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漸起,天漸亮。
整個皖城緩緩蘇醒,炊煙裊裊,一片靜謐。
一隊騎兵在此時轟隆隆駛出縣衙,踏著皖城的寧靜四散而去。
騎兵們個個騎乘格強健的西涼戰馬,戰馬兩側,一面平放著長槍,另一面掛著大弓,威風凜凜,氣勢洶洶。
陸遠在同一刻醒來,輕輕捂著胳膊上小喬耳朵,等騎兵們離去,才悄悄起,躡手躡腳的起床。
小喬眸微瞇:“夫君想著去哪?”
自從跟陸遠回了縣衙,稱呼便自覺變了。
陸遠怔了怔,側看著邊人,詫異道:“你剛剛在裝睡?”
“哼!智者畏因,愚者畏果,你不解釋清楚,休想著走!”
小喬明眸閃爍:“你昨天是不是把我們的事忘了,為什麼跟爹爹說這話,爹爹為什麼偏偏告訴我,讓我觀你言行,我琢磨一夜都沒想通,你必須得告訴我!”
陸遠頓時頭大如斗,昨夜是喬景咄咄人,一直追問,偏偏他格桀驁,不喜歡被人迫,這才綿里藏針地回了一句。
智者畏因,愚者畏果,意思簡單,但不同語境卻有不同解答。
他是告訴喬景,聰明人看原因就好,結果都是大勢所趨,不為個人意志改變,將來他若大勢已,獨攬二喬又如何,大勢不,獨攬二喬也不過是一句笑柄。
喬景那老狐貍被這話噎得夠嗆,不好作答,卻把這話告訴了小喬,算是小小報復他一下。
只是其中緣由,他怎麼跟小喬解釋!
陸遠斟酌一番,聲笑道:“婉兒,這就是表面意思,愚蠢的人畏懼結果,我們是聰明人,只見證結果,叔父肯讓你回縣衙,這不正是結果,是我們的目的嗎!”
今天的皖城非比尋常,事頗多,他實在沒法和小喬糾纏。
他要去縣衙坐鎮,靜等各個商行上門認罪,趁機底加拔,小喬也要教會喬府眾人蒸饅頭,之后做米酒蒸餾,大量生產。
“真的?”
小喬若有所思:“那你昨天有沒有給爹爹奉茶,怎麼讓爹爹同意的,他怎麼說的?”
“奉茶了!”
陸遠嘿嘿笑道:“你爹爹喝得可開心了,喝了一斗呢,你沒看他送我們時,話都說不出來了嗎,就是喝飽了撐的!”
“你把我爹爹當牛了嗎,什麼喝飽了撐的!”
小喬眸輕撇,但想著他爹爹送離府時的樣子,好像真是言又止,喝茶喝多了,將信將疑間起,為陸遠梳理發髻。
陸遠舒展,只覺得渾舒泰,向著小喬笑道:“好了,我出去了,該讓皖城各方勢力見見我這新縣尉了!”
小喬屈偎了一福,聲道:“夫君行事素來霸道,但現在縣衙兵力有限,還夫君小心行事!”
縣衙兵力一千,六百人在外練習騎,三百人外出維護治安,敲打商行,通告縣衙高價采購糧食,另有新縣尉薄禮一份等事,以至于現在只有一百衙役留守縣衙。
“夫人放心,我又不是泥的!”
陸遠神自若,在小喬臉蛋上親了一口,隨即揚長而去。
他一路到了縣衙公堂,只見此時縣衙門口熱鬧異常,門庭若市。
大量百姓正抻著脖子張,更多百姓源源不斷趕來,一路熙熙攘攘,談論得熱火朝天。
“縣衙要高價收購麥子,這事兒準不準啊?”
“有幾個傻帽已經去試了,估計一會兒就得哭,陸皮的話他們竟然也敢信!”
一個紅袍胖子大腹便便,一臉不屑道:“就是,還有個黑臉的到我們商行敲詐,讓我等主來認罪,真是笑話!皖城哪家商行不釀酒,法不責眾,陸皮又能把我們怎麼樣!”
他的聲音頗大,即便陸遠剛來,也聽得清清楚楚。
陸遠目在他上一掃而過,看向公堂下方,只見五十衙役列隊整齊,手執長槍,立在公堂兩側,一個個儼如泥塑木雕,好似本沒有聽到百姓議論一般,雷打不。
另一群衙役則正在收購糧食,核對數量,其中一個稚影忙忙碌碌,使得現場秩序井然,正是陸遜。
一群人見到陸遠前來,頓時齊齊抱拳,異口同聲道:“見過主公!”
他們都是從前的陸家銳,個個經百戰,如狼似虎,非普通衙役可比,此時異口同聲,自有一凜然氣勢,將那高聲討論的幾人都嚇了一跳。
“自家兄弟,不必多禮!”
陸遠隨意揮手,在公堂主位坐定,向著下方笑道:“怎麼都這麼早?”
陸遜邁步上前,了額頭汗水,抱拳笑道:“兄長,典將軍一路傳播消息,宣揚縣衙新政,百姓們都已得知,這還只是附近百姓,估計一會兒還會有更多人前來!”
陸遠看著陸遜的稚小臉,試探問道:“你連日奔波,怎麼還跟著忙碌,去休息會吧!”
“回稟兄長,我不累!”
陸遜一本正經:“叔祖父讓我隨兄長歷練,我自當追隨兄長左右,為兄長排憂解難!”
陸遠哈哈大笑:“好,那收購糧食一事就給你,盡管放手施為,自有為兄替你撐腰,先將人都帶到公堂外面,此是縣衙重地,不容喧嘩!”
他知道對于陸遜來說,眼前這點辛苦確實算不得什麼。
這個六歲孩,單人獨騎從京城逃到廬江,一路躲避西涼軍追殺,擔驚怕,心中還帶著舉族被滅的恐懼,那時才是真辛苦。
陸遜正抱拳:“多謝兄長!”
隨即便帶著一群衙役,與前來賣糧的農戶去了縣衙外面,在眾目睽睽之下核定數量,發放錢財。
陸遠看著公堂已空,頓時揮手指向那個說法不責眾,要看看陸皮能把他怎麼樣的紅胖子,樂呵呵道:“來人,將此賊子拿下!”
這是他第一次在皖城百姓面前亮相,正需要立威,而這紅胖子不知進退,卻也正合適!
一群衙役如狼似虎,聞言不由分說,直沖出公堂,在人群中將紅胖子揪了出來,鎖胳膊綁,直接摜摔在公堂之上。
他們早就聽到了紅胖子的囂張言語,只是沒得到指令,不會輕舉妄,此時主公發話,自然有氣出氣,下手更是沒個輕重。
紅胖子被摔得差點背過氣去,剛一爬起來,頓時一臉橫,大呼小:“陸皮,我是陳氏商行東主,你敢對我陳家無禮?”
“陳家?”
陸遠瞇眼笑了笑:“此賊子胡言語,咆哮公堂,竟然栽贓刺史大人,給我打!”
這時代沒什麼五花八門的取名方式,無論大商行還是小商鋪,都以姓氏命名,張氏商行,王氏鋪,李氏面餅,趙氏青樓等等,絕不會有什麼悅來客棧。
皖城有五家陳氏商行,既然此人故意提到陳家,那麼就只能是汝南陳氏,揚州刺史陳溫家族的商行。
不過今天他只是來拔的,犯不上跟陳溫惡,畢竟廬江郡歸屬揚州,陳溫大一級死人,十八路諸侯討董卓之前,無論他還是陳溫都不會生事端。
紅胖子被一頓棒打得屁開花,氣焰卻依舊囂張,嗷嗷:“陸皮,有種你打死老子,老子不信你剛得罪周家,還敢我陳家虎須!”
“好漢子,骨頭!”
陸遠哈哈笑道:“好,本就喜歡你這種有骨氣的,現在全你,兄弟們加把勁兒,打死為止!”
紅胖子腦中一懵,頓時發現棒再次落下后,已經不止是皮外傷了,而是傷筋骨,心中終于驚懼起來:“陸皮,你怎麼敢,老子是陳家人!”
陸遠不以為意,環顧左右樂呵呵道:“瘋言瘋語,現在還想栽贓刺史大人,這等傻子活該被打死!”
一群衙役跟著哈哈大笑,外面圍觀百姓的喧嘩聲卻停了下來,一個個心中猜測,陸皮在廬江胡作非為良久,但終究沒弄出過人命,這次好像真格的了!
紅胖子渾模糊,劇痛之下,終于醒悟起來,知道這是陸皮不愿意與陳家公開撕破臉皮,要是自己還一口咬定是陳家人,非得被陸皮當做瘋子活活打死為止。
到時自己死,陸皮必然以混蛋名聲含糊過去,陳家也未必會為自己做主,即便做主了,那時自己人都死了,多燒幾個紙錢又有什麼用!
這胖子就地一滾,渾飆,看起來凄慘無比,苦苦哀求道:“陸皮,呃不,陸大人饒命,陳某無知,陳某和刺史大人毫無關系,陳某愿意認罪領罰!”
“哦?”
陸遠一臉錯愕,揮手示意衙役們停下,瞇眼笑道:“想通了?”
紅胖子淚流滿面:“陸大人一番教誨,陳某才幡然醒悟,陳氏商行與刺史大人無關,陳某愿意出三千,呃不,五千貫錢財認罰!”
“你倒是個趣人,一個商行東主而已,還想攀附刺史大人!”
陸遠笑呵呵道:“你這等狂悖之徒,即便真是陳家人,死了也就死了,陳家只會換個東主,誰會理你,你還偏偏在這裝氣,裝給誰看!”
紅胖子疼得齜牙咧,跪在地上滿臉苦:“陸大人教誨的是,草民知錯……”
“一萬貫!”
陸遠開口打斷:“五千貫買你命,五千貫教你做人,這買賣不虧,你準備錢去吧!”
紅胖子面更苦:“陸大人,草民沒這麼多錢啊!”
“那就只能教你做人,沒法買你命了!”
陸遠臉一沉:“將此人地牢,擇日斬,再來些兄弟去趟陳氏商行,此人以下犯上,污蔑刺史大人,其罪當誅,財產充公,如遇抵抗,格殺勿論!”
紅胖子渾打,額頭冷汗滾滾,也不知是疼得還是嚇得,卻依舊爬到陸遠前,哆哆嗦嗦道:“大人,陸大人,草民回去湊湊,定能湊出萬貫家財,但求大人饒命……”
“太晚了!”
陸遠一字一頓,突然右手握拳,食指關節在這胖子口“咚、咚、咚”連敲三下,淡淡笑道:“你還是不懂啊,本不是商人,沒心思和你等商討價還價!”
紅胖子頓時如遭雷擊,只覺得那食指關節如同重錘,在他心口最脆弱的位置連砸三下,直接震碎了他的臟,一口逆“噗”地一聲噴了出來,眼中神采迅速黯淡。
陸遠一臉漠然,看向外圍噤若寒蟬的圍觀眾人,朗聲大喝:“你們里面有不商行的人吧,記得點,令行止,縣衙重地,不是你們這些商討價還價的地方!”
眾人看著已經倒地,氣息全無,卻依舊被衙役拖走的紅胖子,一個個脊背發寒,再不多言。
他們現在才終于清楚,陸遠陸皮,這次是真格的了!
陸遠負手而立,語氣凜然:“現在開始,按規矩辦事,但凡釀酒商行,第一個認罪的,一千貫罰金,第二個兩千貫,以此類推,不夠的,抄家問斬!”
一群人頓時起來,這個規矩看起來簡單,就是鼓勵認罪,但是卻瞬間將他們覺得法不責眾,想要聯合抵抗的意志摧毀。
誰也不知道自己如果在這頂著,會不會為第二個紅胖子,而別人會不會準備錢財,直接花點小錢,將此事了結。
沒一會兒,幾十人突然躥出人群,四散奔去。
陸遜急急而來,臉凝重:“兄長,這樣是不是鬧大了,我聽叔祖父說,陳溫和袁走得很近,和曹家曹洪更是摯友……”
“時不我待,只能行雷霆手段!”
陸遠拍了拍陸遜小腦袋,呵呵笑道:“放心吧,天下討董卓在即,陳溫不會在這時候來,跳出來揚州斗!”
陸遜似懂非懂,疑問道:“可是,兄長還要高價收糧,如此行事,只會徒增兇名,讓百姓懼怕……”
“不是還有你嗎!”
陸遠不以為意:“你好好主持收糧一事,務必講求誠信,對待百姓,不可心存一貪婪,一定要讓百姓對你信服,至于這惡名,為兄先擔著!”
陸遜眼圈一紅:“為難兄長了,只是,我們這次將所有商行都得罪了,現在他們沒人做主,一時被我們脅迫,但以后怕是要聯手針對我們了……”
“無妨!”
陸遠悠然笑道:“溫水煮青蛙,青蛙再多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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