那是皇家寺院，不可。”趙守正忙擺手道：“何況那都是些有份的人，咱們可惹不起。”

“誰說我要了？”趙昊眉一挑道：“他們不是讓你作詩嗎？我晚上尋思尋思，明早幫你整幾首出來！”

趙守正雖不以爲然，卻仍壞了。

“我兒有這份心就夠了，不要費腦筋了，會影響睡眠。”

趙昊知道說了他也不信，便打住話頭，回屋去了。

趙守正便繼續坐在桌前尋章摘句，可沒過多會兒，他就趴在桌上睡出了豬聲。

等他猛然驚醒時，外頭已是三遍，天大亮了。

趙守正掉邊的口水，個懶腰嘆氣道：“唉，果然不是做詩的材料，算了，還是學業要，不去那黴頭了……”

話音未落，他便看到桌上多了一摞稿紙。

趙守正拿起來一看，只見每張紙上都寫著一首詩詞，看那頗爲稚的字跡乃是趙昊的。

趙守正壞了，顧不上看詩，便拿著那幾張稿紙衝出東屋，準備不管這詩做得多狗屁不通，先好好表揚他一通再說。

但他掀開西間的門簾，就看到趙昊正躺在牀上呼呼大睡。

可把趙守正心疼壞了，心說這孩子肯定一宿沒睡，趕忙輕輕放下了門簾，悄悄退回了自己房間。

然後他才顧得上看看，自己兒子的作，該是何等的趣可。

誰知這一看就驚呆了。

“這……”

“這這……”

“這這這……”

趙守正像著了魔似的，一篇篇翻看著那些詩詞，一遍遍使勁著自己的眼睛，難以置信的一屁坐在地上。

他讀書快三十年了，就算沒有詩才，欣賞水平也是有的，自然能看出這六篇都是本朝罕見的上上之品！

詩詞巔峰在唐宋，明朝士人雖然作詩填詞，但亮眼之作寥寥，趙守正覺著自己兒子做得這六首，每一首都可以代表大明詩詞的巔峰了……

趙守正激的滿臉淚水，哆哆嗦嗦從地上爬起來。想要衝進去抱抱兒子，但想到他正在補覺，不能打擾，只得按捺住激的心，悄悄走出正屋。

院子裡，高武正在虎虎生風的打拳，看到老爺淚流滿面出來，嚇得他趕收住招式，投去問詢的目。

“快，我燒香敬神！”趙守正激的胡言語道：“我要謝祖宗謝老天，給了我小李白！”

可他家裡哪有神位？難爲的高武直撓頭，好容易纔想起來一位，指了指伙房道：

“只有竈王爺……”

“不嫌棄！”

趙守正顧不上那麼多了，馬上給竈王爺上了三炷香，恭恭敬敬磕頭了，默默請他老人家給旁的神仙捎個話，這才稍稍平復下心中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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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趙守正從伙房出來，範大同來了。

“哇哇哇，哇哇哇……”看著屋裡屋外煥然一新的樣子，範大同大呼小起來。“是世伯復原職了？還是兄長從後院挖到前朝藏金了？”

“你小聲點，休要吵到我兒。”趙守正瞪他一眼，不無得意道：“這都是我兒賺來的，怎麼樣，我厲害吧？”

“啊，既然是賢侄的手筆，跟兄長有什麼關係？”範大同奇怪問道。

“兒子不是我生的啊？”趙守正啐一口，將謄好的詩箋收袖中道：“能生出如此優秀的兒子，我這個當父親的真是天才。”

“呃，好吧……”範大同咂咂，他無兒無，對此理解不能。便轉移話題道：“兄長，今日還有場文會。我確定過，這次真的是文會，而且和大報恩寺一個城北一個城南，定然不會見那些人的……”

趙守正卻斷然搖頭道：“不，去報恩寺！”

“兄長，雪浪法師讓你今天再去，其實是爲你解圍，別辜負了人家一片好心。”範大同一愣，心說躲都來不及，哥哥你幹嘛還往上湊？

趙守正卻信心十足的點頭道：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爲兄非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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