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這地方確實養人，自從退居著書之後，張希孟的狀態好了不，寫作效率更高。

終於，在六十歲生日之前，張希孟完了華夏民族史的寫作，順便還把中國思想史給寫完了。

張太師的勤，簡直讓許多人汗。

很湊巧的是，給太師祝壽的人也來了。

而第一個趕來的，不是太師的幾個公子，也不是老弟朱英，而是太上皇朱元璋。這位雖然過了古稀之年，他依舊朗，聲若洪鐘。

從宿州趕來，見麵就嚷嚷著，“不用太費事，準備十幾個菜，湊合一下就行了。”

張希孟苦笑，“我怎麼聽說主公在家裡每頓隻有兩道菜啊。”

“對啊，這不是來你這解饞來了嗎！”朱元璋不客氣道：“快點，你是個財主，咱知道你不差錢。”

張希孟能說什麼，其實他早就準備好了。

他們坐在一張桌上，老朱心大好，跟張希孟寒暄了幾句，隨後朱元璋就直主題，“太師，老四那個混小子，你知道不？”

張希孟眨了一下眼睛，默默道：“不知道。”

朱元璋哼道：“他在天竺，弄什麼齊整人倫，分明姓族，這事你不知道？”

張希孟連連擺手，“絕對不知道，我一直在著書，怎麼可能知道。”

朱元璋想了想道：“把你寫的東西給咱瞧瞧。”

張希孟隻好將兩本書遞給了老朱。

朱元璋接過來，隻是翻閱那本思想史，纔看了一會兒，就然大怒，“好啊，還說你不知道！你都在書裡寫好了！”

張希孟一驚，“我，我寫什麼了？”

朱元璋哼道：“你當咱種田種傻了，看不懂啊？你這本書是比較了咱們和天竺思想的差彆的。你歸結起來，說華夏是做題家思維，是要解決問題的。你說大禹能夠創立夏朝，就是因為治水有功。秦始皇統一天下，那是因為春秋戰國，彼此攻伐，百姓苦不堪言……這是不是你寫的？”

張希孟隻得點頭，“確實是我寫的。”

“那你又說天竺和華夏不同，他們是分了若乾個層次，居於頂層的婆羅門，隻是負責闡發解釋，進行思考論述，並不及實務。因為一旦及實務，做了臟活累活，就不再清貴，屬於失節，會墮落為賤民。這是他們死也不願意的。”

張希孟又點頭，“確實，我說錯了嗎？”

“自然冇錯……但你怎麼又說如果勉強類比，天竺大約可以和魏晉相提並論，隻是要嚴重一千倍，一萬倍。”

張希孟微皺眉頭，“錯了嗎？”

老朱哼道：“錯倒是冇錯，可齊整人倫，分明姓族，不是崔浩的主張嗎？你當咱讀書，不知道？”

張希孟也笑了，“主公這就過分了，我是這麼寫的，燕王悟出了什麼，那是他的事，跟我也沒關係啊！”

“哼，你還說沒關係！你瞧瞧這個。”

說著老朱從袖子裡甩出一張報紙，扔在了張希孟麵前，隨後道：“你先看著，咱肚子了，等我吃完，咱們再算賬。”

張希孟不知道怎麼把老朱氣得這樣，他拿過來看了看，竟然也忍不住啞然失笑……朱棣這傢夥住了天竺之後，他下了許多功夫，用心研究，到底要怎麼治理這塊地方。

雖說天竺碎了一地，但架不住這裡人多啊，除了中原，就屬天竺了。

大大小小，數百個邦國，複雜程度，簡直能和大明有的一拚。

這要怎麼管理？

按照帶嚶的經驗，自然是分而治之……用南邊的人，管理北邊的，用北邊的，製南邊的，讓他們互相牽製，彼此鬥，到時候就能事半功倍，幾乎不付出太多代價，就能控製住整個天竺，並且源源不斷竭澤而漁。

但是經過了張希孟悉心教誨的朱棣，愣是開創出了全新的打法，拿出了讓人驚歎的手段。

他公佈了一條政令，就是齊整人倫，分明姓族。

說白了，就是要重新確定種姓，分彆高低。

這條命令一出，整個天竺都瘋了，高種姓要維持，低種姓想往上爬……但不管怎麼樣，最後的評定權力，都在朱棣手裡。

這位燕王殿下功拿住了天竺的命門。

按理說憑他怎麼折騰，也和大明無關。可問題也隨之而來，就在過去的十多年裡，不斷有天竺人到達大明。

有學者，有商人，最近更是有許多管家仆人。

畢竟雇傭大明的仆人，花費太高，而且還不怎麼聽擺佈。

天竺人便宜，還絕對服從。

這下子就了很多有錢人的上上之選。

據最新的訊息，舊港宣司有三分之一的人來自天竺，泉州等地，差不多十分之一的仆人來自天竺，還有超過四分之一夷商，都是天竺來的。

這群人進大明之後，自然而然就把種姓帶到了大明。

隨後在報紙上就出現了讓人很不愉快的東西。

比如老朱甩給張希孟這一張，上麵就寫道，華夏大地從天竺汲取了富的思想養料，尤其是佛法傳，三教合一，更是功德無量……

看到了這裡，張希孟哪裡還能不明白朱元璋的擔憂。

“主公是怕有人藉著宣揚天竺的東西，搖咱們的國本基？”

朱元璋終於放下筷子，沉聲道：“冇錯，咱們一直講四民一致，可天竺講人分四等。偏偏老四又在那邊分明姓族，咱是真的擔心，有朝一日，會撼大明基。對了，咱頭幾天的時候，還看了一出猴戲，演的不錯，熱鬨的。可這個猴子是去西天取經，說的就是天竺。咱這心裡就不舒坦。先生，你也知道，咱這輩子一向不喜歡佛門的那一套，他們有什麼勾當，咱也是一清二楚的。”

張希孟連連點頭，其實老朱的擔憂，還真不是杞人憂天。畢竟從人數來講，放眼天下，也隻有天竺，能夠和中原一拚。

而且他們也確實有著完備的論述，嚴的係。而且傳承多年，基本自洽。

一旦陷進去，還真不容易出來。

可以戲謔點說，此時大明的武力，天下無敵。幅員遼闊，遍及世界，日月所照，皆是明土。

想從武力上撼大明，那是幾乎不可能的。

可若是讓天竺這一套在部廣為流傳，人類的未來，變了天竺的樣子……張希孟也有點不寒而栗了。

這還真是個大事！

不怪老朱擔心，一登門就說這事。

張希孟無奈翻了翻眼皮，“那個不讓燕王玩齊整人倫的這一套，難道還要教天竺人自力更生，勇前行？”

這下子老朱也無話可說了。

“那要怎麼辦纔好？”朱元璋黑著臉道：“一聽那個猴戲，咱就害怕，倒不是彆的，咱就怕有朝一日，把天竺的那一套都取過來，那可就要命了。”

張希孟想了想，目下西遊記還冇有真正書，如果不出意外，西遊記應該是明中期的作品，至於作者吳承恩，大約也是個化名……因為在古代寫話本小說不算什麼上得了檯麵的事，所以多數起個筆名，比如蘭陵笑笑生，或者曹雪芹啥的……

甚至有人覺得西遊記的真正作者大概率是李春芳。

不過早在此前，各種西遊版本已經滿世界都是，元雜劇就有一大堆大的猴戲。彼時的孫悟空還是個猴，潑猴。

“主公，你看這樣行不，我們找個人，好好用心，寫一本完整版的西遊記，算是趁機把天竺的老底兒給揭穿了。”

朱元璋眼前一亮，“這主意好，那就煩勞先生辛苦一下吧。”

張希孟又給自己挖了個坑，“我寫小說的本事肯定不行的，隻能儘力而為……不過我覺得可以搶先一步，咱寫個王玄策平定天竺，弄得好一點，也能抵消一部分。”

老朱翻了翻眼皮，點頭道：“那也行，反正咱現在冇什麼事乾，就等著先生的好訊息。”

張希孟咧了，有這位坐鎮催更，他這日子好不了。

不過一切都要等六十大壽之後……果不其然，伴隨著生日越來越臨近，老二張承天先回來了，不他回來了，還把媳婦帶回來了。

這丫頭鴨蛋臉，量不高，小玲瓏，也不說話。到了這邊，就鑽進廚房，幫著張羅吃喝……還真彆說，這丫頭的本事還真厲害，一切都井井有條，誰也不怠慢。

張希孟看了二兒子一眼，“你個混小子，還真撿了個便宜，記得對人家好點，不然我可不答應。”

張承天嘿嘿笑道：“放心吧，我心裡有數。不過您老人家有什麼打算冇有，老三和老四，他們要怎麼辦？這倆小子可快畢業了。”

張希孟略怔了怔，就說道：“你們都是自己說了算，他們倆也不例外。”

張承天半晌之後，才道：“那您老可要撐住，彆到時候被氣壞了。”

說完之後，他就撒跑了。

轉過天，夫人江楠，老大張庶寧，老大媳婦夏知，還有張家長孫，一腦都來了。

沉靜許久的張家府邸，終於熱鬨起來。

隨後，張家老三張正邦，老四張明時才趕了回來。

和張希孟見麵之後，破天荒老四張明時主開口了，“爹，六十大壽孩兒們跟你過了，下次隻怕就要等七十了，我們倆商量好了，要去洲了，一南一北。十年之後，我們準備給大明獻上兩尊金鼎。”

果不其然，這倆小子野心大著呢！

張希孟無奈長歎，“你們倆也打算怎麼治理地方？不會是齊整人倫，分彆姓族吧？”

老四張明時立刻道：“怎麼會？我們纔不會跟朱老四那個冇出息的一樣呢！”

老三張正邦也道：“我們要篳路藍縷，砥礪鬥！”

張希孟聽到這裡，稍微沉，竟然忍不住大笑起來……或許可以略微放心了。...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