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可能?
這世上怎會有這麼巧的事?
若真是巧合,那這到底是怎樣的孽緣啊……
“師尊?你到底怎麼啦?是不是門派之中又出了事?”穆晴嵐見段琴軒神實在奇怪,還以為雪松山又出了事兒。
段琴軒卻搖頭:“無事。”
一路尾隨穆家人來,越是接近湘君山,心中便越是如山崩一般震難平。
但此刻下心緒,故作輕松道:“門派中一切都好,我父親和玉山長老都在幫我,還有一個之前出走的長老帶弟子回來了。”
“那很好啊。”穆晴嵐對著段琴軒,揚起一個明的笑。
段琴軒看著,咽了口口水,又拿過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穆晴嵐說:“師尊是擔心我不敵穆家人才來的吧,師尊放心,他們現在在地底下。”
“嗯?”段琴軒停住喝酒的作。
穆晴嵐指了指小木屋門前空地,“他們被我活埋了,那個小松鼠聽著呢,快死了就把他們放出來扔出去。”
穆晴嵐一臉驕傲地說:“在這湘君山上沒有人能奈我何!師尊放心,我一定能護好霍郎。”
穆晴嵐生怕段琴軒要把重生池要回去。
段琴軒看了一眼穆晴嵐戴在脖子上的重生池,連被埋在地下的穆家人也顧不得。
不控制地想起一百多年前,一趟一趟跟著師弟,來這山中的那些事。
段琴軒看著穆晴嵐單純又明的笑臉,有瞬間似是在歲月靜好的眉目之上,看到了師弟發瘋將要魔的猙獰模樣。往事如水中波紋,徐徐開。
“你之前一直在這山上嗎?”段琴軒喝下杯中烈酒,問。
“是啊。”穆晴嵐見段琴軒還喝這凡間燒刀子的,又給倒了一杯。
“我是山鬼,自從有了意識,一直在這山中。不過僥幸得了人族供奉凝化出后,就去了凡間玩。”
穆晴嵐笑著說:“幸虧我去了凡間,機緣巧合頂替了死去的穆家人,才能在穆家見到霍郎。”
段琴軒呼吸盡是刺鼻的酒味兒,像陳年不堪回首的往事,只是想起來,便辛辣刺骨。
之前只是知道穆晴嵐是湘君山山鬼,派弟子來湘君山查看過,卻從不知道,湘君山竟是這個“湘君山”。
這是的師弟曾經自戕的地方。
段琴軒想到一百多年前那夜,和霍袁飛知道霍玨從地逃跑之后,急忙朝著這邊趕,卻到底還是晚了。
當時看到一手帶大的師弟以盈盈劍幾乎割下自己整個頭顱,撒山林,神魂震,險些道心破碎。
若非霍袁飛安霍玨還有重生的機會,又及時打昏了,段琴軒必然當場道心破碎。
“你……”段琴軒聲音干,清了清嗓子才說:“我有件事當日沒有來得及告訴你。”
看著穆晴嵐說:“我師弟,不是第一次重生。”
“啊?”穆晴嵐疑,有些不可置信道,“難道霍郎以前還過重傷,靈府破碎過?”
段琴軒想到霍玨沾染因果被天道劫閃所罰,卻依舊癡癡魔魔,做下數不清蠢事的樣子,閉了閉眼。
看著穆晴嵐無知的眉眼,無法確定是不是引得霍玨濺山林的那個人。
若是的話,在雪松山那麼久,不該一點端倪不,怎能這般無于衷,怎能還若無其事地癡纏霍玨?
段琴軒決定先試探一下。
“其實霍玨從前喜歡過一個子。”段琴軒這句話猶如劫閃天雷,直接把穆晴嵐劈得外焦里。
“什麼?”呆呆地看著段琴軒。
段琴軒看的表不似偽裝,繼續道:“他十七歲的時候,同弟子們下山歷練,喜歡過一個凡間子。”
穆晴嵐呆了好一會兒才道:“十七啊,多好的年紀……”
頓了一下,腦中先是茫然,后慢慢地道,“他都一百七十歲了,過了今年一百七十一,有過喜歡的子也正常吧?”
穆晴嵐很快自我紓解接了這個事實。
穆晴嵐還好奇道:“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一個……村姑。”段琴軒見的樣子毫不作偽,最開始的心驚稍稍好了點。
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穆晴嵐眼睛亮晶晶的,頓了頓,又說:“霍郎喜歡的人,一定非常漂亮,非常好吧。”
段琴軒想到他師弟喜歡了那個人之后的下場,烈酒上頭,有些氣惱一般道:“不知道!沒見過!據說又黑又傻!”
穆晴嵐卻“噗”地笑了起來。
喃喃道:“我常常見到山下那些十幾歲的村姑,我覺得霍玨會喜歡也無甚稀奇。那些姑娘們都心靈手巧勤勞能干,能做繡活和漿洗賺錢補家用,還能下地干活。頂立門戶也不輸男子!”
段琴軒看著穆晴嵐的反應,一時間陷了沉默。
而原本深陷在混沌之中的霍玨,聽到了穆晴嵐的話,被扯了一把似得,被拉了一個清晰無比,甚至能夠聞得到山間野花香味的境之中。
他和一群著雪松山弟子服的弟子在一片山坡上,為怎麼清除一個妖煩惱,他看到一個抱著洗盆的子,自遠走來。
上了田埂,就把洗盆和盆里面尚未漿洗的都頂在腦袋上,用手扶著。還嘰嘰喳喳地像個活潑的雀兒,同后跟著的幾個子說話。
們離得不算遠,霍玨是修真者,分明該能看清那子的模樣,卻仿佛因為太太烈,只能看到在洗盆的影籠罩下,曼妙走近的形。
們在河邊停下,霍玨看到抬手抹自己臉上的細汗,袖口出的皮并不白皙,因為常年勞作,泛著的。
可是因為年輕,那并不顯得糙,像村子里面為了招待他們,蒸出來的雜面饅頭,有彈。
霍玨有時候看著漿洗,有時候看著在田間勞作,有時候會背著簍子上山打豬草,下山手里還拎著兩條了皮的蛇。
的頭發很長,濃黑且順,有次霍玨在山上,看到在水邊洗頭發。
的發散在水中像茂盛的水草,霍玨想要一,結果下一瞬,他就真的蹲在了岸邊,手從冰涼的河水之中,撈出了一捧的發。
子的頭發是十分放浪冒犯的行為,霍玨自己被自己的行為給嚇到,就聽子輕笑如銀鈴叮當、似清泉叮咚。
低著頭將長發浸在水中,出一截兒和其他地方皮不一樣的白皙脖頸,想來這一塊是常年不見,沒有日曬過。
“你是第一個我頭發的男子,我娘說,了我的頭發,就要娶我,小仙君……”
霍玨只覺自己赧地無地自容,可是抓在頭發上的手卻沒有松開,他讓長發穿過五指,繞進指。
他口干舌燥,似乎想要開口說話,可意識再度從青山綠水之中離。
霍玨聽到穆晴嵐問:“那霍郎娶了那個姑娘了嗎?那個姑娘也喜歡他嗎?”
段琴軒慢慢道:“修真者,怎麼可能和普通人在一起?”
穆晴嵐聞言道:“我覺得可以啊。修真者就算不會老,那也可以。如果彼此喜歡卻錯過,那多可惜……”
段琴軒聞言曬笑一下。
霍玨卻再度因為穆晴嵐這句話,被拉了另一重漩渦。
已經有些樹葉枯黃的山林里面,霍玨靠在一棵樹上,可憐他一飛天遁地的功法,乃是天元劍派年輕一輩的劍道天才,卻被面前這才到他肩膀的子得走投無路。
他有些窩囊的低頭,盯著自己和對方抵在一起的鞋尖。
腳趾的草鞋,和銀線紋繡的天元劍派弟子統一松紋靴。木所及一小塊天地里的兩雙腳,分明挨著,卻猶如橫亙著云與泥的天塹。
但是兩個人說出的話,同現實的狀況卻是截然相反。
那穿著草鞋的子湊近霍玨,聲音帶著笑意,篤定道:“你喜歡我。”
“我沒有!”霍玨幾乎是立刻反駁。
“你有。”子執拗道。
“我是修行之人,怎麼可能和凡人在一起?”霍玨說到這里,覺到自己臉上熱得要燒起來。
而對方天真的聲音,同霍玨聽到的此刻穆晴嵐的聲音重合:“我覺得可以啊。修真者就算不會老,那也可以。如果彼此喜歡卻錯過,那多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