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采石場外圍,有一簡單搭建的茅草棚子，是平日巡邏差役歇息的地方。

　而伏震夫婦，還有何敬便是被領去那。

　看著遠的茅草棚子,伏震和何敬相視了一眼，都有些莫名其妙。

　這時役差隨口道：“伏家的好運來了,現在有人來贖你們夫妻倆了。”

　聽到這話，夫妻倆心底皆一震。

　但伏震很快就想到了自家窮迫的況，這種況之下,怎會有銀子來贖自己與妻子？

　伏震沉默了片刻，問：“差爺，這是不是弄錯了？”

　役差收了半壺酒,態度倒也好了許多：“就是伏家的,你們的弟婦已經了贖銀了，人也來了。”

　伏震微微蹙眉，弟婦？

　雖然離家數年，但幾個多月前自家的事卻還是傳到了采石場來。

　他們家的二郎竟是被抱錯的。

　他所知道的二弟不是自己的親二弟,而是武陵郡太守之子。

　而他的親二弟則是郡太守養了二十一年的兒子。

　兩個多月前,他的親二弟被送到嶺南。在來嶺南的途中被忽然冒出來了賊人打斷了雙，沒多久后他有聽說親二弟又被塞了一個脾氣不好的丑婦為妻。

　伏震為此擔憂了兩個多月，但也知道自己擔憂無用，他無論如何都要在這采礦場待到役期滿了才能出去。

　現在忽然聽說弟婦來贖他們，伏震滿心疑竇。

　“那……我呢？”聽到扶家大兄和大嫂有人來贖了,一旁的何敬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

　役差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家父母來瞧你了。”

　一句話，便把希都給澆滅了。

　可爹娘既然能來看自己，卻也是讓他看到了些許亮。

　*

　虞瀅在屋中等候了一刻,終于見到了人。

　伏危的大兄，是一個較為高大壯碩的男人，五英剛，因常年暴曬，黝黑，偏向古銅。

　細看之下，眉眼與伏危倒是幾分相像。

　虞瀅再看向躲在男人后的小婦人。

　婦人渾臟兮兮的，臉上也全是碳灰，看不清楚長得什麼樣，只有一雙大眼睛黑白分明。

　那雙大眼睛里邊帶著怯意與好奇的往虞瀅瞧去。

　虞瀅與其對視上了視線，不愣了一下。

　有那麼一瞬間讓想起自己第一回見到小伏寧的時候。

　母二人都有一雙相似且好看的眼睛。

　這夫妻二人皆是衫襤褸的模樣，要是走在街道上，旁人還會以為是乞丐。

　虞瀅喊道：“大兄，大嫂。”

　話聲剛落，另外一個十七八歲的青年也從外邊走了進來。看到何叔何嬸時，立馬紅了眼眶，哽咽的喊道：“阿爹阿娘……”

　何嬸三步并兩步跑上去抱住了兒子，頓時潸然淚下，語聲抖：“為娘的兒啊，你苦了……”

　何嬸抬頭看向兒子，上了他的臉，哽咽道：“二郎，你黑了，也瘦了。”

　何叔站在一旁，也不紅了眼眶。

　父母與子相見的場面，總是讓人容易。

　虞瀅心頭一，在琢磨了片刻后，轉了走到一旁的霍衙差旁。

　低聲與霍衙差請求：“不知霍衙差能不能通融一下，讓那何家二郎今晚外宿，明日一早便送他回來。”

　背對著旁人，取出了四串十文錢一串的銅板塞給了霍衙差，說道：“這幾個錢，給爺和幾位差爺喝酒去。”

　霍衙差把銀錢塞了襟之中，然后走去和差役說了幾句話，役差看了眼那母子二人，琢磨了一下，然后才點了頭。

　霍衙差回來后，說：“明日天亮之前，必須送回來。”

　虞瀅點了點頭，然后和何叔說了這事。

　何叔連連謝。

　虞瀅轉而與伏大郎夫婦道：“大兄大嫂，你們可還有什麼要收拾的？若有的話，現在去收拾，一會就離開。今天在驛站休息一宿，明早就回陵水村。”

　沉默了許久的伏震開了口，問：“你真的是……二郎的媳婦？”

　伏震說到二郎這個稱呼的時候，明顯停頓了一下。

　伏震并未被能離開的驚喜沖昏頭腦，依舊保持著警惕。

　畢竟長期都待在這麼個危險的地方，警惕些也是無可厚非，虞瀅倒是不介意的點了頭，然后說：“我是二郎新婦，姓余。”

　想了想，又說：“阿娘與安安寧寧都在家中等著大兄大嫂回去。”

　聽到母親與兒，伏震神一陣恍惚，但面上卻是沒出什麼緒，看著是個斂的人。

　而聽到一雙兒的名字，抓著丈夫袖的溫杏也紅了眼眶。

　伏震看了眼何叔何嬸，然后與妻子說了聲：“你在這等著。”

　說著就回去收拾那幾破爛裳。

　溫杏形比較小巧，膽子也小，張地抓著襤褸的擺，怯生地低著頭。

　虞瀅越瞧，越覺得伏寧像阿娘，對這大嫂也多了幾分好。

　再說因有霍衙差幫忙，很快便從采石場出來了。

　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晌午過后了。

　伏震轉頭看了眼待了三年的采石場，現在得以提前離開，忽然覺得有些不真實。

　因為何敬還有役期，所以霍衙差與兩個役差也一同去了驛站。

　他們喊了一些酒菜吃吃喝喝，虞瀅和何叔何嬸，還有伏震夫婦一桌。

　他們沒有點什麼大魚大，也是只點了幾碗面。

　何嬸把面中的都夾到了兒子的碗中，低聲說道：“二郎你且等三個月，三個月后阿娘與阿爹便能存夠銀子把你給接出來了。”

　何敬緒低落地點了點頭，似乎有些不大相信三個月就能回家。

　虞瀅說道：“你阿爹阿娘說得沒錯，三個月后肯定能把你接出來。現在大兄大嫂都能出來了，便說明這不是空話。”

　何敬聞言，抬頭看向伏家二嫂子，然后又看了眼能離開的伏家大兄，有些難。

　伏震臉雖然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但卻是沉聲道：“我離開后，照顧好自己，別讓旁人欺負了。”

　何叔也說道：“霍衙差與役差打好招呼了，會安排你做輕松一些的活。”

　何敬點了點頭，然后埋下頭吃面。

　這一頓面，是伏震夫婦三年來，也是何敬這一年來吃過最好的一頓飯了。

　這幾人干的都是力活，虞瀅覺著一碗面不夠他們吃，所以又讓小二上了三碗面。

　溫杏再吃了小半碗后，吃不下了便輕輕地推給了自己的丈夫。

　伏震沒有說什麼，把剩下的面端起吃完了。

　面吃完了，讓小二送了一些熱水去客房，讓他們洗去上的泥垢。但伏震與何敬卻是直接在后院井邊直接就沖了水，而溫杏在屋中洗漱。

　洗漱后，虞瀅想起大嫂的服實在是太過破爛了，便把自己唯一一套換洗的裳送了過去。

　采石場做了三年的活，那服被磨損得都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了，袖口和腳都已經爛得補不了了，勉強能遮而已。

　虞瀅敲了房門，道：“大嫂，是我。”

　許久后，大嫂才來開門。

　門開了，虞瀅才看清楚了伏安伏寧娘親的模樣。

　已經梳洗過了，臟兮兮的臉，和凌的頭發也干凈了，五小巧，眼睛卻很大，長期勞累和營養不均，所以臉頰與眼窩略顯凹陷。

　因著風吹雨打的，所以皮又黑又干燥，也干裂得厲害，就是那一頭長發也很糙。

　往后慢慢調理，養護，是能調理回來的。

　盡管這副面貌，但看著還是覺得像是年齡很小的模樣。

　但一想到伏安都已經八歲了，大嫂的年紀也不會小到哪里去，估只是長了一張娃娃臉而已。

　虞瀅說：“我給大嫂送了一裳過來換洗。”

　溫杏不善和人流，有些怵，但想到是弟婦來贖了自己和丈夫，還是手做了請的姿勢，語聲的說：“請、請進。”

　虞瀅了屋中，把服放到了桌面上，說：“這是我的裳，可能有些不合適，等回去后，大嫂再重新做過。”

　“謝、謝謝。”溫杏小聲說。

　虞瀅看向道：“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就能回去了。”

　虞瀅轉離開，走到了房門時，后忽然傳來的聲音：“安安寧寧他們……”

　虞瀅步子一頓，轉回去。

　溫杏眼眶微紅，繼續問：“寧寧除了不會說話，他們有沒有健健康康的長大？”

　虞瀅點了點頭，說道：“安安很懂事，會保護祖母和妹妹，寧寧也很乖巧，很聽話。”

　聽到這話，溫杏直接捂臉哭了起來。

　聽到妻子哭聲的伏震快步回來，看到門口的弟婦，和屋子里頭哭泣的妻子，不明所以。

　虞瀅朝著他點了點頭，然后說：“我先回去了。”

　虞瀅離開后，伏震問：“怎了？”

　溫杏搖了搖頭，低聲說：“我想安安寧寧了。”

　伏震沉默了幾息，啞聲說：“后日就能見著了。”

　虞瀅回了屋中，打開了窗戶氣，往陵水村的方向去。

　也不知道，不在，他們這兩日過得怎麼樣。

　不過才離開幾天，虞瀅就有些不舍了。想，大概是自己也對伏家生出了依。

　*

　因了虞瀅，伏家的氣氛很低迷。

　伏寧不笑了，伏安也不說話了，原本熱鬧的小院，頓時安靜了下來。

　因虞瀅這幾日不在，所以伏寧是跟著羅氏一起睡的，伏寧則與小叔一塊睡。

　以前不和小叔一塊睡，一則是因為新小叔與他們而言是個陌生人，二則是伏安不想看著祖母睡地上，然后睡在床上。

　如今和小叔悉起來了，祖母也不睡地上了，所以伏安也沒有什麼不適。

　晚上躺在床上，伏安睡不著得翻來覆去。

　半晌后，他實在忍不住了，才在黑暗之中問：“小叔，小嬸沒有回娘家，是不是？”

　伏危淡淡的“嗯”了一聲。

　他生母很清楚，六娘是不大可能回娘家的，因為回娘家，就意味著份有可能紙包不住火。

　看破，卻沒有說破，大概是沒有挽留的理由，也不敢挽留。

　生母清楚，侄子約也是清楚，所以才會這麼一問。

　聽到笑聲的肯定，伏安紅了眼：“那小嬸真的還會回來嗎？”

　以前還盼著小嬸能早早離開伏家，可現在伏安一點也不想小嬸離開了。

　伏危道：“你小嬸是個說話算話的人，若沒有意外，說什麼時候回來就會什麼時候回來。”

　明日，就是第四日了，也該回來了。

　“既然小嬸會回來，可為什麼小叔你這兩天晚上都睡不好？”伏安有些疑。

　他睡不好，是因為擔心小嬸不會回來了，以后再也見不到小嬸了。

　伏危一默，又聽旁的侄子說：“小叔晚上睡到半夜都會醒來喊小嬸的名字，好像小嬸沒有離開一樣，我都聽得真真的，肯定是小嬸離開了，小叔不習慣了。”

　伏危：“……”

　沉默了許久后，他說：“你小嬸回來后，別與說這事。”

　“為什麼小叔想小嬸了，不能說？”伏安的問題層出不窮。

　伏危忽然有些不知怎麼回他的話。

　“是因為小叔害嗎？”伏安又問。

　伏危暗暗呼了一口氣，應付般的承認：“是的。”

　“那我不說，讓小叔自己說，或許小嬸會開心。”伏安也不太在意這個，所以也沒有執著答案，他在意的卻是別的。

　“小嬸到底去哪里了？”

　人小卻老的伏安也跟著嘆了一口氣，幽幽的念道：“也不知小嬸有沒有挨，有沒有挨凍，有沒有被人欺負，有沒有……想我們。”

　伏危聞言，微微斂眸，忽然想起那子韌勁，微微一笑。

　“不會，你小嬸會照顧好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