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那雙湛藍的眼睛,卡珊卓思緒停滯。
本該涌現心頭的與念頭全都緘默不語,那一刻,什麼都沒有想。
而后,的第一反應便是佯作錯愕與驚懼。后退半步,作勢拜伏下去:“阿波羅……?您為何要降臨在我面前?您有何吩咐?”
里拉琴弦一抖,落數個不和諧音。
骨節分明而有力的手指抓住的手臂扣,阻止如惶恐無措的凡人一般匍匐到地。手指與的皮相接傳來與人類軀截然不同的溫度與,稱不上冰冷,卻令止不住地想要栗。
卡珊卓渾繃僵。知道假裝不可能有用,但還是不住那麼做了。縱然只有數秒也好,想要推遲以本來面貌與阿波羅相對的瞬間。
“卡珊卓,”悅耳的、嘆息般的聲音,連綴起兩個不同的名字,“達芙妮。”
劇烈抖了一下,依舊執拗地著視線。可散發著淡淡金的袍闖進的視野邊界,即便閉上眼睛,獨屬于神明的遙遠馨香也提醒著是誰在近前。
“抬起頭來。”
卡珊卓深吸氣,緩慢地仰頭。
阿波羅的臉孔比預想中離得更近。怔了怔,隨即意識到,現在的這軀即便及不上營養富的現代,依舊比為達芙妮時高挑了一些,與阿波羅的高差距自然小。
這點細微而顯著的變化令阿波羅也略一怔楞。
他無言地注視良久,從額角初生的散發到因為抿而發白的。神明比寶石更無垢的眸轉暗,他角勾起一個不太像微笑的弧度,輕聲問:“我令你恐懼?”
不知怎麼找回了一些自嘲的勇氣:“有見失主不害怕的竊賊嗎?”
阿波羅沒有說話,但也沒有松開的意思。
卡珊卓試圖將視線從他臉上挪開,隨之留意到了他金發間的裝飾——
葉片翠綠,一頂常青的桂冠。
也許是的反應太明顯,阿波羅眸閃了閃:“我希你不介意我那麼做。除此以外,我想不到別的辦法把你的一部分時刻留存在我畔。”
某些時代某些文化似乎有把人的頭發作為信隨攜帶的習俗。可不論怎麼想,把達芙妮化作的月桂樹的枝編葉冠戴在頭上,未免也……未免不太對勁。
卡珊卓深呼吸:“你都知道什麼?”
“所有?你來自一個秩序全然不同的世界,為何要為厄斯效力,我都知道了,”阿波羅的微笑淡去些微,糾正自己,“也許并非全部。”即便是此刻,他也不敢斷言他真正理解了那樣決然慘烈地與他斷開的原因。
“那之后發生了什麼……?我是因為你才回到這里?”想要他解釋那個奇怪的夢,詢問他是否真的到過現代、給予過名為詛咒的祝福。
“我不能回答。至現在不能。”
大概礙于某些規則,他不能解釋。
就換了個問題:“我在堤布拉神廟恢復記憶,是你的手筆?”
阿波羅沒有回答。但這次的沉默更像是承認。
“為什麼?”卡珊卓喃喃。這幾句話足以證明,在一無所知地與弟弟一同踏堤布拉神廟前,阿波羅早就注視著。如果什麼都不記得,不論阿波羅想做什麼,明明都會更容易。比如,很可能會安然接為阿波羅祭司的使命。
聞言,阿波羅維持至今的溫和態度頭一回現出裂痕。他努力控制著表,反而令五線條微微扭曲了。
“我那麼想過,可我無法忘記,”他幾乎是嘶聲道,吐出每個音節都在打,泄出無法完全釋懷的怨恨,“我無法忍只有你不記得。”
他盯著,有那麼須臾,恍惚覺得他要將撕開吞下去。
激烈的緒水下,他歉然松開,輕聲重申:“哪怕那包括讓你讓我都憤怒痛苦的部分,我也希你都記得。”
德斯島平靜時中危險的征兆,忒提斯的婚禮,狄俄尼索斯的酒,懸崖上的對峙,疲力盡的追逐戰,還有最后沒有對上的雙眼……誰都沒有出聲,但他們都知道對方想起了同樣的事。只是在彼此眼里,同一件事的版本也或許有致命的出。
卡珊卓閉了閉眼,啞聲說:“所以我想起來了。”
“那麼為什麼是現在?”見阿波羅有些茫然,把話問完整,“為什麼要選擇現在把我引到你的神廟里來?”
“引?”他低低念,幽邃瞳仁里的火又劇烈搖曳起來,“你覺得我在那個福基斯來的凡人上降下疾病,你不得不來為他求?”
他連佩安的事都知道。佩安……真的與阿波羅無關?
卡珊卓瓣輕了一下,沒有作答。
“我為什麼要那麼做?在你眼中,我有理由把他視作威脅?”阿波羅瞇起眼睛,“因為你對他有?”
“沒有!”即答,出聲后自己都愣了愣。
阿波羅睫眨數下,虛影落在眼瞼下方又消失,像夢中展翅的金黃蝴蝶。他的緒明顯平穩了許多:“我原本想等待你做出決定,為祭司后主來見我。但既然你已經踏我在凡間的居所……”
他笑了笑。
“我忍不住想立刻與你見面。畢竟忍耐并不是我的強項。”
卡珊卓喃喃:“我……”
阿波羅了然彎了彎眼角:“我知道,你為祈求他的健康而來。無妨,如你所愿,他很快就會康復。”
他太好說話了,積蓄的不安只有加深。
卡珊卓想后退拉開距離,但只邁了半步,就不得不駐足——覺再遠離一點,阿波羅就會忍不住把拉回原位。盡可能站得筆直,輕聲拋出至關重要的問句:“你打算怎麼置我?”
“置你?”阿波羅重復,出不可思議的表。
的嗓音發:“那麼你想要什麼?”
“你很清楚我想要什麼,”他笑了,“達芙妮,你那麼聰明,沒有必要裝傻。縱然你逃避直面它,答案也不會改變。”
又是達芙妮。卡珊卓忽然很想捂住耳朵。
阿波羅以明亮赤忱的眼神看著,仿佛他們之間橫亙的只是一個微小的、可以輕松勾掉的失誤。他聲說:“我想要你回到我邊,達芙——”
“我的名字是卡珊卓!”打斷他,而后被自己的尖利的聲音嚇了一大跳。
阿波羅不贊同地蹙眉,口氣依舊溫和:“但你也是達芙妮。”
“不!我不是,”卡珊卓止不住地發抖,往臉上沖,可的手腳又是冰冷的,“達芙妮只是一個幻影,一個不懷好意的贗品,從來沒有真正存在過!”
陡然發的緒令阿波羅啞然無措。他看著,帶一點迷路般的困。總覺得他正在試圖從的臉上、神中找到他更悉的那抹影的痕跡,而這讓無法忍。
“看著我,”一咬牙,雙手捧住他的臉向下,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紅褐的頭發、蒼白的臉孔,的聲音也染上抖,“你好好看我。”
“我看著你。”他輕聲說,手掌覆上的手背。
大聲說,也像在說給自己聽:“我本不是你想的那樣,達芙妮所表現出來的格只是逢迎你的偽裝。我只是個凡人,本不單純——”
阿波羅笑了笑:“我知道。第一次見到你時我就知曉。”
卡珊卓沒有停下:“我不熱,不謙卑,甚至不善良,如果有必要,我會傷害他人達目的。”
他表不變:“我知道。”
“我不喜歡你理所當然凌駕的這個世界,如果有機會,我永遠會放棄你選擇回到家鄉。”
阿波羅吃痛地眨了一下眼睛,依舊說:“我知道。”
始終沒能如愿激怒他、讓他率先緒失控,卡珊卓覺自己就像站在流沙漩渦的中央,隨時會陷進去,可始終沒有。無力地翕張數下,高的嗓音低下去,變得有些暗啞:“我……我甚至說不上我為你做了什麼。”
“我給你獻花,可那些花連名貴都稱不上。我拙劣地向你示好,糾纏你,用金箭的名義讓你無法對我置之不理,我試圖幫助你穩固權柄,可你其實并不需要我做任何事,我甚至反而給你帶來麻煩。除此以外,我……還做了什麼?”
他彎,那是徹底認命般的、無端令人心痛的微笑:“也許不需要你再做什麼,已經足夠讓我上你。”
卡珊卓哽住。
“可那只是因為我使用的是一恰好符合你喜好的軀,現在不是的,”喃喃,說著要想手,但他按著的指掌不放。息,再次抖著抬高聲調,“阿波羅,你看看現在的我、本來的我的樣子。”
他無言地注視,以眼神回答他在照做。
“我不是那個金發碧眼的寧芙,”搖頭,再這樣下去首先哭出來的會是,而討厭這樣,“你本不了解我。如果你試圖在我上尋找達芙妮的痕跡,我只會令你幻滅、讓你失。”
阿波羅一瞬間看上去有些悲哀:“對你的指控,我只能說,你也遠遠不夠了解我。”
卡珊卓怔住。
“你就是你。卡珊卓,達芙妮,名字只是名字,我被你吸引,而這是事實。”
阿波羅拇指指腹過的下眼瞼,這讓尚未潰堤的流淚沖只有更加洶涌。他的聲音很輕,卻重重地叩問的心房:“你說你的軀殼改變了,這無可置疑。你說達芙妮的一切都是個幻影,真的是那樣嗎?我還有一個問題,回答我。”
“你能看著我的眼睛說,達芙妮的也與那軀一起徹底消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