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有人被請殿。
“微臣見過——”
安平侯正要行禮,弘興帝一擺手,“免了免了,不必多禮。”
安平侯站直,又看見殿的另外兩人,當即眉頭一皺。
江倦?
他怎麼在這兒?
安平侯今日宮,是為請弘興帝為他賜婚。
為天之驕子,安平侯一直不滿自己與江倦的婚約。這個從鄉下來的年,膽小、畏,說話不敢與人直視,眼神滿是郁。
他極度厭惡這個未婚夫,也不想承認這份婚約,至于江倦,更是不配踏侯府。
可他舅舅不這麼認為。
安平侯父母早逝,長公主,也就是他的舅母把他接到了公主府。他是由舅舅與舅母養長大的,而這門婚事,也是他舅舅定下來的。
彼時安平侯想解除婚約,但他還沒有承襲爵位,依照大興律令,承襲爵位會降級,長公主為此多次進宮面圣,安平侯不想在這個時候自找麻煩,便沒有再提。
而現在,侯位已經塵埃落定,他的舅舅與舅母又出京散心,安平侯便想趁機取消婚約,又宮請求賜婚。
待他們歸來之時,木已舟,圣上的金口玉言更是無可更改,舅舅再氣惱也無濟于事。
不過……
安平侯沒料到會到江倦。
昨日他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希江倦聽進去了,不要再對自己胡攪蠻纏。
這樣想著,安平侯警告般的看了江倦一眼,然而年卻不如以往那樣,見了他就地著,安平侯只能看見他的側臉。
他站在離王旁,白皙,睫低垂,烏發落下的一綹,在臉龐上,莫名顯得又乖順。
安平侯一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江倦不太一樣了。
他好像……
“照時,你進宮來,是有什麼事嗎?”
弘興帝開口,打斷了安平侯對江倦的探究,他回過神來,對弘興帝道:“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前幾日,安平侯去尚書府探江念,他臨走時江念突然抓住了他的手,含著淚問:“侯爺,您還要我嗎?”
安平侯渾一震,說不出話來,江念苦道:“……你心里已經沒有我了嗎?”
怎麼會沒有他?
安平侯滿心滿眼都是江念,也只有江念,甚至連他做夢夢見的人,也全是江念。
同是尚書府的公子,江倦一無是,江念卻與他不同。江念是金枝玉葉,氣質溫雅端方,哪怕他相貌只是清秀有余,但人在骨不在皮,江念仍被譽為京城第一人。
他心地善良,才華滿腹,安平侯早就被他吸引,只可惜江念從無回應,安平侯原打算默默地守護著他,沒想到這一日江念會主抓住他的手。
狂喜過后,安平侯一把摟住了江念,“我心里究竟有沒有你,難道你不清楚嗎?”
江念把臉埋在他的懷里,安平侯著懷里人的溫度,激的心逐漸平復下來,他也暗暗做下了一個決定。
——與江倦退婚,迎娶江念。
“微臣想請陛下為臣與尚書府二公子江念賜婚。”
安平侯說完,余下意識掃向江倦。
在他看來,江倦不識大,更不會審時度勢。哪怕他已經與離王親,恐怕都沒有多為王妃的自覺,按照以往江倦對自己的癡纏程度,安平侯覺得他說不定會當眾崩潰。
不止是他,若有似無的目又都落到了江倦上,就連汪總管,也沒控制住自己,眼神飄了過去。
江倦:“……”
為什麼都在看他?
摯安平侯的是過去的江倦,與現在的江倦有什麼關系呢。
這樣想著,江倦笑了一下,試圖傳達祝福,順便證明自己的清白。
你們一個是主角攻,一個是主角,天設地造,天生一對,請立刻鎖死。
安平侯對上江倦的目,愣了一下。
年著他,眼神清不已,他的向上輕彎,眼睛也彎了一個月牙的弧度。
他本就生得殊麗,這麼一笑,更是不可方,只是年太淡了,量也顯得過于孱弱,好似琉璃人,脆弱又易碎。
安平侯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
他的氣質怎麼變化這麼大?
而且以前江倦一到他,不是低著頭就是張地擰著袖,他嫌他氣質郁、舉止俗,從未發覺他的臉原來這樣。
不過……
又怎麼樣?
只是一漂亮的皮囊罷了,他心思那樣惡毒,怎麼也比不過心地善良的小念。
短暫的失神過后,安平侯只覺得意外了。
年笑得毫無介懷,也渾不在意,好似只是一個無關要的人在向圣上請求賜婚,而他又剛好上了。
他不介意?
安平侯心下疑。
江倦當然不介意。
注意到安平侯在看自己,江倦禮貌地對他點點頭,然后收回目,往薛放離那邊近了一點。
薛放離側眸他,江倦歪歪頭,疑地沖他眨眼睛,比起安平侯,他表現得與薛放離更為稔,也更愿意靠近一些。薛放離看了他許久,笑著抬起眼。
傳聞,似乎也不盡其然。
安平侯猝不及防地與薛放離對視。
薛放離似笑非笑地盯著他,神之間滿是徹骨的寒意,安平侯心下一駭,渾都在囂著危險,只覺得好像被猛盯上,一陣骨悚然,他慌地移開視線。
與此同時,弘興帝也開了口:“駙馬可知曉此事?”
安平侯穩了穩心神,勉強回答:“……不知道。”
弘興帝便笑了,“你這孩子,是想用朕來你舅舅?”
安平侯低著頭沒說話,他本要思考該怎麼回答,可卻又不控制地走了神。
他想不通江倦的態度。
就在前幾日,江倦還因為被退婚把江念推到了湖里,而在昨日,江倦也執意保留他們婚約的信,不舍得那枚玉佩被打碎,今日他怎麼就毫不在意了?
安平侯沒說話,弘興帝思來想去,還是搖了搖頭,“朕覺得不妥。婚一事,豈非兒戲,朕點頭了,回頭駙馬不滿意,朕便是好心辦壞事。”
安平侯堪堪回過神,他張了張,“陛下……”
弘興帝擺擺手,“朕不好手你們的家務事,待駙馬回來,你們自己商量吧。”
安平侯懊悔不已,他本是躊躇滿志而來,沒想到竟在要關頭走了神,功虧一簣。
不過他并未放棄,想了一下,安平侯又道:“陛下……”
這個時候,殿外有人朝汪總管使了個眼,汪總管意會地點點頭,又對弘興帝耳語幾句,弘興帝打斷了安平侯,“有什麼話待會兒再說吧,先陪朕一道用膳。”
頓了一下,弘興帝又道:“老五,最近沈道長給朕配了鹿茸酒,你不好,也嘗一嘗吧。”
薛放離頷首,汪總管立刻吩咐下去,侍們魚貫而,很快就布置好一桌席面,弘興帝率先落了座,笑道:“你們也隨意,不必拘束。”
汪總管端來紅的鹿茸酒,伺候著弘興帝喝下,弘興帝突然說:“老五,說起來駙馬還做過你的太傅,你還記得嗎?”
弘興帝語氣平和,可飲下的酒染紅了他的牙齒,好似在茹飲。
薛放離:“沒什麼印象。”
弘興帝倒也沒說什麼,只憾道:“駙馬這個人啊,那會兒還是狀元郎呢,打馬過京都,風流出年,現在……”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轉而問安平侯:“你舅舅現在還與往常一樣,整日游手好閑,釣魚喝酒?”
安平侯無奈地笑了笑,不好說什麼。
弘興帝冷哼一聲,汪總管用勺子慢慢地攪酒,濃稠的在杯中翻涌,他又伺候著弘興帝飲下一口,弘興帝的也慢慢染上了猩紅的。
“王爺,奴、奴婢伺候您飲用。”
侍端來鹿茸酒,跪在薛放離旁,努力讓自己端穩酒杯,可對薛放離的恐懼讓本無法控制地發抖,酒也跟著在杯中反復晃。
弘興帝聞言,隨口道:“老五,你嘗嘗,這酒腥味重,但效果不錯,你若喝得慣,朕讓沈道長給你抄個方子,日后你在府上也可以喝。”
他絮絮叨叨地說著,開合間,牙齒、舌頭,甚至是整個口腔,滿是斑斑跡,濃重的腥味在殿蔓延開來,薛放離面無表地看了許久,垂下眼皮。
侍捧著酒杯在發抖。
水搖晃間,薛放離的耳邊響起人泣不調的聲音。
“你可是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你怎麼不向著我?你為什麼不向著我?”
“你這個野種,你該死,你該死——!”
“我要你食我,喝我,死后墮無間地獄,永生永世不得超!”
好吵,太吵了。
太又開始跳,尖銳的痛襲來,薛放離眼前一片猩紅,他聞著令人作嘔的腥味,又想起滿是的弘興帝,氣息逐漸變得冰冷。
真是惡心。
他頭痛裂,也無比煩躁,無盡的戾氣被激發出來,直到薛放離聽見一道聲音。
“王爺,你怎麼了?”
聲音很輕,語含擔憂。
與此同時,他的袖被扯幾下,薛放離鼻息間的腥味也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他聞了一路,年上獨有的藥草清香。
無比干凈,又純粹的氣息。
這一刻,他從地獄回到了人間。
江倦見他沒反應,又對惴惴不安的侍說:“你先放下吧。”
侍依言放下,可酒杯還沒落下,薛放離已經冷冷抬起了眼,侍猝不及防地與他對視,當即一個哆嗦,失手打翻了這碗鹿茸酒。
“哐當——!”
酒潑在薛放離玄的外衫上,侍懵了一下,當場就嚇哭了,慌忙跪下求饒:“王爺,奴婢、奴婢……”
薛放離倦怠至極,沒有理會他,只是雙目輕闔。
江倦約覺得薛放離狀態不對,很小聲地問他:“王爺,你怎麼啦?”
弘興帝也皺眉問:“老五,你沒事吧?”
薛放離沒搭腔,江倦猶豫了一下,牽過他的手來查看,還好,沒有傷,江倦正要松開,那只手卻倏地抓了他的手。
江倦一怔,茫然地過去,薛放離神平靜,也沒有看他,可握著江倦的手卻在抖,似乎承著巨大的痛苦。
江倦只好任由他握著了。
但薛放離越來越用力,江倦也覺得越來越疼了。
弘興帝又問了一遍,“老五,沒事吧?”
薛放離始終沒有要開口的意思,江倦只好抬起頭,忍著疼替他回答:“王爺沒事。”
他的眼神漉漉的,睫也地黏在一起,像是要哭卻又沒有哭,安平侯佯裝無意來,當即僵在原地。
他說不清自己什麼心,只聽見心跳如擂鼓。
可這本不應該。
他怎會被淺的皮相吸引?
弘興帝又道:“老五,你原先住的陵殿,應當還有干凈的,先去換一裳吧。”
這一次江倦不能替他答話了,只好晃了晃手,薛放離淡淡道:“嗯。”
隨之放開了手。
薛放離起,立刻有人為他引路,江倦不確定要不要跟上,弘興帝向汪總管遞了個眼,汪總管忙堆起滿臉笑,“王妃這是頭一次進宮,不如奴才帶您四逛逛?”
完全陌生的環境,江倦下意識向薛放離求助,他的睫還潤潤的,薛放離看得腳步一頓,片刻后,面無表地頷首,江倦這才答應下來,“好。”
安平侯見狀,好似明白了什麼。
難怪江倦把他視為陌生人,難怪江倦始終無于衷。
他怕離王。
連是走是留,都無法自己做主。
方才那樣,也是被欺負了吧?
思此及,江倦經過安平侯時,安平侯對他低語道:“待會兒我有話與你說。”
江倦驚詫地了他一眼,匆匆走出去,假裝什麼也沒聽見。
靠近主角會變得不幸的。
躺平裝死,他最擅長了。
江倦就差把拒絕寫在臉上,安平侯卻更是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沒多久,殿只剩下安平侯與弘興帝,弘興帝知道安平侯的子,認定了什麼就無比執著,他無奈道:“怎麼?還是想求朕為你賜婚?”
安平侯正要說什麼,又不合時宜地想起江倦被打的睫與他的面龐,像是含著水的玉瓣,瑩潤一片。
鬼使神差地,安平侯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