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廳中輕歌曼舞,楚太太本來有點害,一上場卻如魚得水,項明章配合著,忍不住道:“伯母,我不會拖你后吧。”
楚太太說:“人家小年輕結婚,我這個年紀的寡婦出來獻丑,不笑話我就謝天謝地啦。”
項明章抬手讓楚太太旋,目瞥向桌子那邊,說:“識琛在看我們。”
“他晚上有點蔫兒。”楚太太道,“在靜浦一下午沒看見他,可能玩累了。”
項明章說:“我們下午在書房玩國際象棋,費腦子。”
楚太太“撲哧”笑了:“真的假的呀,小琛什麼時候學會下象棋了?反正他以前啊,需要安靜十分鐘的玩意兒他都學不會。”
“所以他輸給我了。”項明章把握著分寸,“那他以前喜歡玩什麼,梭/哈?”
楚太太說:“那可不敢,揮霍敗家起碼有個限度,要是沾賭會家破人亡的。再說了,打牌要記數字,心眼,他玩不來呀。”
項明章笑道:“我覺得他一點都不笨。”
楚太太高興地說:“誰知道呢,失憶后就開竅了,也算因禍得福吧。”
桌旁只剩楚識琛一個人,有些無聊,他打開微信刷新朋友圈,最新一條是銷售總監助理發的照片,一桶炸消夜,背景是銷售部的會議室。
估計彭昕收到了孟燾的信兒,急召人回公司加班了。
楚識琛給彭昕發消息,聊了聊大致況,以及項明章目前的態度,形勢不明朗,稍安勿躁再做打算。
彭昕非常果決,傍晚得知技組長換人,已經發多方人脈打聽,了解到胡秀山最近在忙別的業務,分/乏。
彭昕發來語音訴苦:“胡秀山位子高,不會答應見面,也沒空,唯一的安就是各公司都約不到,一起發愁吧。”
楚識琛聽完,借項明章的話安:“車到山前必有路。”
彭昕說:“有沒有路我不知道,反正半山有餐廳,我打聽到胡秀山今晚在山上有飯局。”
楚識琛失笑,問:“胡秀山跟誰吃飯?”
彭昕回答:“胡秀山最近頻頻跟市里的國資公司互,據說今晚約了老總談事。”
一支舞曲結束,楚識琛恰好聊完,他剛收起手機,項明章從舞池返了回來。
宴會廳被劃分幾個區域,項家的來賓占了四分之三,到都是觥籌錯。
公司的董事坐在偏西的一邊,項明章說:“陪我過去打個招呼。”
香檳度數低,楚識琛可以再招架一杯,說:“你開車來的,等會兒我替你擋吧。”
之前的陳皮宴,各位董事都對“楚書”印象不錯,項明章帶著楚識琛一起走來,大家立刻騰了兩個位子。
今晚是私人的歡慶場合,先寒暄了幾句項家的家事,無外乎關心項行昭的,項明章道:“爺爺在家休息,他最近神好的。”
倫叔白天去了靜浦大宅,對大家料:“行禮的時候項董以為是明章結婚,非要把紅包塞給他。”
周圍幾桌都笑起來,有人說:“項副總,我們跟項董一樣都等你辦喜事呢,你什麼時候才有靜?”
項明章混慣了際場,揶揄的話信手拈來,此刻竟然反常地求了饒:“各位長輩,別說得我像沒人要,在楚書面前給我留點面子。”
楚識琛牽著角,笑意不不多,解圍道:“項先生太忙了,難免忽略終大事。”
方伯伯說:“我就知道,最近回老項樾的次數寥寥,果然在忙大生意。”
項明章笑道:“全國發展旅游經濟,搞‘文旅’規劃,各位有沒有聽說?”
大家紛紛點頭,生意人,各方面的新聞政策都要時刻關注,倫叔說:“正兒八經的大項目,好像咱們市初期就會投上百億。”
這個數字是針對整個文旅項目,項明章解釋:“我們要做項目的運營支撐系統,算是宏觀中的一個部分。”
另一位副總說:“但這個系統是要支撐全國數據的,量和收益擺在那兒,一般的公司吃不下,那不給你做還能給誰?”
項明章謙虛道:“北京的大公司競爭力也很強。”
倫叔說:“我看新聞了,咱們市是規劃重點,要帶領周邊省份,這等于在自己的地盤,有優勢啊。”
外人只知要發展,要建設,不清楚項樾爭取的這一部分出了意外。
不過道理說得沒錯,本市是重點,所以選型組的重要職位都來自本市,空降的胡秀山更是在本市文旅部門承擔要務。
楚識琛安靜作陪,邊聽邊思,忽然了一句:“市里一下子投這麼多,財政會不會張?”
項明章道:“有一部分撥款支持。”
方伯伯這輩子沒跟方打道,有經驗地說:“就看夠不夠用,這種項目渾上下指甲都要花錢,而且許多預算沒準頭,真正工才知道多耗資。”
倫叔笑了笑:“資金肯定是越多越好,畢竟錢多好辦事,上面政策要求做十分,
楚識琛晃長笛酒杯,香檳在壁潑濺留下一層淺金,他舉杯飲盡,代項明章敬了大家一杯。
離席后,楚識琛說:“項先生,我想出去氣。”
兩個人離開宴會廳,下了樓,在酒店的花園散步,晚上溫度低,空氣清涼呼吸得很暢快。
遠離了人聲喧囂,楚識琛率先止步,說:“關于項目,我產生了一點新看法。”
項明章側過:“我猜到你不會只想氣。”
他們面對面站在草坪上,頭頂是浩瀚夜空,楚識琛說:“文旅發展,整個項目包含基礎建設、設計、運營系統等等,太多環節了,每個環節都要投本。”
項明章“嗯”了一聲,楚識琛抬手指向酒店大樓:“就像蓋一棟建筑,要設計格局,要裝修,要置買材料……計劃一千萬完,如果有三千萬,會完得更好。”
項明章聽出一點意思:“你的看法是關于錢?”
楚識琛道:“上面重視這個文旅計劃,咱們市又是重點,必定要傾力完,而每一步都需要資金作保證。”
項明章說:“財政撥款有限,你覺得不能滿足市里的投?”
“倫叔說了,錢多好辦事。”楚識琛分析,“很多環節還沒展開,不知道實際要用多錢,萬一不夠就麻煩了。覆蓋全國的項目,不是能隨便暫停的。”
項明章曾經遇到過類似況,方的系統工程,進行到尾聲的時候發現超出預算,于是反過來價。
前期為了拿下項目,人力和技本都付出了,只能吃虧同意。
楚識琛說:“這個文旅項目不會,它耗資巨大,我們這一環價有什麼用,杯水車薪罷了。”
項明章道:“還有其他環節。”
楚識琛斬釘截鐵地否定:“東一點,西一點,整個項目都會水。”
項明章懂了:“所以缺錢的況下,要獲取,而不是節約。”
“對!”楚識琛說,“錢不夠,我們就幫它獲取。”
項明章驚訝道:“我們怎麼幫?”
楚識琛說:“當然是找錢最多的地方,銀行。”
項明章琢磨道:“銀行……”
楚識琛繼續說:“胡秀山在跟主理項目建設的國資公司互,極有可能會委托擔保,然后向銀行借款。
“時間迫,他要對多家銀行調查、篩選和比較,再去談,這麼大一筆錢,不能有任何差池。”
“項樾的主要市場就是銀行業,我們掌握海量、準又及時的數據信息,等于掌握了胡秀山當下最需要的東西。如果我們出手,可以為他提供最快最優的選擇。”
項明章醍醐灌頂,南京出差研討計費模式,他親口說過,利用數據優勢,能為客戶提供更多價值,可以謀求更深度的合作。
楚識琛當時剛做書不久,第一次出差,討論會上的容竟然一直牢牢記得,并且學以致用。
項明章驚異地看著他:“你是怎麼想到的?”
楚識琛回答:“跟整相比,宣介會是一個可大可小的節點,項樾在‘點’上造失誤,那就幫忙解決最重大的問題來彌補。”
將功補過,這個“功”的分量足夠了。
遼闊夜幕璨璨晚星,不敵楚識琛的眼眸,斂暫退,他仿佛瞄準了獵的弱點,出勢在必得的把握:“一切離落幕還早,過錯要補,胡秀山要見,鰲頭還要繼續爭。”
須臾間,項明章對楚識琛緒難明,幾乎被震懾住。
項樾是科技公司,甲方是政府,銀行是在另一層面的第三方,一般人本不會聯想到。
可楚識琛完全從方和銀行的互手,然后/項樾,項明章佩服他的思路,說:“車到山前,你辟出了一條路。”
楚識琛眨眨眼,眨落方才的氣魄,抬眸已是平和鎮定:“誰開辟不要,最重要的是翻過山抵達終點。”
將近凌晨,婚禮終于要結束了。
一些賓客下榻酒店休息,楚識繪自己在家,楚識琛和楚太太不會在外留宿。
楚太太玩得盡興,高跟鞋踩得腳掌痛,等司機開車的時候,挽著楚識琛小聲念叨今天聽到的八卦。
楚識琛這一日也算跌宕,私,公事,哪樣都費心費力,現在揣起有的沒的,老實地當片刻乖兒子。
楚家的車開過來,項明章目送楚識琛離開,然后勾著車鑰匙落了單。
每逢項家的好日子,項明章兜轉一天,最終都會去縵莊。
跑車的副駕上落著楚識琛的花,白鈴蘭,項明章聞著微弱的花香味一路飛馳。
縵莊南區開兩扇大門,項明章減了速,車燈照過沿途的幽幽林,駛到主樓前,驚了打理莊園的管事和傭人。
項明章沒什麼吩咐,讓大家回去了,拾階進樓,只有徹夜長明的燈火在等他。
整座建筑心打造,幾十個房間應有盡有,被段昊打趣歸之地,其實就像個冷冰冰的偌大宮殿。
項明章不想上樓,隨便挑了間起居室,打算湊合一夜。
門沒關,進來一只貓,發雪白,胖了點,脖子上套著個蝴蝶結。
項明章坐在床尾換服,輕哂一聲:“你在這兒過得滋潤。”
靈團兒不敢靠近,臥在地毯上瞪著藍綠的眼睛,項明章睥睨而視,不知是問貓,還是在問誰:“你覺得外面自由自在好,還是被關在這兒更好?”
貓沒有回答他,手機先響了。
是瑞士那邊的答復,關于懷表沒有找到更多的線索。
項明章希落空,閉目仰躺在床上,腦中大大小小的事相互沖撞不休。
一大半都圍繞著“楚識琛”。
項明章反復咀嚼楚識琛今晚說的話,仔細推敲楚識琛的策略,驚喜于楚識琛居然想到借銀行之力。
銀行……
項明章突然發現,這不是楚識琛第一次談到“銀行”。
上半年歷信銀行的項目,楚識琛就參與了,幾乎充當顧問的角。
再往前追溯,拿下歷信的契機,是楚識琛找到了琴行,以一首琵琶曲贏得與趙組長面談的機會。
當時在琴行樓上的咖啡館,楚識琛和趙組長聊銀行業務的變遷,了解之詳細,甚至讓趙組長以為他在銀行工作過。
項明章剝繭,一點點向前推,回憶起楚識琛提及銀行的第一句話。
“這棟樓曾經是一間銀行,銅臭氣最重的地方,改咖啡館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項明章倏地睜開眼。
他記得從琴行出來,在街上,楚識琛回首著那棟樓,緒十分低落,后來跟著他去雲窖喝醉了酒。
那首悲鳴的琵琶曲,那張撥弦時忍的面容,離開那一刻的郁結難釋和魂不守舍。
項明章一直疏忽了,除了對待懷表反常,楚識琛那天的反應一樣不同尋常。
到底是為什麼?
歐麗大街七十四號,一間銀行舊址。
心緒沉浮,項明章緩緩念道:“楚識琛,你究竟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