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人激不已,宋推擺擺手,又干脆利落道:“李滿田無故毆打張家三子在先,此案容后再審,必要有個結果。只他所需一概醫藥費用,皆由李家供給,爾等可由異議?”
若再幾息之前,李家人必然有異議,可現在李婆子才被打得爛泥一般,便是有異議也只得生咽回去。
李老漢白著臉道:“大,大人,小人,小人家中實在拿不出銀子來啊……”
宋推本不睬他,“沒有銀子就去發賣家,賣房賣地!人家給你白打了不?
子不教父之過,既然知道自家沒銀子,那李滿田打人時,你為何不阻攔?如今倒跟本哭起窮來了!”
“這如何使得啊!”李老漢人都傻了,下意識看向家中唯一的讀書人。
可李二這會兒才后知后覺想起來,老三打人了,犯法了,要獄了!
也就是說,他的親兄弟背上案底了!
需知朝廷選任員,除了查看士子自履歷外,也要核查祖孫三代的底細……這可是親兄弟!
思及此,李二瞬間面如土,哪里還顧得上什麼賣房賣地的事,滿腦子里想的只是仕途堪憂。
不過他也不想想,都二十多歲的人了尚且連個秀才都考不中,哪里就需要急著憂慮日后的事呢?
快刀斬麻之后,宋推便讓兩家人暫且家去等消息,又特意囑咐李家三日先包五兩銀子來。
其實張家并不缺這點銀錢,但自家被鬧這樣,他們也別想好過!故而也不推辭。
因張家三子勢不明,馬冰也不敢放任他們拉回家,便暫時留在開封府觀察。
張家人放心不下,二老也打熬不住,便由次子先在衙門附近的客棧住下,其余人回家與長子匯合,慢慢等消息。
馬冰回到后堂時,王衡正帶著兩個藥照料張家三子。
“怎麼樣了?”兩人異口同聲道。
馬冰問的是張三的況,王衡問的則是案子的況。
兩人都是一怔,然后同時點頭,“尚可。”
馬冰一邊說著案子,一邊去查看張三的況下,又問王衡的意見。
對自己的醫有自信,卻并非自大。
王衡出醫學世家,又在太醫院縱橫多年,雖因經歷的關系過分謹慎,說話總是一半藏一半,但對各種病例的見解頗有獨到之。
兩人認識不過月余,馬冰就從他上學到了許多。
王衡捻須點頭,“你看得極好,針扎得及時,如今瞧著還算平穩,先過了,今晚再說。”
時候也不早了,兩人又聊了幾句,馬冰就讓王衡先回去休息。
衙門里有空的衙役都撒出去查轎子的下落了,這麼大的開封城,夠他們跑的。
日頭一點點西沉,原本直上直下的影子被漸漸拉長,像在地上用力拖出的墨跡。
屋檐下的燕巢也有了靜,是外出覓食的大燕子回來了。
燕們拼命掙著統共沒幾的紅撲撲的,用力長了脖子啄食。
大燕子喂了這個又喂那個,圓溜溜的豆子眼中出慈。
馬冰看得神。
多好的一家呀。
又低頭去看仍在昏迷中的張家三子,嗯,臉雖有些腫,但不難看出還是個孩子呢。
是個肯為姐姐出頭的好孩子,可惜……太不耐打了些。
時候差不多了,馬冰又給他施了一回針,“傻小子,快醒來吧!別讓你爹媽擔心了。”
如今兒下落不明,若子再有個什麼好歹,張家二老就別活了。
趙夫人來時,就聽馬冰在里面對著傷者自言自語道:“其實細想想,你也幸運的,父母俱在,還有哥哥有姐姐,多好啊……”
唉,這孩子。
趙夫人無聲嘆了口氣,又輕輕挪回去幾步,然后重重踩下去。
聽見腳步聲的馬冰迅速回頭,“夫人,您怎麼來啦?”
趙夫人裝著剛到的樣子說:“聽前頭的人說有人傷,我想著你這孩子忙起來肯定顧不上吃飯,去廚房問了一回,果然是,就人給你做了點,且先墊墊吧。”
馬冰往門外一看,驚訝地發現竟已是月上梢頭,“哎呀,這麼晚了?”
剛不還太沒落山嗎?
趙夫人搖頭失笑,親自將飯菜一碟碟端出來。
“這是花雕釀鴨,不醉人的,只是加些香甜。這是翡翠丸子湯,山藥夾子……”
每樣菜都只有幾口的樣子,但趙夫人一口氣拿出來十多個碗盤碟子,也滿滿當當堆了一桌。
馬冰有點歡喜,又有些不好意思,忙不迭去洗了手,果然坐下吃飯。
“夫人,您吃了嗎?”
趙夫人在旁邊給打扇,聞言笑道:“傻丫頭,也不瞧瞧這都什麼時辰,我都該上宵夜啦。”
馬冰就笑,先去夾那花雕釀鴨。
花雕酒喝過,鴨子也吃過,但用花雕酒釀的鴨子卻是頭一回口,登時眼前一亮。
確實如趙夫人所言,酒腥氣和鴨本的異味早就在漫長的燉煮中飛走,剩下的只有質樸的糧食香,而鴨更韌更,配著碗底特意留下的一點紅棕油亮的濃稠醬,跟米飯一起吃當真絕配。
翡翠丸子湯是先將魚打泥,再把菠薐菜擰出子來,調和上勁兒,下高湯打個滾兒就,十分鮮清香,正是夏日里用的。
白的湯底里浮著一顆顆翠玉般玲瓏可的球,端的有趣。
天氣有些熱了,到了夜里仍余溫不減,不多時馬冰便吃得滿頭大汗,額頭和腮邊好幾縷頭發都打了,蜿蜒著在上,的,偏偏又騰不出手去撓。
太好吃了,舍不得放下碗!一邊刺撓,一邊痛苦地想著。
趙夫人便放下扇子,先用沾了水的帕子替了汗,又輕輕攏起頭發,再次舉扇,對著出來的脖頸輕輕扇著風。
風瞬間帶走燥熱,馬冰愜意地吐了口氣,眼睛亮閃閃的,“夫人,您真好。”
的作又輕又,還香噴噴的,像春日花圃中拂面的清風。
馬冰忍不住想,如果母親還在世,一定就是這個樣子的吧?
趙夫人憐道:“傻孩子,快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