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周家人躺在兩張破爛的大草席上湊合著睡。
眼下冬日已過,都開春了,一起睡也沒那麼冷。
周綿綿蓋著件小薄襖,躺在周老三和宋念喜的懷里。
老三兩口子對這閨疼得不行,恨不得給綿綿摟進里,生怕一時松些便會丟了。
把綿綿弄得有些憋得慌。
于是這小家伙抹了把汗,爬了起來,急著要去找別的地兒睡去。
另一邊,周老太一看乖孫兒了,連忙開雙臂。
“乖綿綿,來這兒睡,的大肚皮給你枕!”
周家三郎和四郎也沒睡著,正搶著啃干呢。
看妹妹起來了,他倆眼地瞅著。
“綿綿來三哥這兒,有干吃。”
就連周老二媳婦兒孫萍花也有點忍不住,朝周綿綿擺了擺手。
和老二沒有孩子,平時最稀罕的可就是家里這個小丫頭了。
周家人一個個眼珠子都快掉綿綿上了,都可想哄著這小家伙睡。
可惜周綿綿瞅了一圈,卻誰也沒理。
最后倒是把目落在了周二郎上。
一家人里,唯獨二哥周二郎不怎麼主討好周綿綿。
倒也不是周二郎不疼妹妹,只是沒別人那麼滿心滿眼地疼就是了。
周二郎今年不過七歲,卻生得一副極冷的子。
他對誰都淡淡的,對這個平時除了吃睡就是傻笑的妹妹,自然也沒過多熱乎氣。
本來還正愁沒個清凈地兒睡大覺呢,周綿綿一看就樂出了一排小白牙兒,忙邁著短,搖搖晃晃地奔了過去。
周二郎生得白凈俊俏,小綿綿湊近一看,竟發覺這小子居然還是氣運之子。
只是前世功德不夠,十歲前的氣運被封住罷了。
周綿綿興地直咬小手,養,等著以后抱大呀。
樂完,小臉兒就啪嗒扣在了周二郎的上,睡著了。
周二郎正猶豫著要回手臂,周綿綿的小呼嚕聲卻馬上響起。
他不由胳膊一頓,淡聲咕噥著。
“睡得這樣快。”
皎潔的月灑在周綿綿乎的臉蛋兒上,襯得格外氣。
周二郎只是隨意地瞥了一眼,心下便覺得有些不一樣。
平日里總是傻里傻氣的小綿綿,今天看著倒是正常了。
周二郎糾結了一會兒,心下終究還是一,手臂就這麼被枕了一宿。
天才剛蒙蒙亮,往東去的逃荒隊伍,這就又要開始趕路了。
原先村子的村長特地過來知會周家人,再走上幾天就要到靈州城地界了。
“周老太,還有老三啊,等到下一個鎮子上,我就奔親戚去了,不能帶你們繼續趕路了。”
老村長得都直打晃,臉蠟黃蠟黃的,實在是走不了。
許是好幾天肚里沒進過干糧了。
本來說好要帶村里的鄉親直奔京郊安,可現在看來,要真去那麼遠,怕是要死在路上了。
周老三知道老村長不易,也沒半點埋怨。
“虧了您決斷,咱們一村人才逃出來,沒在村里留著等死,您為我們做的夠多了。”
說完,趁別人沒看見,周老三又塞了幾個大桃子給老村長。
老村長也是極了,才嘆著氣收下。
“老三啊,也就你們周家人厚道,別的都……唉算了。”
這言又止給周老三聽得有些發愣。
村里旁的人咋了?
等老村長走了,周家一家人就湊在一起,商量著接下來該怎麼走,順便又吃了些桃子充。
“大不了,咱們自己走到京郊去,那邊富貴,肯定能吃飽!”周老四干勁十足,眼底都冒著。
周老二庸懦地耷拉腦袋:“那富貴都是人家的,關咱們啥事兒,老四就你心大。”
周老四有點不高興,剛要還,被周老三給喝住了。
“吵什麼,都省點兒力氣留著趕路,咱們先走一步看一步!”
周老三是個有主意的,已經在心里默默做出兩套盤算了。
且先往前走著,若能盡快安自是最好,不然也可大著膽子多闖一闖。
兒子們在那邊嘀咕,周老太這邊卻只擔心孫兒有沒有吃好,怕綿綿路上著。
于是又去煮了一碗糖水,往里面加了點所剩無幾的花生碎。
周老太抱住了正要躲閃的小家伙,哄著給喂下去了大半碗。
“綿綿乖,多吃才能長。”
周綿綿不喝稀湯寡水的東西。
一來不大頂,二來還不好喝,三來喝多了反倒頂著胃口難。
看還要再喂,周綿綿脹得連打了三個水嗝。
周老太這才趕收手:“好好好,那就給你娘喝吧,你娘昨晚就沒咋吃飽。”
這話還沒說完,周老二就悶頭過來,臊眉耷眼地討這剩下的半碗糖水喝。
“娘,這丫頭不喝,就給我喝吧,我也沒吃飽。”
周老太手上一頓,斜了懶漢兒子一眼。
“昨晚那山就數你和老四媳婦兒吃得最多,老三媳婦兒都沒吃上,你還啥。”
“那不是省給娃娃們吃了嗎。”周老二著肩膀,默默搶走糖水碗。
又不屑地癟著:“再說一個人家,吃那麼多干啥,糟蹋東西。”
這話一出,別說周老太不樂意聽。
周綿綿都忍不住要氣呼呼了。
逃荒這一路上,周老三和宋念喜是出力最多的,又是張羅吃食,又是背行李拿鍋碗瓢盆的。
倒是周老二啥啥都不干,比那李春珠還要懶,連幫忙連個樹枝子燒火都不肯。
既然娘喝不,那二叔也別想喝!
周綿綿在周老太懷里一個錦鯉打,腳丫子胡一蹬。
正好踹飛了那半碗糖水。
糖水灑了一地,那木碗也不偏不倚正好飛向周老二的腦門。
只聽“砰”地一聲,周老二來不及躲,額頭都紅了一大片。
疼得他哎呦哎呦直。
“我的糖水啊,都灑沒了,哎呦娘,看我頭腫了沒。”
“該!”周老太瞪著眼睛敲打周老二:“治治你這饞病。還有,今天該你背我趕路了,別總讓老三老四背我,老大不小的就知道耍熊懶。”
這時,周綿綿的三個哥哥正好剛打完水回來。
一回來就看見綿綿不樂意地噘瞪人。
還以為是二叔欺負妹妹了,周三郎急得一把撇下水囊,跑過來護住周綿綿。
直到看周綿綿樂顛顛的,小手得意地直晃,哈喇子還跟著流下。
周三郎這才放下了心來,綿綿沒欺負就好!
“綿綿,你都會說話了,能不能聲三哥聽!”周三郎抹了把汗,湊過來要逗妹妹。
周綿綿歪著小腦瓜,瞅著眼前這泥猴般黑黝黝的臟小子。
任憑他求了許久,就是不開口。
而這時,周二郎正好側路過。
一淡淡的青草香氣也隨之而來。
周綿綿干凈,聞著心頭一喜。
“二鍋鍋!”一轉,邁著一雙小短,就朝周二郎那邊跑了過去。
周三郎咧著,也不知是在笑還是在哭。
而周二郎也是怔住了,尚未褪去稚氣的小臉兒閃過驚。
沒聽錯吧,綿綿開口的,居然是他。
到綿綿的偏,哪怕是平時子淡的周二郎,此時也忍不住有點驕傲。
“二鍋,打碎。”周綿綿瞧見了周二郎手中的水囊,跟個小大人似的,聲吐出這幾個字。
周二郎點點頭:“打水是嗎?我和三郎剛才打了,打滿了兩個水囊的。”
“再去!”周綿綿口齒不清地提醒:“多打些!”
“還去?”周二郎遲疑了下。
并非他懶不去,而是逃荒路上行李不宜太重。
趕路本就辛苦,多日來還苦于忍挨,鄉親們都在極力減輕負重。
可周綿綿卻眨著水靈靈的眼睛,一直著周二郎。
自己這麼說,自然是有緣由的!
“二鍋鍋快去,綿綿要碎碎!”
周二郎的心都快被喊化了,哪里舍得不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