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日,夜無涯每日一下朝,便從宮里趕過來,守在瑟瑟床邊。不眠不休,他整個人迅速地憔悴下去了。
他握著瑟瑟冰涼的手,覺到的手就像是冰雪鑄就的,隨時都可能會化去。恐慌,在心頭蔓延,他低低地堅定地說道:“瑟瑟,你要醒過來,你還有澈兒,你絕不能就這樣一睡不醒。瑟瑟,如果,你還想看到他,就一定要醒過來。否則,你就永遠看不到他了。”
他在瑟瑟邊一直說,低低地,地,一直說。白日說,晚上說,直到說得他嗓音喑啞,他終于看到的眼睫了,睜開了那雙清澈的眼睛。
“他在哪里,他還活著是不是?”三日三夜的昏睡,沒有吃一點兒東西,竟然從床榻上猛然坐起來,急急問道。
無涯徹底呆住了,著瑟瑟焦急期待的模樣,有些話幾乎要沖口而出,然,他終于忍了忍,良久才沙啞著嗓子低低說道:“去看看他吧,今日,是他出殯的日子。”
夜無煙的靈堂設在璿王府。
馬車在璿王府門前緩緩停住,瑟瑟起從馬車上下來,眼,便是門前高掛著的長長的招魂幡,被冷風吹著,時而飄上,時而又輕輕地落下。門口蹲著的兩只石獅子也套上了白的布條。
府里面皆是縞素,屋檐下懸掛著的燈籠全部蒙上了一層白布,在風里搖搖晃晃,著無聲的悲戚。
靈堂之上,懸掛著重重白紗,莊嚴肅穆,夜無煙的靈柩就停置在白的布幔后。守靈的都是夜無煙的部下,他們含著熱淚,在靈前上香、燒紙,極是輕手輕腳,似乎是怕打擾了他休息一般。
雖然,夜無煙生前曾經造反,然而,夜無涯將夜無煙的起事宣布為驅除外賊,反而對他一番褒揚。朝中的臣子也不是傻子,一來是因為新帝的態度,二來,他們也著實是欽佩夜無煙的。
所以,來吊唁的人,絡繹不絕。
瑟瑟緩步走到靈堂中,滿目目驚心的白令心頭劇痛,定定站立在靈前,拉長了纖瘦的影,映在墻上,虛浮而縹緲。久久地佇立著,卻好似失了言語,只是眼神怔怔地盯著近在咫尺的靈柩。
那種茫然若失的神,那種縹緲蒼白的神,令觀者心中一,原本還是有很多部下埋怨的,要不是因為,夜無煙也不會落到如此下場。然而,看到,心里突然間被什麼堵住了一般,哀戚得難。
就這樣,要永遠地訣別了。
他活著時,尚能給自己一個安,哪怕是相思,哪怕是痛恨,哪怕是哀怨,可也強過虛無。而如今,人已逝,的這顆心,卻要放到何?
靈堂,瑟瑟看到夜無煙僵地躺在靈柩之中,上,不再是模糊,穿上了干凈的白壽,只是,依舊看不清他的模樣,臉上,簡直燙傷得太嚴重了。
不知為何,這一次,瑟瑟面對著他的尸骸,心中竟是平靜得很,竟然再沒有那種撕心裂肺的痛,難道說,這麼容易就接了他的逝去,這麼快便從哀傷中走了出來?
細細地看著他的容,指緩緩從他臉上過,目凝注在他那頭黑發上。那夜,這黑發是和冰水黏在一起的,并沒有看出來,他的發似乎是短了許多,而且,不似以前黑亮了。
這,難道也是因為刑所導致的?
“江姑娘,時辰到了,我們要出殯了。”金堂走上前來,極是客氣地說道。
金堂換了稱呼,不再王妃,王爺已逝,再沒有王妃,而本沒有和他名正言順地親。
平靜地點了點頭,既沒有哭泣,也沒有哀傷。平靜地看著他的靈柩被抬了出去,抬到了馬車上,沿著十里長街,送到了皇陵之中。
“無涯,我要去陪!你能不能幫我安排?”瑟瑟抬眸,低低問道。
一直沉默的夜無涯著瑟瑟清冷的面容,輕嘆一聲:“我能拒絕嗎?”他搖了搖頭,“我去安排!”
皇家的陵園位于皇城北部的岷云山,此山被青江環繞,風景秀麗,山水環境絕佳,乃絕好的風水寶地。眼下是冬日,山中只有松柏青青,寒梅艷艷,以及漫山遍野的積雪。
山中的氣溫自是不比皇宮,極是幽冷,呼出的氣息都是白氣。山中有守靈的房屋,夜無涯命人從山下運來一車火炭,在屋同時生了兩個火爐,屋才有了一暖意。
無涯原本要從宮里撥幾個宮過來陪瑟瑟的,都被瑟瑟回絕了。瑟瑟就連紫迷都沒有帶著,只有一個人,在這后山的山野中居住。只想一個人,靜靜地陪著夜無煙。隨攜帶的,只有一架瑤琴。
每日晚間,月出西山,清冷皎潔的月籠罩著脈脈遠山,清澈的琴音便在山野間繚繞,清曼婉轉,縷縷,如同瀟湘夜雨,綿綿不絕。
演奏的是一首《求凰》,一遍一遍不斷地彈奏著。
這是娶親才會演奏的曲子,這原本是一首歡快的曲子,然,瑟瑟卻在歡快之中,奏出了哀婉。
猶記得,當日在水龍島,他在窗外,一遍又一遍地吹奏著《求凰》,等著來和。可是,卻故意彈奏了一首《歸云》。
那時,不肯和他的曲子,是因為心中還是存著芥的,不想接他。
如今,和了他的曲子,可是他又在哪里?
本是鸞和鳴的曲子,此刻聽來,卻是如同孤獨鳴般哀怨悲戚。
可惜的是,不管如何彈奏,終究是沒有簫音來和了。此時,已深深會到當日,夜無煙在窗外吹奏《求凰》時的心,彼時,他是多麼希自己能來相和啊。
夜風拂過,親昵地吻著的月衫,飛揚的發掃過清絕的面容,清澈的眸中俱是凄婉。
琴音正是高昂之時,琴弦忽然斷了一,指尖一疼,滲出了嫣紅的珠。
瑟瑟呼吸一凝,心狂跳不止,難道說?難道說,他來了?!
夜無煙沒有死,他一定沒有死!那個模糊的人決計不是他!一定不是他!這種覺越來越強烈。
可是,瑟瑟依舊不敢回頭,生怕希落空。聽到后輕輕的腳步聲,重新挑了弦,繼續彈奏著。只是,心中張,再也彈不調。
“好一曲《求凰》,怎的聽上去猶如孤雁一只,寂寂而鳴?”一道清冷的聲不無諷刺地說道。
瑟瑟的臉猛然一白,心頓時絕地下沉,緩緩回首,只見不遠的雪地上,立著兩道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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