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玉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瞪了顧青昀一眼。

顧青昀接收到小小的不滿，忍住笑意，將三皇子迎了偏廳。

三皇子坐定之后,便顧青昀與蘇玉音一同落座。

三皇子打量了蘇玉音一瞬，笑道：“我與承之的關系,想必弟妹已經聽說了,在我面前，就不必拘著了。”

蘇玉音角微揚，道：“是,殿下。”

三皇子說罷，便遞了個眼給小太監半斤。

半斤連忙上前兩步,從懷中掏出一，呈給顧青昀。

三皇子道：“我這幾日查方家，發現他們的基之厚，產業之多，遠超想象……你看看這折子,就明白了。”

顧青昀接過折子,打開一看,一目十行地瀏覽完后,蹙起眉來。

他開口道：“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方家之勢盤錯節，在朝中橫亙多年，就算一朝落敗,也不可能立即拔除干凈，殿下恐怕還要花費一番功夫。”

三皇子點點頭，道：“我也是這般打算的,況且，這方家與韃族勾結，已經不是一日兩日了，這次去北疆，我也會將他們的通路查個水落石出。”

說罷，三皇子看著顧青昀的眼睛，道：“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忙。”

顧青昀怔了一瞬，道：“殿下的意思是，讓我隨你一起去北疆？”

三皇子道：“不錯，但你不能以真實份去，而要換個不引人耳目的份才好。”

顧青昀思量片刻，道：“上次去北疆，我們便扮了商賈夫婦。”

三皇子聽了，忍不住笑起來：“甚好，商賈的份很靈活，辦起事來，也更加方便。”

顧青昀點了下頭，目轉向了蘇玉音，道：“玉音，我……”

“我陪你一起去。”蘇玉音干脆利落地答道：“上次去北疆，險象環生，我還沒能好好領略一下北疆的人土人，便回來了，當真是可惜。”

其實，蘇玉音最可惜的，是沒有買到北疆的皮貨，也沒有找到新的商機。

顧青昀長眉輕皺，道：“不可，如今北疆還在打仗，你怎麼能去哪兒？”

蘇玉音卻道：“若沒有我，你看起來怎麼也不像商人！”

顧青昀：“……”

三皇子輕咳了下，道：“罷了，此事就由你們夫妻倆自己商量罷。”

說罷，他又看向了顧青昀，道：“你小子，倒是好福氣，娶了一位貌又能干的夫人……上次去北疆，若是沒有弟妹，只怕我們還無法深韃族腹地，奪回那批兵。”

顧青昀溫言道：“都是托殿下的福，當時若無殿下的主意，只怕我也去不了江南。”

蘇玉音一聽，詫異問道：“原來，承之下江南，竟然是三殿下的主意麼？”

三皇子頷首，笑著開口：“不錯……當時，承之高中不久，風頭正盛，也引起了不世家的關注。”

“京城世家之所以百年不倒，一方面原因，是有大量族中子弟朝為；另一方面，便是廣納門生至自己麾下，為世家所用……當時，便有不世家找上了承之。”

“若是承之一味拒絕，容易被世家打，所以，我與父皇一商量，便打算先送他下江南歷練一番。”

蘇玉音聽罷，神頓了下，問道：“所以，承之南下是為了躲避世家？”

三皇子笑著應聲：“是啊，怎麼了？”

蘇玉音微笑，“沒什麼。”

說罷，幽幽看了顧青昀一眼。

不知怎的，顧青昀總覺得這一眼，飽含深意。

三人在房中聊了不多時，便到花廳了。

所有人都已到齊，顧青昀正要準備開席，蘇玉音卻忽然發現，蘇文博沒有來。

“文博呢？”

翠珍答道：“回小姐，今日還未見到文博公子。”

蘇玉音斂了斂神，道：“我去看看。”

說罷，便站起來，往花廳外面走去。

才行至拐角，便見到了蘇文博的影。

他孤零零地坐在花園中的秋千長椅上，足尖輕點，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著。

“怎麼坐在這里？”

蘇玉音徐徐走了過去。

蘇文博顯然有些張，他想要站起來，卻被蘇玉音摁住了。

蘇文博只得繼續坐著，小聲道：“見過長姐。”

蘇玉音坐到長椅的另外一端，與蘇文博肩并著肩，道：“里面要開席了，還不過去麼？”

蘇文博愣了愣，忙道：“我同明珠說過，我就不去了，你們開席便好……”

蘇玉音側目看他，“為何？”

蘇文博抿了抿，道：“我……”

“你覺得自己做錯了事，沒有臉見人？”蘇玉音看著蘇文博，直言不諱地說出了他心中的話。

蘇文博面微僵，低低應了一聲。

蘇玉音笑了聲，道：“文博，快十六了吧？”

蘇文博沒想到蘇玉音突然說起年齡，便茫然應聲，道：“是……下個月，便十六了。”

蘇玉音點了點頭，道：“你已經長大了……但你可知道，一個人的標志是什麼？”

蘇文博不解地看著蘇玉音，問：“是什麼？”

蘇玉音道：“擔當。”

“沒錯，你是做錯了事……但孰能無過？只要知道自己錯了，好好改正、彌補，你依舊能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若一直陷在自己的緒里，只會自怨自艾，顧影自憐，那才是沒有意義的事。”

蘇文博將信將疑地看著，道：“長姐，你與祖父和祖母最是親厚，之前我眼睜睜看著羅氏給他們下毒，卻不阻止……你不恨我麼？”

“當然恨。”蘇玉音道：“祖父和祖母是我最重要的人，我知道的時候，恨不得將你趕出門去。”

蘇文博聽到這話，面白了兩分。

蘇玉音繼續道：“可是，后來轉念一想，你也并非真的冷漠，不過是了太久委屈，才走錯了路……況且，也從來沒有人細心地教導你，哪條路是對的……所以，我只想把你找回來，好好地教導你……就像當年，我們一起在娘面前，承歡膝下一樣。”

蘇文博怔然看著蘇玉音，道：“長姐……你的意思是……原諒我了？”

蘇玉音一挑眉，道：“那就要看你，聽不聽我的話了！”

蘇文博頓時高興得手足無措，道：“我聽話，我一定聽長姐的話！”

蘇玉音笑地看著他，道：“好了，那你現在就去花廳，與大家一起用膳，至于以前的事……都過去了，不要讓他為你的負累，若是真的心中有愧，回江南之后，就好好孝敬祖父和祖母。”

“是！”蘇文博站起來，對著蘇玉音深深一揖。

蘇玉音笑著起，道：“我們走。”

此時的花廳，熱鬧非凡。

顧青昀正陪著三皇子飲酒。

盧嚴、阮梓義、葛云天等人坐在下首，而林凇然則單獨陪著錢蔚兒，坐在了一旁。

蘇玉音便陪著蘇文博，一起坐了下來。

然而，還未坐穩，便見一道閃了過來，定睛一看，竟是林凇然頭上玉冠。

蘇玉音有些疑，林凇然平日里著素雅，從來沒有過多的修飾，但今日頭上的金鑲玉冠，卻格外致醒目——這一看，就是錢蔚兒的手筆。

此時，林凇然正旁若無人地給錢蔚兒夾菜。

“你太瘦了，多吃些。”

錢蔚兒嘟起，聲道：“凇然哥哥，你是覺得我不好看麼？”

這滴滴的聲音，與之前那個風風火火的大小姐，判若兩人。

林凇然笑道：“怎麼會……蔚兒是最好看的姑娘。”

錢蔚兒咯咯咯地笑了起來，開始吃他夾到碗里的菜。

蘇玉音見紅果站在一旁，忍不住問道：“紅果，他們二人……”

紅果驕傲無比地答道：“我家小姐，同林公子在一起了！”

蘇玉音微微一愣，“什麼時候的事？”

紅果笑著答道：“就是前幾日的事……”

林凇然忽然到一記眼刀飛來，他下意識抬眸，看向蘇玉音。

蘇玉音冷盯林凇然一眼，“哼，重輕姐，有了相好都不告訴我。”

林凇然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如今知道了……也不晚啊！”

蘇玉音哼了一聲，又轉而看向錢蔚兒，道：“重輕友，你之前尋死覓活的時候，是誰陪著你？如今有了男人，連姐妹都忘了？”

錢蔚兒笑嘻嘻地看著蘇玉音，道：“當然沒忘！以后……說不定還是一家人呢……”

說著，紅著臉，掩笑了起來。

林凇然忙接話道：“沒錯，一家人。”

蘇玉音眼角了下，只得看向稍微正常一點的紅果，道：“這兩人到底吃錯了什麼藥？進展這麼快！？”

紅果道：“顧夫人有所不知！林公子從前幾日開始，便對我家小姐呵護備至……我家小姐，您是知道的，無論什麼事，只要是林公子做的，都是頂滿意的，兩個人一來二去，便你儂我儂了……”

蘇玉音看著林凇然和錢蔚兒，忽然明白過來。

錢蔚兒一直十分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所以，一旦抓在了手里，就不會輕易放過。

而林凇然卻不同。

他從一開始，既對這段不確定，也沒有信心面對錢蔚兒。

直到兩人以心意換心意，他才開始學著對錢蔚兒好。

而錢蔚兒偏偏又是個“人眼里出西施”的主兒，林凇然被父母百般挑剔，但在錢蔚兒面前，卻能得到正面積極的回應，恰好彌補了心的缺失。

好的，便是相互救贖，相互就。

也許，這才是在一起的意義。

蘇玉音笑笑，看向不遠的顧青昀，兀自端起酒杯，飲下一口。

顧青昀似乎知到了，下意識抬眸，恰好迎上妙麗的眉眼。

顧青昀對三皇子道：“殿下，我先失陪一會兒。”

三皇子知道他要去做什麼，便笑道：“好。”

顧青昀遂站起來，往蘇玉音的方向走來。

他一玉白的衫，還是蘇玉音幫忙換的，走起路來，恍若謫仙一般，氣度非凡。

蘇玉音飲了酒，面頰爬上一紅暈，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顧青昀走到蘇玉音旁，溫聲道：“方才去哪兒了？”

蘇玉音道：“我去找文博了。”

蘇文博立馬識趣地讓開座位，道：“姐夫，坐。”

顧青昀沖他一笑，正要坐下，誰知，蘇玉音卻一把拉住蘇文博，道：“不許走，文博，你就坐在這兒！”

蘇文博愣了愣，又茫然坐下。

顧青昀瞧了蘇玉音一眼，只見勾看著自己，但眼里卻沒有一笑意。

顧青昀沒有座位，只得俯下去，靠近問：“玉音，是不是誰惹你不開心了？”

蘇玉音挑眼看他，道：“這話應該問你自己才對……你不是說，你下江南，是為了躲避三公主麼？”

顧青昀面微頓。

蘇玉音湊近他，咬牙切齒道：“你明明是為了躲避世家，才下的江南！若是沒有各家招攬之困，說不定你就留在京城娶公主了，還可以順便當個臥底，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