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房子常年定期有人打掃,一塵不染。

陳忌帶周芙來到主臥，四下隨意掃了幾眼，意外地發現,這里和公司附近兩人正住著的那套平層一樣，目所及之也擺放了不一看就知道是屬于生使用的生活用品。

此刻腳上趿著的拖鞋,和陳忌腳上的是一對，就連洗手間里也如出一轍,衛生用品整整齊齊一應俱全。

周芙胡捧水沖了沖臉,正習慣抬手要將巾架上的巾取下時，作頓了頓。

片刻后,隨意了兩張紙巾將臉上的水珠凈。

周芙睜開眼,正過洗手臺上寬大的鏡子,安安靜靜打量著周圍一切時,陳忌在外頭輕敲了敲門。

回過神來，應了句：“怎麼了？”

“睡。”男人嗓音淡淡的。

“噢,好。”

周芙開了門，接過時,眼尾微垂,手上作一頓。

那款式一看就知道不是他的，是款睡。

陳忌順著的視線低頭看去，眉梢不自覺揚了揚,隨后似乎察覺出大概是誤會了什麼，懶懶掀了掀眼皮子,不不慢道：“新的,都是干凈的。”

周芙張了張，一時不知該說什麼，藏在披肩長發后的耳廓不住地燙了燙,心頭方才那莫名其妙的堵，因著他輕飄飄的一句話，登時煙消云散。

乖巧地點點頭，角微不可查地彎了彎。

換好睡出來時，陳忌正背對著洗手間的門，居高臨下站在靠近落地窗邊上的桌臺前。

似是沒察覺到周芙已經快走到后了，男人寬闊的脊背微弓，低著頭，姿態閑散地隨手將屜勾出。

定定瞧了會兒，片刻后，從里頭拿出個小木頭疙瘩，不經意地放進兜里。

從周芙的這個方向去，大半的視野都被他高大的格擋去，看不真切，只覺得那木頭疙瘩有些眼。

似乎和八年前，在今塘過生日時，他滿不在意丟到懷里的生日禮看起來有些相似。

分別的八年間，周芙一直視若珍寶將之帶在邊。

因而此刻只瞧了那麼一眼，便輕易認了出來。

不過想到那木頭疙瘩本就出自陳忌之手，估計是他在古宅里頭閑著沒事干之時隨手雕的，也并非只雕了給的那麼一個，看起來類似，也實屬正常。

周芙沒多想，趿著拖鞋噠噠噠走到床邊。

陳忌揣著兜的手頓了下，而后不不慢轉過頭來，語氣淡淡：“困了就睡會兒，等你醒了我們再回去。”

周芙點點頭，小心翼翼鉆進被窩里，躺好后出半顆腦袋來，圓溜溜的杏仁眼睨著陳忌略顯鋒利的側。

“你……不睡嗎？”

男人眼神再次掃到床上，忽地換上一副吊兒郎當的神，角微勾，語氣十足的欠兒：“你也太心急了，我暫時還沒有補覺的打算。”

周芙：“……”

小姑娘雙手攥著被邊，當即拽著蒙過頭頂，哪怕被自己熱到不行的呼吸憋死，也不愿再探出頭來。

沒想到也不過折折騰騰幾分鐘過后，周芙手上力道便了下來，等陳忌走到床邊時，已然睡得七葷八素。

男人俯替將被子整理好，定定瞧著那睡好幾分鐘之后，才輕手輕腳走出房間。

周芙昨夜通了宵，如今心下暫時沒了那些煩心事，睡起覺來都十分踏實。

這一覺睡到將近夜里八點才稍稍轉醒。

醒來后被陳忌帶去下午那間飯莊再吃了頓飯，才開著車帶回家。

一路上，陳忌也沒說什麼話，而周芙這會兒吃飽喝足還補好了覺，神得不行。

腦子里終于開始復盤這混又不可思議的一天。

居然，真的和陳忌結婚了。

周芙沒有談的經驗，更別說結婚。

一般夫妻都是先從做起，而后順理章水到渠為夫妻。

可是和陳忌一下略過了前面好多步驟，直接到達終點。

那像他們這樣不太尋常的夫妻關系，又該怎麼相？

周芙想不明白。

甚至都不知道陳忌為什麼要和自己結婚，更不可能將普通夫妻之間的互生搬套放到兩人之間。

周芙想了一路，沒想明白。

一直到電梯升到家門口，“叮”的一聲開了門后，才忽然開始張起來。

怎麼早上出門前，這間房子還是所謂的“員工宿舍”，兩人也只不過是普普通通的合租室友。

再回來時，員工宿舍變婚房，而他們，了新婚夫妻。

今晚將是他們結婚后共度的第一個夜晚。

傍晚的時候，陳忌說他沒有要補覺的打算，便一個人舒舒服服睡了好幾個小時。

但是晚上他總不可能還沒有睡覺的打算吧。

再神仙也不至于此。

小姑娘站在男人側，安安靜靜等他開門。

心跳不爭氣地加速跳起來。

整個人都開始繃，越往屋里走，那抑制不住的張便越發強烈。

開門聲響起，咕嚕如往常的每一天一樣，應聲跑來周芙邊獻殷勤。

周芙這會兒擼它擼得都心不在焉，作十分僵不自然。

陳忌居高臨下定定瞧了會兒，只淡淡道：“去洗澡睡覺。”

洗澡。

睡覺。

這兩個放在平時，再普通不過的詞匯，此刻聽在周芙的耳朵里，卻顯得尤為滾燙。

“噢……”，老老實實回了房間。

整個澡洗下來，周芙全程心不在焉。

腦海中思緒飛，手上作不控制煞有其事地來來回回洗洗刷刷好幾遍。

等反應過來時，白的皮都泛起點點紅來。

不經意從鏡子里掃了眼，片刻后，表漸漸斂起，像是忽然間回到現實。

登時沒了半點七八糟的遐想。

洗完出來，重新翻出件干凈長袖長睡，如同往常一樣，從上到下包裹得嚴嚴實實。

在房里靜坐了會兒，門外傳來咕嚕跳起來開門把手的聲音。

周芙聞聲走出去，隨手將它從地上抱起來。

而后下意識往客廳走。

路過陳忌臥室前，屋暖黃的線打在門外廊道間的白墻和地毯上，周芙不自覺偏頭看進去。

陳忌沒關門，這段時間下來，周芙鮮見他關過房門，像是不擔心私被窺探般，永遠毫無保留地敞著。

只不過也從來不曾踏過，一直保持著規規矩矩的距離。

他似乎也才剛洗完澡，上裹著浴袍，黑碎發微，手機隨意丟在桌上，屏幕亮著，開著外放。

周芙本不想打擾，正想加快腳步往客廳走時，又忽然覺得屋那從陳忌手機里傳來的聲音，莫名有些耳。

見周芙半晌沒有搭理自己，咕嚕努力喵了一嗓子。

正背對著門講電話的男人聞聲，懶洋洋側過來，正對上門外周芙尷尬的表。

擔心他誤會自己聽，周芙抿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下一秒，他揚了揚眉梢，抬手沖彎了兩下指節，示意進來。

小姑娘不解地眨了眨眼，腳下卻已經乖巧地順著他的意思，溫溫吞吞踏房中，很快走到了他旁。

周芙下意識往臥室四周打量了眼，房間雖也大，可比起自己那間，這兒就莫名像個客臥。

陳忌往手機的方向抬了抬下，淡淡道：“打聲招呼？”

“嗯？”周芙順著他的視線向桌上放著的手機，就見屏幕上，是多年不見，想念了許久的蘇蘇秀清。

周芙驚訝地回頭了眼陳忌，隨即將手機從桌上拿起來，握在手心，嗓音立刻染上些哽咽，說話的腔調都不自覺帶上些撒的意味：“蘇……”

“哎呀，是粥粥啊。”八年不見，老人家臉上明顯又添了不歲月的痕跡，頭發也更顯蒼白，可話音仍舊是最悉的溫親近，哪怕這麼長時間沒再見過，也還是第一時間將認了出來，蘇秀清心疼道，“怎麼都沒長胖呀，還是這樣瘦瘦的。”

周芙眼眶泛著紅，一時沒答。

倒是陳忌在邊上慢悠悠了句：“飯吃得還沒那只貓多，怎麼長胖。”

蘇秀清滿心滿眼藏不住心疼：“阿忌那你得多盯著些，讓粥粥好好養養，這怎麼行，粥粥你也別任昂，是自己的，別的可以不聽阿忌的，吃飯這件事上，你得好好聽他的啊，改天去北臨照顧你一陣。”

陳忌懶洋洋站在后，聞言，手扯了扯臉頰：“聽見沒有。”

周芙沒搭理他，只對著蘇秀清道：“不用麻煩了，您自己照顧好。”

陳忌扯了扯角，沖視頻里頭的蘇秀清道：“老太太，就愿意麻煩我，您多大歲數了，還來回瞎折騰，老實在今塘呆著吧，等空下了，我把帶回去看你。”

“哎，好，好，回來好啊，回來給你們做好吃的。”蘇秀清說完，又盯著周芙瞧，“粥粥，聽阿忌說，你們倆扯證了？”

周芙忙偏頭看向陳忌。

男人滿不在意道：“剛和老太太提了一句。”

蘇秀清那頭的嗓音還在繼續：“好事啊孩子，八年了，阿忌還是把你找回來了，你是不知道，當初你走了之后，這小子也不知道著難過了多回，天天就抱著酒瓶子在你臥室里呆著，你坐就是一整天一整天的……”

周芙表怔了怔。

陳忌聞言不自在地清了清嗓，當即便將話接過：“行了，您疼您親孫，也別造我謠啊，那房間以前本來就是我書房，我怎麼就不能呆了？”

周芙定定地抬眸睨著他。

陳忌懶洋洋瞥了眼，習慣再次手掐了把臉蛋，淡淡道：“看個屁。”

周芙：“……”

“行了，您趕睡吧，哪個七老八十的老太太這個點兒還上網沖浪不睡覺的，回頭去今塘看您，先不說了啊。”

陳忌說完，也沒等蘇秀清應聲，隨手將視頻關了。

室一瞬間恢復寂靜。

周芙默不作聲在原地站著。

陳忌了下：“干嘛？還不走？想在這睡？年紀不大，倒還主。”

周芙：“……”

咬了咬，一時也不知道該同他說什麼。

陳忌手將咕嚕從懷中抱出來：“回去睡覺，老太太不睡，你這小太太也不睡。”

因著“小太太”這陌生卻又頗顯親昵的稱呼，周芙那不爭氣的心跳忽地了一拍。

莫名覺得有些害臊。

索幾步小跑回自己的臥室。

熱著張臉，一頭扎進被窩里。

然而大抵是因為傍晚那場覺補得實在舒坦，這會兒忽然讓繼續睡，便睡不著了。

在床上翻了半個多小時后，周芙無奈抱著被子坐了起來。

想起白天從民政局帶回來的結婚證。

明明下午已經看了百遍千遍，被陳忌嘲笑一個破本子有什麼可看的，可此刻回想起來，還是想再看一遍。

拉開被子下了床，走到桌旁開始翻起包來。

只是怎麼翻都沒翻出來。

小姑娘秀氣地眉心擰了擰，難不掉在外邊了？

想著，忙開門往客廳走。

沒想才剛走到廊道盡頭，就見陳忌懶洋洋倚靠在沙發上，眼神定定地睨著手里的東西。

而他指間著的，正是白天怎麼看也看不夠的紅本本。

周芙下意識清了下嗓。

沙發上的男人聞聲，忽地將那結婚證收了起來。

而后不自在地半支起，掀著眼皮子往那看去，難得沒吭聲。

周芙抿了抿：“你不是說……這破本本沒什麼好看的嘛……”

陳忌大手探到頸后擰了擰，面不改一本正經道：“我就檢查檢查看看有沒有什麼錯別字之類的。”

周芙：“……？”

隨后，淡聲道：“噢，那不用檢查了，我下午檢查了好幾遍，沒發現有錯別字……”

陳忌：“……”

周芙溫溫吞吞走到他旁邊坐下，隨口問：“你怎麼，不回房間去睡？”

陳忌聞言，懶懶躺回沙發上：“我就喜歡在沙發睡，不行？”

“行啊。”周芙了，也學著他那樣子，在另一頭躺下，“我也覺得……睡沙發還，舒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