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三條街,李月姐一行到了扡子街時候,最後一抹夕漸漸的去,天便有些暮沉沉,街兩邊的一些屋舍,也出黃昏昏的油燈亮。
這麽早就點了油燈,再加上街兩邊清一清磚黛瓦的兩進小院落,果然,如那賣酸梅湯的嬸子說的,這扡子街的居民那日子過的比別要好許多。
李月姐一行進了巷子,就拿著信挨家挨戶的看門牌。
長長的裏弄,幾家頑吃飽了飯,正拉幫結派的鬥著牛,媳婦子嬸娘們則三三兩兩的坐在門邊,拉著家常,說的無外乎是哪家男人得了主事的青眼兒,要發達了,又或者哪家男人沒眼力介兒,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怕是要丟了差事了,又或者哪家的婆姨做事不地道,等等,全是這些個閑話。
這會兒見生人進巷子裏,全一個個悄悄的拿眼打著,看李月姐一家一家的盯著門牌看,幾家媳婦子那心肝兒不由的提了起來。
一個個心裏想著,別是家裏的男人在外麵惹出了風流債,這會兒人家找上門來了吧,這種事在扡子街裏,隔三差五的總要上演上那麽兩場子。
不過,那心下裏又估著,這位大娘子看著端是個正派的娘子,沒有以前那些子那樣的風流勁兒。
於是那好奇心就更重了。
這時李月姐終於在一戶門前停了下來,隻是那戶人家閉著門窗,正是之前月娥家書上留下的地址。
青蟬上前門,用勁的拍了幾下門,門裏好一會兒沒人應聲。
趁著青蟬門的當兒,李月姐衝著一邊正好奇打著的鄰裏打著的如呼:“晚飯吃過了唄。”
“吃過了,大娘子這是找人哪?”邊上一個三十歲的嫂子道。
“嗯。”李月姐點點頭,正打算問點事,這時門吱呀的一聲開了,開門的是一個五十來歲的婆子,頭發半白著,穿著一襲直裰,額上戴著抹額,一臉白淨,看樣子象是家道殷實的人家。
“你們找誰?”那婆子問。
李月姐本以為開門的應該是宣周或月娥,沒想卻一個毫不相識的婆子,於是人便上前問道:“娘姆好,請問宣周和李月娥是住這裏嗎?”
那婆子本來沒甚太在意的表,這會兒聽李月姐說出宣周和李月娥的名字,那臉便刷的一下沉了下來,沒好氣的道:“沒這人,你別打去。”說完就嘣的一聲關上了門。
“喂,你這媽媽怎麽這樣啊……”青蟬瞪眼。氣的跺腳。
李月姐愣了一下,那臉便凝重了起來,這位婆子說話的口氣不太對勁。想著,李月姐也一個箭步上前,繼續敲著門。
隻是門裏一點回聲也沒有。
“別費勁了,全娘姆如今最聽不得宣周和李月娥的名字。”這時,邊上先頭跟李月姐搭話的那三十來歲的嫂子道。
李月姐不由的停了手,轉看著那嫂子問:“怎麽回事啊,這是?”
“你們是宣周和李月娥什麽人哪?”那嫂子反問。
李月姐瞧著這事有些不對,便多了個心眼兒,沒有說是月娥的大姐,反而道:“我們是同鄉,月娥家人讓人給帶信呢。”說著,還揚了揚手上那封月娥寄回家的家出。
“哦……”那嫂子拖著長長的音,一臉大悟的道。隨後揮了揮手:“你還是省省吧,這信兒送不到了。”
“那倒底是出了什麽事啊?這人之托忠人之事,你跟我說道說道,我也好不負所托。”李月姐搬了門邊一張空的小凳子,坐在那嫂子邊上問。
“他們呀,惹上人命關司了,知道全娘姆為什麽不高興嗎?是因為,是因為宣周把他們本家的一個小爺給謀害了,弄得活不見人,死不見,就看到一雙淋淋的鞋子,那鞋子還是這屋子後院找到的,所以,如今全娘姆那屋子都租不出去,隻得自己搬回來看家,多了多麻煩,損失了不銀錢,如今啊,誰要跟全娘姆說宣周兩口子的事,就跟誰急。”那對門的嫂子道。
“啊,這位姐姐,你再跟我細細說說,是什麽樣的人命關司啊?”李月姐一聽宣周和月娥惹上人命司了,不由大急,又是一陣問才明白。
原來自那一年,宣周和自家三妹一起送周老爺子的回來,雖被一些本家人叼難,但幸得臨清周勳周大爺賞識,一力幫著把周老爺子的葬祖墳後,還引薦了宣周進鈔關做生,也因此,宣周跟臨清周家的關係還不錯,平日裏兩家常常走,直到去年年底,有一天,周家的小爺突然就失蹤,臨清周這一支子嗣不旺,一向是一代單傳,到了周勳這一代,他四十八歲才得一子,平日裏是疼到心坎,更防著別人拐帶,那幾乎是從不出府,可這好好的人怎麽就突然失蹤了,周家人那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報了案,吏目高大人帶著人查了,最後查出小爺最後見到的人是宣周,又搜了宣周住的宅子,在後院搜出了一雙跡斑斑的鞋子,正是小爺當日穿在腳上的,不管如何,雖然沒找到,但有這雙鞋子,亦能證明一二了,於是衙門就捕了宣周去問案。
“沒道理啊,既然兩家關係不錯,又是一個小孩子,宣周為人什麽要害人,宣周不是這樣的人。”李月姐心裏急的要跳起來,裏卻冷靜的分辯。這沒有害人的機啊。
“誰說沒道理了,周大爺一直不太好,那小爺是周家唯一的繼承人,那宣周別看姓宣,其實也是周家人,又得周大爺的賞識,若是沒了小爺,那周家說不準就要落在他手上了,若大的家業,誰不心?”那嫂子撇撇道。
“那後來呢,結果怎麽樣?”李月姐接著問。
“沒結果。”那嫂子攤攤手道。
“怎麽會沒結果呢?”李月姐一頭霧水。
“因為後來發生了民暴*,燒了衙門的牢獄,之後當時被關在牢裏的宣周就失蹤了,那以後,就再也沒有宣周他們一家三口的消息了,衙門裏還下了海捕文書呢。”那嫂子道,最後又撇撇說:“果然的,這是畏罪潛逃了,說不定早就跟民勾結在一起了,哎,可憐周家大爺,引狼如室,生生斷了自家小公子的命,周大爺的子骨一向不好,若大的家業竟是連個繼承人沒有。”
“你又不是周家人,那份閑心幹什麽?”邊上有人嗤笑道。
“我總覺得這事有些不對,那宣先生他們在我們這一住了也兩年了,他什麽樣的人咱們誰心裏沒點數,他們還常常說要回通州的,不象是幹這事的人。”這時又有人道。
“說得在理。”邊上又有人應和著:“去年我家小仔子生病,若不是宣先生說不準早走了,宣先生是實在人呢。”
“哼,知人知麵不知心哪,壞人臉上難不還寫上壞人兩字。”先前跟李月姐說話的嫂子怪氣的道。
李月姐聽了一陣磨牙,隻是這會兒也沒工夫跟別人計較,這事既然衙門手過,那定然會有案卷的,還是回衙門去查查。
李月姐此時是心急如焚哪,怎麽也沒有想到月娥和宣周竟是攤上這樣的事了。想著,李月姐便呆不住了,帶著青蟬他們急急往回走。
“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三姑娘一家不會有事的。”李月姐在前麵走,青蟬在後麵安,突然李月姐停下了腳步,卻是前麵轉彎,一個人打馬而來,老人,周東禮。
見到李月姐,周東禮勒的馬韁:“原來是李家大姐到臨清了,可見到李月娥和宣周了?見到了也跟我說一聲,我家族伯可還在找他們呢,一條人命還得等著他們待,衙門裏還有海捕文書,這事沒完呢。”
周東禮怪氣的道,心裏卻是恨的咬牙,老黑一般人生生的折在通州,全是這人一手謀劃。不但如此,通州之事失敗後,也害得他在大當家跟前沒了臉麵,這仙時間,大當家一直沒好臉給他,斷了他多財路,周東禮恨恨的想著。
“自然沒完。”李月姐冷眼掃了他一眼,轉繼續走自己的路,現在哪有心思跟周東禮磨皮子,這事不查清楚,也沒完,開玩笑,生不見人,死不見的,僅憑一雙帶的鞋子憑什麽就認定人是宣周殺的。
李月姐心事重重的回到衙門後堂,鄭典已經回來了,此刻正拿著一把蕉扇,在院子裏乘涼,這幾天天氣太熱了。
“回來了,見著月娥了嗎?”見到李月姐,鄭典哈哈笑的問。
聽到鄭典這般問,再想著月娥如今還不知道在哪裏,李月姐不由的那眼眶就紅了。
“這……這是怎麽了?”鄭典嚇了一跳,手忙腳的站起來,隨後卻是唬著一張臉衝著桂生道:“桂生,怎麽回事?你跟著出去的,怎麽反你姐了委屈?你怎麽當的跟班?”
“姐夫,姐沒委屈,是擔心的,月娥他們出事了。”桂生苦著一張臉道。
“行了,你們下去吧。”這時,李月姐揮了揮手,讓桂生和青蟬下去。這才拉著鄭典在一邊的花架邊上坐下。
“月娥他們出事了?出什麽事了?”鄭典也連忙問道,他是知道月姐兒待這幾個姐妹有多重的。這會兒月娥出事,那還不跟自己出事一個樣啊。
李月姐這才把打聽到的事說了說,鄭典一聽唬的跳了起來,衝著一邊的四喜道:“四喜,你馬上去前衙把有關宣周案的所有案卷調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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