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之中,炭火燒得嗶啵作響。
張乾正蹲在碳爐旁邊,用火鉗將碳爐里面的金炭,一塊一塊地夾出來。
盧嚴放下了手中的公文,疑地問:“你在做什麼?”
張乾嘆了口氣,道:“蘇小姐送來的金炭,只有一日的用量了,我想著,若省著點用,說不定能撐兩日。”
盧嚴道:“燒完了再買就是了,可以從我上次抬車得的銀子里出。”
張乾呵呵笑了聲,道:“你那筆銀子已經填補這個月的俸祿了。”
盧嚴眼皮了,道:“那你買。”
張乾義正言辭地拒絕:“我的銀子要留著修衙門屋頂。”
盧嚴:“……”
兩人不約而同轉過頭,看向顧青昀。
若是顧大人能娶了蘇小姐,這些就都不是問題了。
但顧青昀自蘇府回來,便沒有再提過那事,仿佛忘記了一般。
張乾向盧嚴使了個眼,道:“大人還沒想好,要不要娶蘇小姐麼?”
盧嚴正道:“畢竟是婚姻大事,豈能糊里糊涂就答應?”
張乾皺起了眉:“哪里糊里糊涂了?這都明碼標價了,清楚得很啊!”
盧嚴嫌棄地看了他一眼,道:“這是大人的婚約,你管那麼多干什麼?”
張乾翻了個白眼,道:“你以為我想管?下個月發俸祿不要銀子?回去修屋頂不要銀子?修橋不要銀子?你可別忘了,我們來孟縣,可是有要務在的,若是辦不,永遠也別想回京城了!”
盧嚴:“話雖如此,可也不能讓顧大人搭上一輩子啊!”
張乾道:“顧大人若答應這樁婚事,不但能得二十萬兩銀子,從此帶孟縣百姓走上康莊大道,還能娶到如花眷,為他打理后宅,開枝散葉,我就不明白了,這等好事,大人為何遲遲不下決斷?”
盧嚴下意識想反駁張乾,可仔細一想,又覺得他說得沒錯。
盧嚴沉默了一會兒,也蹲下來,幫著張乾把金炭夾出來……能拖一日,是一日罷。
顧青昀坐得不遠,他一直埋頭研讀公文,并沒有理會他們。
就在這時,驛站小廝來到門口,輕輕敲了敲門——
“顧大人,外面有位姓蘇的公子,說想見一見您。”
顧青昀抬起頭來,有些疑:“蘇公子?”
小廝點頭,道:“來人是這麼說的。”
張乾回憶了一瞬,道:“似乎是蘇小姐的庶兄。”
顧青昀沉片刻,開口:“請蘇公子進來。”
須臾之后,小廝便領著蘇文揚,來到了書房門口。
蘇文揚才一進門,便沖顧青昀深深一揖:“草民見過顧大人。”
顧青昀下意識打量他一眼,蘇文揚看起來文質彬彬,這袍,低調又華貴,襯得他原本寡淡的面容,也多了幾分神采。
“蘇公子客氣了,請。”
顧青昀收了公文,在蘇文揚對面坐下。
蘇文揚笑道:“我一回府,便聽說顧大人正與祖父商議婚約之事,心下高興,便自作主張地來了,還顧大人不要見怪。”
顧青昀不冷不熱道:“無妨。”
這蘇文揚和林凇然,雖然都是豪門公子,但兩人的氣質截然不同。
而林凇然灑率,待人眼神十分誠懇。
蘇文揚雖然看起來眉眼帶笑,實際上卻笑不及眼底,總讓人有種試探之。
蘇文揚見顧青昀不說話,便笑了笑,道:“今日我過來,一是為了羅二刺傷顧大人一事道歉,我畢竟是他的表兄,弟弟不懂事,我這個做哥哥的,自然要為他善后。”
說罷,他對門外一揚手,兩個小廝便抬了個木箱進來。
蘇文揚道:“這里是兩千兩銀子,算是給顧大人的藥費,還請顧大人笑納。”
顧青昀悠悠道:“本說過,不會再追究,蘇公子不必多此一舉。”
蘇文揚淡淡一笑:“顧大人收不收,是您的事,若是不盡一份心意,在下實在寢食難安。除了此事之外,今日過來,也是為了恭賀顧大人和玉音。”
顧青昀道:“婚約一事,為之尚早,蘇公子這麼說,只怕有損蘇小姐名節。”
蘇文揚一臉訝異,道:“難道,你們的婚約還沒有定下來嗎?是顧大人,對這樁婚事不滿意?”
顧青昀指尖頓了頓,答道:“不是……在下無長,實在配不上蘇小姐。”
蘇文揚忙道:“顧大人過謙了!祖父為了玉音的婚事,這兩年也找了不人相看,每次都是無功而返,其中有幾人都到談婚論嫁了,最終……也不了了之。”
蘇文揚說著,不住地觀察著顧青昀的臉,道:“顧大人,您可是被祖父選中,玉音又點了頭的第一人,可不要辜負了他們的期啊。”
話音一落,顧青昀抬起頭,看了蘇文揚一眼。
蘇文揚見他似乎聽了進去,又道:“我妹妹玉音,雖然被祖父祖母寵壞了,有些任,但心地是好的,還請顧大人日后多多包涵!”
說罷,蘇文揚還站起來,沖顧青昀作了一揖。
顧青昀審視他一瞬,出和善的笑:“多謝蘇公子提醒。”
蘇文揚面上也多了一笑意,道:“大人事忙,在下就不打擾了。”
顧青昀頷首,蘇文揚便離開了驛。
張乾走了過來,俯下,手將箱子打開。
滿滿一箱銀子,發出了人的,讓人眼前一亮。
顧青昀道:“不許這銀子,晚些時候,送還蘇府。”
張乾愣了愣,道:“大人,您既然不收,方才為什麼不讓蘇公子帶回去呢?”
顧青昀沉片刻,道:“來者不善。”
盧嚴瞧著張乾,見他滿臉茫然,便解釋道:“你也不想想,議親關頭,又哪個姑娘的哥哥,會上門來妹妹之前議親數次不順?這不是給人添堵麼?”
盧嚴這麼一提醒,張乾也明白過來,他喃喃道:“對呀!他還說什麼蘇小姐任……聽起來雖然是自謙的話,但如果咱們大人本來就搖擺不定,這不是提醒大人,應該打退堂鼓麼?”
盧嚴道:“所以,這蘇公子表面看著人畜無害,實則用心不純,可你偏偏又說不出他有什麼不好來。這蘇家各房啊,只怕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般平靜。”
張乾最討厭口腹劍之人,道:“大人,這事怎麼辦?”
顧青昀囑咐道:“待到晚膳時分,你將銀子送去蘇府。記住,只能給管家廖叔,請他轉告蘇家眾人,蘇公子的好意,我心領了……婚約之事,我自會考慮。”
張乾會意,咧一笑:“大人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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