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前方。一路上都有惶恐不安的西宜奇人發出刺鼻的氣味從他的邊跑過。

　雖然這些西宜奇人因為適配的關系看起來和人類幾乎無二樣, 但他們的氣味還是讓他不自在。強烈的氣味代表著西宜奇人激的緒，那是恐懼，憂慮, 不安與悲慟。

　西宜奇的王死了。這是渚在路上就聽到的消息。

　每個人的表都仿佛看到了末日。

　渚皺起眉，過分強烈的氣味讓他幾嘔吐, 一種強烈的撕裂涌上心頭。

　……

　……

　現在想來，一切的開端大約是在他上中學的時候。

　一開始是網絡的流言, 像是談論某些克蘇魯神話或者詭異的都市逸聞，沒有人把它信以為真。直到后來人們發現那些荒誕不經的流言已經出現在他們的邊, 就算是最有權威的公告也無法住人們心頭的恐懼。而后世界局勢陡然突變，猶如最荒唐的漫畫。

　當時渚并沒有意識到他平凡的生活即將終止。

　他先是和父母一起搬去了防空。他一直以為那里只是貯存香蕉的地方。夏天搬進去雖然很涼爽, 但無不在。幾日后, 媽媽帶進去的服就全都長了霉菌。渚不喜歡這里，媽媽的一向欠佳, 這種不見天日的環境對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時常抱怨頭暈悶。而爸爸每天都會按時把要吃的藥倒進藥盒, 提醒媽媽服用。

　渚很擔心家里帶出的藥可能會不夠，但是爸爸卻說等到藥吃完了，我們也就能回家了。那時所有人都相信這場詭異的災難很快就會結束, 大家最多再熬一個月就能見到明。

　雖然說不上學的確很開心，但這樣天天被困在防空里也很憋悶。那時已經開始實行信息管制，上網也幾乎得不到任何有效的報。大人們都說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渚這個時候還在想著家里養的那三盆花, 臨走時他澆了一大壺水, 只希回來時沒全枯死。就在他掰著手指, 眼看著一個月就要過去時，他終于接到了通知可以離開。

　但是名單只有他一個人, 沒有爸爸媽媽。

　第一批撤離只接收未年人。

　渚不愿意丟下親人獨自離開。可父母說什麼都要讓他先走, 媽媽甚至了他一掌, 責罵他不懂事，爸爸更是以自己的命相。在父母的威嚇怒罵下，他只得跟著隊伍前往了第二十三避難所。

　這座避難所位于他原本的學校第四中學的地下。與冷的防空不同，避難所的設施一應俱全，有著完備的生態食品自循環工廠和發電設備，甚至還有健房籃球場網球場和電影院。這時候網絡已經基本中斷，儲存有大量影視劇和游戲的大容量儲存卡為了同齡人之間炙手可熱的換。

　渚被分配到一個四人宿舍，室友正好都是他的同學。他搬進來的前幾天他們每一晚都會興地討論起全球局勢的走向，但在時間過去兩個月后，什麼話題都變得索然無味。

　白天他和同學們一起去教室聽老師們講課，大多時候授課都是采用視頻的形式，到真人老師上課時，他們都擺出一副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樂觀神態，不斷重復著“現在的況只是暫時的。” 到了傍晚時分，避難所宿舍的走廊上可以聽到各種各樣的聲響，那是從那些形形的小視頻電視劇電影里發出的聲音。那些在明亮下面孔演繹出的那些各種苦難的離奇的幸福的故事，卻已經在不知何時開始變了一種遙遠的不可企及的期待。渚至今都記得他們的眼睛，手中手機的照映在他們的瞳孔之上，疊出五六閃爍的殘影，閃耀著希的亮。

　肆意看視頻打游戲的時很快就結束了。形勢依然在不斷惡化，避難所宣布了限量使用電力的決定。電子娛樂活開始被視作是罪惡的，每個人在一個月能使用的電量變得極為有限，也就夠他們在晚上開燈照明。

　他的同學們失去了電子娛樂產品后，課余把更多時間用在了打牌上。這時渚在百無聊賴間又翻出了那本發黃的筆記本，重新看起了哥哥的日記。

　這時哥哥記錄日常生活的話語在昏暗的燈下開始變得熠熠生輝。他很想吃哥哥在日記里提到的明冰淇淋，熱乎乎的鮮月餅，還有辣得發麻的跳跳糖。在上小學看日記時，他只覺得哥哥盡說些無聊的廢話，但現在再看，這些最平常枯燥學習生活中的快樂文字也變了他唯一能仿佛到的企盼。

　他也在某個明的春天，像哥哥一樣去劃船。這段經歷被哥哥用一種慚愧的語氣記錄了下來，他和那位做羅清溪的同學被分配在一條小船上，一開始他們的劃船還算順利，但劃到湖中央時，他們突然失去了對船的掌控力。無論怎麼揮船槳，他們都只能在湖中心團團打轉。哥哥忙地出了一汗，羅清溪卻表現出了出人意料的冷靜。說他們遇到了湖中暗流，示意哥哥向著暗流漩渦的切線方向劃去，一直劃向水流規則的區域。最后他們功地重新控制住了小船，等到了前來接應的公園船工。羅清溪是一個比我想象中更了不得的生，哥哥用這句話作為了結束語。

　也許哥哥很憾自己沒有在面前表現來個英雄救，渚想，他還有啥好憾的，我可從來沒有和聰明的劃過船。這個想法隨后讓他到了郁悶。他已經有快半年沒再見到太了，別說劃船，連走在明的下都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奢。

　除了這些日常記錄外，日記中最可笑的地方還是哥哥對ufo的熱衷。

　“這個世界上是有閃閃星人的。”哥哥在日記里如此寫道。進中學后哥哥突然對天文學有了強烈的興趣，十幾年前的那段時間電視臺經常放國外的科幻影片，國興起過一陣ufo熱，于是神ufo和外星人等字眼便經常在日記里出現了。哥哥煞有其事地說這個宇宙里有一種閃閃星人，他曾經親眼目睹過ufo在半夜的天空劃過。為此他翻出了家里的相機，就等著拍下外星人的證據，甚至還在日記里暗示他創造了一套神奇的文編碼，已經有了一定進展，并且還用“宇宙的奇跡”這種狗屁不通的文字來定義。

　對于這種明顯像是中二年的胡說八道，渚在小學時還信了幾分，如今的他自然是笑得都歪了。如果哥哥還活著的話，這本筆記本就是他的黑歷史，作為親弟弟自然是可以利用這本黑歷史來要挾親哥為所為。

　可就算哥哥活著，他們被圈在這封閉式的空間又能做什麼呢？

　當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夢。在夢里，哥哥和他在明的公園湖邊散步，然后他們會一起在碧波漾的湖上劃船。哥哥面對著他，他的頭發像照片里那樣不羈雜，他的額頭上已經冒出了汗珠，他的眼睛像就是夏日閃的星辰。等到回家后，他們會一起坐在窗邊用遠鏡辨識天上的星座，哥哥會拿出一個廣播調試頻道搜索著所謂的外星來電信號，他打著哈欠坐在旁邊陪著他異想天開。

　第二天，他遇見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當時他正在收信尋找父母的來信，又是一無所獲后，對親人的思念突然變了一種無法控制的。一隊避難所的工作人員正好從走廊上通過，領頭的那位看起來像是他們的領導。在沖下，他沖了過去，結果自然是被工作人員給攔了下來。

　“什麼時候才能把我的父母給接過來？”他喊道。

　那位領導向他看了一眼，他停下腳步，臉上出了很奇怪的表，“……你是……岸？”

　“……”他下意識地口而出，“你是誰？”

　領導注視著他的臉，而后緩緩說道：“不，你應該是多多。”

　多多是他的小名，也只有爸媽在他時喊他，渚不由得有點惱怒，“你是誰？”

　“我是魏鴻卓。”男人回答道，“你哥哥的朋友。”

　哦，你是我哥哥筆下那個欠扁的同學。

　魏鴻卓是這個避難所的負責人之一，他將渚帶回了自己的辦公室。在渚眼中，魏鴻卓是一位沉穩干練的男人，與哥哥筆下那個討嫌欠扁的同學截然不同。

　在仔細傾聽了渚的要求后，魏鴻卓搖了搖頭，“能夠進這座避難所的年人都是要經過符合程序的簽，我并不能決定能讓誰進來。”

　“我媽媽上有病，我爸爸也不好，就不能讓他們進來嗎？”

　“多多，抱歉。”

　“別我多多。”

　“我知道，你渚。”魏鴻卓說，“你幾個月大時，我去看過你。你還對我笑呢。”

　“……”

　然后魏鴻卓又說了一句更驚人的話語，“你的名字也是我取的。”

　“什麼？？？”

　魏鴻卓手指沾了一點茶水，在桌上寫下了“渚”字，“與岸相的小洲，名為渚。我當時也只是對叔叔阿姨提議，沒想到他們真的會用這個名字。”

　“……”

　他的這番話稍微拉近了一點他們彼此之間的距離，但對于渚把父母接進來的懇求，魏鴻卓卻只是搖頭，他最后的神有些悲傷，“外面正在排隊等待簽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很多工作人員的親人都沒資格進來，如果我不按程序只顧私，那這里的秩序與規則就會變得不堪一擊。原諒我，渚。”

　渚滿懷著憤怒離開了，他在心中詛咒著魏鴻卓，暗罵他果然就像□□記里描寫得那樣欠扁討嫌，但心另外一個小小的聲音告訴他，魏鴻卓是正確的。

　那之后的日子里他開始期待夜晚，等待著熄燈鈴的打響。只有在進夢鄉時，他才能與哥哥在城市里游，或者和哥哥在狹小的房間里打游戲，如果時間玩久了，他的爸媽會沖過來用怒喝來終止兄弟二人的不務正業。

　他求著這一切。那是一個沒有異變，充滿著與歡笑的平凡世界。一個沒有生死之隔，隨時都能談的哥哥，他的父母就在他們邊工作，生活，就像是空氣般自然。

　他開始厭惡白天的時，那也只是人為規定出來的白天。終日不見天日的避難所又有什麼白天。他依然沒有收到父母的來信。在同時，他又恐懼起外面的消息。有時避難所會有一批的新的住者，他們臉上的神讓人害怕。渚想問問他們外界究竟如何了，但當他們真的說起地面的況時，他又恨不得捂住耳朵逃走。

　魏鴻卓常常會來看他，雖然他說不能徇私，但就像是補償一般，他有時會給他帶來一些屬于配給餐之外的食。魏鴻卓畢竟是這里的負責人，和他搞好關系辦事總會方便一些，渚也把自己的態度和了下來。

　后來機會終于來了。

　魏鴻卓將他了過去，竟然只是喊他吃飯。

　桌子上的菜很，唯一起眼的就是半截紅燒魚。在避難所里，也算得上是佳肴了。渚看著魚咽了一口口水。

　原來今日是他的生日。

　他們倆邊吃邊聊，魏鴻卓說起了哥哥以前的往事，一開始他們還能笑一笑，但隨著魏鴻卓幾杯酒下肚吐真言后，渚才得知，原來魏鴻卓不久前得到消息，他的親人全都下落不明了。

　在避難所里，下落不明的另一種含義就是死亡。

　這個看起來如山岳般沉穩的男人，眼睛有點發紅。魏鴻卓對他說了很多話，他說這個地區已經遭遇了大規模的破壞，不止魏鴻卓一人失去了家人的消息，這所避難所大多數人也是如此。渚聽出了一點模糊的暗示，但他急急忙忙地將這種可能推到了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