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云蔽月,夜沉沉。

顧青昀將蘇玉音抱上了馬車。

蘇玉音方才還摟著他的脖子，待上了馬車之后，卻連忙在了角落里,不肯靠近他了。

顧青昀拿來干凈的帕子,溫聲道：“玉音,我幫你一。”

蘇玉音一臉拒絕,忙道：“我自己來。”

不等顧青昀反應，便手拿過他手中的帕子,開始自己的臉頰。

除了臉頰以外，頭發和上,也染了不泥水,臟兮兮的,蘇玉音越越嫌棄自己，不自覺坐得離顧青昀更遠了些。

顧青昀沒說話，只靜靜看著收拾自己。

蘇玉音著著,忽然想起這車上有銅鏡，便手去。

借著月，對著銅鏡一瞧,“啊”了一聲！

銅鏡里的人，幾乎看不出原來的了，臉上黑一塊,黃一塊的,和泥潭里撈出來的差不多。

蘇玉音差點兒哭了出來。

顧青昀連忙坐了過去，溫聲問道：“你怎麼了？”

蘇玉音帶著哭腔,“我怎麼這麼臟！這麼丑！嗚嗚嗚……”

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都沒有這麼慘過！

可以累,可以傷，但是不能臟，也不能變丑！

況且，就這副尊容，還被那麼多人看見了，蘇玉音想死的心都有了。

顧青昀愣了下，頓時哭笑不得。

他拿過一條干凈的帕子，沾了些熱水，低聲道：“過來。”

“我不！”蘇玉音偏過頭：“不許看我！”

顧青昀失笑，“看都看了。”

顧青昀不由分說，一手將圈在懷里，一手用溫熱的帕子，為整理面上的污漬。

蘇玉音掙不了，便只得任由他拭，表極其悲壯，好像隨時要哭出來似的。

顧青昀本來心疼不已，但見了這模樣，又莫名有些好笑。

待完了臉，他又為整理了長發，最終，大半泥水都被掉了。

顧青昀盯著額頭上的傷，聲問道：“疼不疼？”

蘇玉音委屈地點頭。

“現在知道疼了？來田家村的時候，怎麼不知道害怕？”

蘇玉音沒有答話，彎起膝蓋，嫌棄地看著自己子上的泥點，道：“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顧青昀的視線始終凝聚在面上，“這幾日沒有收到你的回信，我總有些擔心，便問了盧嚴，這才知道你回了蘇家，我便直接取道江州了。”

蘇玉音抬眸，看了他一眼。

這才發現，顧青昀眼底有兩團明顯的烏青，應該是日夜兼程趕路回來的。

顧青昀目不轉睛地看著蘇玉音，道：“蘇家出了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不告訴我？今晚若是我沒有及時趕到，你打算怎麼辦？”

蘇玉音下意識解釋道：“其實今夜我也帶了侍衛，只不過怕打草驚蛇，便沒有讓他們跟進村子，誰知道那些村民這般彪悍……我不是故意不回信的，這幾日發生的事太多，我應接不暇，便忘了……””

顧青昀眸微凝，無聲嘆了口氣。

不是忘了……是兒就沒有想起過他。

顧青昀見蘇玉音一臉疲憊，也不忍多說了，便道：“好了，接下來的事，都給我，你回去收拾完，好好睡一覺。”

蘇玉音乖乖點頭。

待馬車到了蘇府，蘇玉音不等顧青昀扶，便徑直跳下了馬車。

一刻都不想等了，只想趕沐浴。

而顧青昀一進門，卻被蘇槐攔了下來。

“顧大人！我的賢婿啊，你可來了！”蘇槐見到顧青昀，仿佛見到了救命稻草，“你可是聽說了蘇家之事，所以連夜過來了？”

顧青昀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襟，道：“是，岳父。”

蘇槐忙跟著點頭，“那就好！文揚已經被抓到府衙一日了，我多方打探，卻也沒有什麼結果，不知你能不能幫忙想想辦法？”

他后的蘇玉也忍不住開口，“姐夫，我兄長雖然打了人，但是對方有錯在先！若不是他們要對蘇玉音手，如今也不會變這樣！”

顧青昀然變，“玉音傷了！？”

蘇玉道：“是啊！若不是兄長攔著，只怕蘇玉音早就被田貴砸傷了！還請姐夫幫忙周旋周旋，若能先將兄長保釋出來，他也能點苦！”

顧青昀面冷了幾分，道：“張乾——”

張乾拱手應聲：“大人有何吩咐？”

“你去一趟府衙，同楊大人招呼一聲文揚的事，再提審田貴。無論用什麼刑罰，務必撬開他的！”

“是，大人。”

顧青昀說罷，沖蘇槐和蘇玉略一點頭，便往水云閣的方向去了。

蘇槐見顧青昀來了，不由得松了口氣，道：“顧大人來了，我肩上的擔子，也能稍微輕些了。”

蘇玉依舊有些不安。

兩人目送顧青昀遠去，誰也沒有發現，不遠還有一個影，沉默地注視著他們。

-

水云閣。

顧青昀急匆匆踏臥房，卻不見蘇玉音的影，唯有明珠在里面收拾。

顧青昀看向明珠，問道：“玉音呢？”

明珠抱著一堆臟服，下意識應道：“小姐在隔壁。”

顧青昀簡單“嗯”了一聲，便向隔壁房間去了。

明珠突然想起了什麼，忙道：“姑爺，您等等！！”

然而顧青昀什麼也沒有聽見，直接推開了隔壁的房門，走了進去。

他來蘇府的次數不多，對水云閣也不大悉，但在蘇家，無論去到哪里，都是寬敞舒適，燈火通明。

這房間鋪著的波斯地毯，所有窗前，都垂著的輕紗，一進門便芳香撲鼻，令人神往。

他試著喚了一聲，但卻無人回應。

顧青昀信步往里，只見不遠，豎著一面華麗唯的屏風。

這馥郁的芬芳，似乎是從屏風后面傳出來的。

顧青昀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

屏風之后，水聲漫漫。

浴池里鋪滿了白的花朵，恍若一片小小的花海。

花海之中，有一婀娜的影，靜置于其中。

蘇玉音泡在熱水里，長發繞過后頸，順著肩膀，散到前。

用手指，輕輕攏起一掬水，送到自己的肩膀上。

水珠順著潤的肩，漂亮的蝴蝶骨，緩緩下。

背脊纖，白得晃眼。

蘇玉音聽到腳步聲，下意識回過頭來。

四目相對，顧青昀結微滾。

蘇玉音驚呼一聲，連忙轉了回去，將自己泡進了水里。

顧青昀連忙收回目，“我本來想看看你的傷……我，我不知道你在沐浴。”

顧青昀聲音有些啞，連蘇玉音都聽出來了。

蘇玉音小聲：“那你還不快出去…

…”

顧青昀輕咳了下，道：“嗯……我、我在臥房等你。”

說罷，他便抬步要走。

“等等！”蘇玉音的聲音自背后響起。

顧青昀指尖一，側頭，“怎麼了？”

蘇玉音認真道：“你上也染了不泥，快去洗洗……”

顧青昀輕嘆一聲，點頭。

顧青昀走出浴室，恰好遇上了翠珍。

翠珍一見顧青昀從浴室中出來，驚得眼珠子都快掉了，可迅速反應了過來，連忙福了福子，道：“姑爺，奴婢安排人伺候您沐浴。”

顧青昀低聲：“人備水即可。”

翠珍低頭應是。

顧青昀走后，翠珍連忙了浴室。

“小姐？”

翠珍幾步繞過屏風，來到蘇玉音面前。

蘇玉音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隔著屏風，又忍不住往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翠珍掩笑道：“小姐放心，姑爺已經走了……”

蘇玉音這才將自己浮出水面了些。

輕哼道：“讓他走就走，真是面皮薄！”

翠珍看了一眼蘇玉音的面，忍俊不：“小姐還說姑爺，您自己的臉都快了！”

-

蘇玉音沐浴完畢，宛如重生。

一面著漉漉的長發，一面回到臥房。

顧青昀已經坐在桌案前，批復起了他的公文。

蘇玉音許久沒有見到他，靜靜看了一會兒才開口，“這麼晚了，還在忙什麼？”

顧青昀道：“我即將接手江州，還有許多事要學，便想提前悉些。”

蘇玉音點了下頭，自顧自地坐到了床邊，繼續拭長發。

房中燈火悠悠，他沒有說話，也沒有說話。

唯有窸窸窣窣的聲，和紙張翻頁的聲音。

顧青昀不自覺抬眸，看向蘇玉音。

床榻上鋪著緋紅的錦緞，一襲素白寢，著腳丫，坐在床榻邊。

長發漆黑，皮瑩白，不點絳。

明明未施黛，卻依舊得驚心魄。

顧青昀忽然想起那一方雪白的背脊，心底熱了幾分，隨手擱下了筆。

顧青昀站起來，徐徐向走去。

蘇玉音本來有些出神，但見顧青昀向自己而來，便下意識抬眸看他。

顧青昀面容清俊，姿拔，穿著和質地相同的寢，前帶隨意系著，出淺淺一線，結實的若若現。

顧青昀坐到蘇玉音旁，兩人并肩而坐。

顧青昀側頭，看向蘇玉音的眼睛。

他們不過十日未見，但于他來說，卻仿佛過了好久。

顧青昀一目不錯地看著蘇玉音，眸逐漸深沉。

蘇玉音停了手中拭發的作，也默默看著他。

今夜，在混的田家村，若說不害怕，那是假的。

自小到大，除了被羅秀苛責的那一小段時間，其余的時候，都過得還算舒心。

在田家村被圍，著實是輕敵了，才會讓自己與邊人陷被又失控的局面。

顧青昀仿佛看出了的心思，低聲道：“還在想今晚的事？”

蘇玉音低下頭，小聲：“還好你來了……”

似乎還有些后怕。

顧青昀溫言道：“已經過去了，別想了……下次遇到這樣的事，

你給我便好。”

蘇玉音挑眼看他：“若你不在呢？”

“我會在的。”顧青昀認真道：“只要你需要我。”

蘇玉音微微一怔。

忽然想起上次在孟山，自己差點被山寨二當家殺害之時，顧青昀也是及時趕到，救了一命。

他仿佛是的保護神，每當需要之時，便會出現在邊。

蘇玉音低頭淺笑，道：“我應該吹笛子向你求救的……今日被他們一唬，忘了。”

顧青昀出手指，輕抬的下，道：“說明，你還沒有將我，牢牢記在心里。”

兩人只隔著一個呼吸的距離，眼神相會，目織。

顧青昀目不轉睛地看著，溫中帶著一霸道，“看來，得好好提醒你。”

說罷，他雙手捧著蘇玉音的臉，徐徐湊近。

蘇玉音下意識閉了眼。

片刻之后，只覺額上一，碎發被人掀了起來。

蘇玉音奇怪地睜開眼——只見顧青昀正全神貫注地盯著的額頭，似是在查看腫脹的傷口。

顧青昀見蘇玉音神迷，忍不住笑了起來，“夫人以為我要做什麼？”

蘇玉音：“……”

顧青昀溫言笑道：“你的額頭腫得厲害，先上完藥，再做別的事。”

一談起“別的事”，蘇玉音面上又熱了幾分。

顧青昀取來準備好的藥膏，用干凈的竹片挑起，輕輕探向蘇玉音額頭。

蘇玉音眉頭一皺：“嘶……”

顧青昀失笑，“我還沒有到你。”

蘇玉音理直氣壯地開口：“就算不我也疼。”

顧青昀溫地看了一眼，道：“好，那我輕一點兒。”

于是，顧青昀一手扶著蘇玉音的臉，一手輕緩地為上藥。

這藥沾上了傷口，火辣辣的，更疼了。

蘇玉音疼得不行，眼里淚汪汪的，可憐極了。

顧青昀連忙放下了傷藥，過來抱。

蘇玉音氣得推開：“你這個庸醫！給我用了藥，居然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