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昀回到院之時,果真見到了兩圈侍衛。

他眉頭皺，朗聲：“文安——”

文安原本留在江南，但這次也被蘇玉音帶到了京城,一聽見顧青昀的聲音，麻利地奔了過來。

“大人，有何吩咐？”

顧青昀道：“讓這些人都撤了。”

文安面頓了頓，不明就里地反駁道：“可是……這是夫人特意吩咐的,說今夜恐有人來擾……”

顧青昀瞥了文安一眼,道：“你到底是聽夫人的,還是聽我的？”

文安心中嘀咕：這幾個月的月錢，可都是夫人給的呢……

可他到底不敢說出來,便只得著頭皮道：“是,小人這就讓侍衛們撤了。”

片刻之后,侍衛們撤得干干凈凈，顧青昀這才往臥房走去。

可才一走到門口，門便“吱呀”一聲，開了。

顧青昀立在臺階之下，只見翠珍和明珠,兩人并排出來，們給顧青昀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

翠珍有些為難道：“姑爺，小姐說子不適，今夜想一個人休息……”

顧青昀點了下頭,開口：“子不適？那我更要去看看了。”

顧青昀上前一步，卻被明珠攔下,明珠可不似翠珍那般好說話，語氣朗：“姑爺，莫要為難奴婢們了。”

顧青昀：“……”

翠珍連忙打起了圓場,道：“姑爺有所不知，小姐如今正在氣頭上，您就算見到了面，也于事無補，您不如先順著小姐的意，去書房待一晚，說不定到了明日，小姐就消氣了。”

文安聽了，也順著翠珍的話往下說：“翠珍姐姐說得有理，大人，這大半夜的，您站在這兒，也不是辦法呀！”

顧青昀思量片刻，道：“那好。”

他抬眸，看了一眼房中昏黃的燈，只得轉頭離開了。

-

書房。

這兒雖然也燃著炭火，可顧青昀總覺得沒有臥房中暖和。

此刻，他睡的不過是平日里小憩用的那張窄榻，被子也又涼又小……遠不及抱著睡的覺。

顧青昀郁悶地翻了個。

他沒想到，蘇玉音會如此介意自己下江南的理由。

但這般生氣……應該也是在意自己的表現。

這段日子以來，他先是不顧的反對，將送回江南，而后，雖然氣他，卻也在江南為他籌了不銀子，還在最危難之時，為了他奔向京城。

顧青昀想起這些，心中越發思念起蘇玉音來。

他回想起今日兩人那一番旖旎的親，心頭微漾。

夜漸深，外面逐漸安靜下來。

就在所有人都已睡之時，顧青昀無聲坐起。

他安靜地套上外袍，吹了書房的燈，便打開了門。

長廊上北風肆，守夜的丫鬟們，也都在角落里卷著被子睡著了。

顧青昀一路暢通無阻，很快便到了蘇玉音臥房的窗臺下。

臥房中黑漆漆一片，看起來房中的人已經睡了。

顧青昀目逡巡一圈，確定四下無人，這才手推窗——

他知道蘇玉音不喜歡太悶，每天夜里就寢，總是要留一線窗戶氣的，就這麼輕輕一推，窗戶便聽話地打開了。

顧青昀單手一撐，正要進去，卻見明珠的臉，冷不丁出現在了門口。

四目相對，明珠涼涼開口：“姑爺……這麼晚了，您還不回書房休息麼？”

“書房”兩個字，咬得格外重。

顧青昀深吸一口氣，道：“我見今夜風大，怕玉音覺得冷，便過來看看。”

明珠道：“姑爺放心，奴婢會照顧好小姐的。”

顧青昀心中清楚，明珠對蘇玉音忠心耿耿，一貫只聽的吩咐。

顧青昀只得道：“明珠，聽說今夜耽誤了你與盧嚴的相會？我實在有些過意不去，不然這樣，我讓他在京城多待幾日，這樣，你們也有機會多見一見面，如何？”

明珠不卑不道：“盧大人為一縣之長，怎能沉溺于兒長？就算姑爺抬，他也不敢領的。”

顧青昀本想用盧嚴的事，換明珠一個人，誰知，明珠竟然不為所。

這盧嚴，當真是不頂用。

顧青昀只得悶聲道：“你這子，還真是與盧嚴如出一轍。”

明珠淡定道：“姑爺說笑了。”

顧青昀不舍地向房中看了一眼，又手拉窗，明珠張地攔在窗前，“姑爺，您要做什麼？”

顧青昀嘆了口氣，道：“我可以不進去，但窗戶不能一直開著，免得讓著涼了。”

-

片刻之后，顧青昀又重新回到了書房。

書房里的炭火，燒得“嗶剝”作響，但顧青昀還是覺得有些涼意。

出去走了一圈，回來后也沒了睡意，索坐在桌前，批閱起了公文。

隨著關瑋下臺，如今戶部百廢待興，要理的事堆積如山。

顧青昀不知不覺間，便熬到了深夜，最終，便草草在矮榻上睡了個把時辰。

待天亮之后，顧青昀便頂著兩個黑眼圈，去了戶部。

今日的戶部，格外熱鬧。

眾人聽說顧青昀昨日喬遷，便紛紛過來恭賀，但他并未像往常一般與眾人寒暄，只淡淡點了下頭，便來到了自己的書房。

張乾和阮梓義一見到他這般，就覺得不對，兩人對視一眼，便立即跟了上去。

張乾小心翼翼問道：“大人，您怎麼了？”

顧青昀坐在桌案前，正盯著下面送上來的賬本，道：“沒什麼。”

張乾反復打量顧青昀的神，道：“不對……大人定是和夫人鬧別扭了吧？”

顧青昀沒答話。

阮梓義卻道：“我猜，應該是，被夫人冷落了才對。”

此言一出，顧青昀手中筆墨一頓，抬起頭來，看向阮梓義。

阮梓義面微僵，若眼神能為箭矢，只怕他已經被一箭穿心了。

阮梓義尷尬地笑了笑，道：“夫妻麼……床頭打架床尾和，沒什麼要的。”

顧青昀冷聲道：“前日給你的北疆近十年賬目，可對完了？”

阮梓義頓了頓，道：“正在對！很快就……”

顧青昀語氣冷睿，面無表道：“既然還沒有對完，還有空在這里閑聊？”

阮梓義斂了斂神，忙道：“好好，我這就去。”

張乾見阮梓義領了一個大活兒，頓時有些幸災樂禍，道：“阮先生，如今在戶部，可比不得江南了，你既然領了工錢，就莫要懶啊！”

阮梓義還未開口，便聽到顧青昀道：“張乾，你也很閑麼？”

張乾愣了下，“不是，我……”

顧青昀隨手抄起一疊公文，扔到了他面前，道：“這些公文，我昨夜已經批改完了，你拿下去，與各相關的部分通個消息，今日下值前完。”

張乾驚訝地看著半尺高的公文，“這麼多公文，得找上幾十人吧？”

顧青昀抬眼看他，“怎麼，有問題？”

張乾一見顧青昀冷峻的臉，便咽了咽口水，道：“大人，下盡力而為。”

說罷，張乾便隨著阮梓義一起，退了出來。

房門關上之后。張乾忍不住道：“你說大人今日是不是吃了火藥了？”

阮梓義想了想，道：“承之從前雖然姑娘們歡迎，但其實很接姑娘，更不懂怎麼哄人……只怕昨天兩人鬧矛盾了，他有心哄夫人，卻不奏效，所以才心不。”

張乾一瞪眼，道：“那怎麼辦？他們一日不和好，難不我們就要跟著罪？”

阮梓義笑了聲，道：“我的事雖然有些麻煩，但已經完了六七，反而是張大人你……”

阮梓義說著，便輕輕拍了拍張乾手中的公文，挑眉道：“這麼多公文，只怕要廢一番功夫了。”

張乾抱著這一堆公文，簡直哭無淚。

顧青昀坐在案前，很快就投了手頭的事務中。

戶部掌管大金的田地、戶籍、賦稅、俸祿、糧餉等，所有事務，不論大小，不能出一點錯誤。

顧青昀在盤查關瑋留下來的資料之時，發現他雖然貪墨了不銀子，但這戶部的事務，卻打理得井井有條，怪不得他能坐穩戶部尚書之位，得到皇后賞識。

顧青昀來到戶部，第一件事便是核對賬簿，落實國庫如今的真實狀況，第二件事，便是穩定人心，好眾人齊心協力，幫助北疆提供資，讓前線沒有后顧之憂。

如今，最后一批軍糧已經運走，顧青昀也終于松了口氣。

顧青昀這一忙，就忙到了晌午，文安忍不住提醒道：“大人，您要不要用些午膳？”

顧青昀頭也未抬，道：“不必了。”

文安有些擔憂，便道：“可是大人，您早膳也沒吃，若是午膳也不吃，會壞子的。”

顧青昀道：“我不。”頓了頓，他又補充道：“我要早些忙完手頭的事，去找三皇子。”

文安見他如此說來，便安心了幾分，畢竟每次去見三皇子，三皇子都會留他用膳。

顧青昀坐在案前，一直忙到了傍晚，才完了手頭所有的事。

他站起來，出聲：“文安。”

文安應聲而來，“大人有何吩咐？”

顧青昀道：“備馬，我要去三皇子府上。”

顧青昀趁著夜，一路駕馬飛馳，來到了三皇子的府邸。

看門的侍衛認識他，一經通報，便帶他了府。

顧青昀在大廳了等了一會兒，三皇子便從院出來了。

他雖然與顧青昀相識多年，但曾經在人前，一直裝作不，直到顧青昀升任戶部尚書之后，兩人的關系才逐漸浮出水面。

但顧青昀這般大張旗鼓來找他，還是頭一回。

三皇子雖然有些意外，但卻很高興，便道：“承之，你來得正好，昨日還沒有喝盡興，來來，今日陪我喝上幾杯！”

三皇子說著，便拉著顧青昀往里走。

顧青昀忙道：“殿下客氣了，我今日過來……是有事相求。”

三皇子一聽，立即問道：“何事？”

顧青昀沉聲道：“就是昨天與殿下提起的……商賈捐款一事。”

三皇子瞧了顧青昀一眼，恍然大悟，道：“對了！昨日說的那筆銀子，父皇已經撥下來了，只肖我給你批個文，你便能去領回蘇家的銀子了……”

顧青昀聽罷，心里松快了幾分，道：“那便太好了。”

三皇子轉頭，饒有興趣地看著顧青昀，笑道：“怎麼，是弟妹催你來取銀子？”

顧青昀頓了下，搖頭否認，“不是……是我自己要來的。”

三皇子有些奇怪地看著他，道：“按理說，這筆銀子是蘇家出的，對你也沒什麼影響，你為何這麼著急？最近很缺錢麼？”

顧青昀輕嘆一聲，“缺……”

若是再沒有銀子，只怕他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