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弗進了棲霞寺。

沒有讓人來迎，自己帶著流蘇直往大殿而去。

棲霞寺很大，宋弗沒有去正殿，而是去側殿拜了觀音。

主要是那里人。

然后又去了往生殿，給自己的母親添了一些香油錢，燒了香。

從往生殿出來，宋弗狠呼吸了幾口，大殿的香火，燒得讓人心悶。

流蘇過來扶，語氣擔憂：“娘娘。”

宋弗擺擺手：“沒事。”

而后帶著流蘇，去了觀音殿后的一觀景臺。

這是從前，最來的地方。

在這里可以看到京城一角，另外一側是落霞湖面的波粼粼。

一面山河一面生活，似乎有些佛家禪語的寓意。

前世，宋弗來了這落霞寺好多回，求神拜佛，祈愿平安。

這一世，宋弗不信神佛，只信自己。

靜靜的坐在觀景臺上，流蘇守在不遠陪著，并不打擾。

清風從山間拂來，春末夏初，明，風和熙清爽，仿佛能吹走一切的霾。

世上的人讓恐慌，但這山林清風的景致，卻能讓心安。

宋弗就這麼對著天邊白云，山脈層巒疊嶂，靜靜的待了許久。

知道流蘇來提醒：“娘娘，已經過了巳時。”

宋弗回過神來，看向流蘇：

“一會用齋飯的時候，我會和齊王見一面，這麼好的機會，他的人應該也會找上你。”

流蘇有些不明所以：“娘娘，他們為何？”

宋弗：“你到我邊的時候，借用的是馮家的手，他們把你認馮家的人并不意外。應該是想要合作。”

流蘇點頭：“是，娘娘，那奴婢應該如何？”

宋弗：“照常就行，態度可以冷些，畢竟馮家人不能見，你有些警惕完全說得過去。

至于他們說的合作，你不答應也不拒絕，什麼都別說，什麼信息都別給。

你越是警惕，他們對你的信任度便越高。”

流蘇應下：“是，娘娘，奴婢都記下了。

一會，可需要人在娘娘邊守著，齊王他會不會對娘娘不善？”

宋弗：“不必。

齊王不會讓我有事，不僅不會讓我有事，若我有事，還會不計代價的護著，我現在，可是有大用。”

“是。”

流蘇不太明白宋弗的意思，只當是宋弗這個太子妃的份有大用。

“走吧，我們去廂房。”

宋弗起，站在觀景臺，又往四周眺了一眼，才提著擺，走下臺階。

今日雖穿著素，但行間姿婀娜，只讓人一，便能闖眼底。

另一的林間，陸涼川靜靜的看著這一幕。

宋弗太靜了，靜得仿佛跟山林清風都融在了一起

一陣風吹來，吹起他的心尖，漸起波瀾。

挨近午時，宋弗到了早準備好的廂房。

落霞寺的齋飯向來不錯，但宋弗想著接下來的事，吃得有些沒滋沒味。

原本以為重活一次，什麼都能看開，但其實事到眼前，還是會有些慌張。

并不是對齊王還有，只是唏噓。

要以一顆平常心面對仇人，對于任何人來說，都是一種嚴峻的考驗。

宋弗吃了沒幾口，便放下了筷子。

流蘇讓人把吃食撤了下去。

落霞寺的廂房，窗外便是落霞山延綿不絕的森林，一片綠意，看起來生機盎然。

宋弗站在窗口，靜靜凝視著窗外的景。

“咚咚咚……”

外頭傳來敲門聲。

宋弗側過，面對著門口。

袖子下的手卻突然攥住擺，要不是有袖子擋著，一眼便能看出此刻的張。

門外，李元齊看了流蘇一眼，然后推門而。

一眼，便看到了臨窗而立的絕子。

宋弗是的，他從來都知道。

但是今日的宋弗，卻得格外特別。

從前的宋弗，像是一塊玉，但眼前的宋弗，就像是玉浸了水。

就像一朵花有了香氣，就像一陣風揚了輕煙。

就像是一塊璞玉，突然間就活了過來，有了靈魂，得活生香。

宋弗沒有說話，也沒有。就立在窗邊靜靜的向他。

便讓他覺得，傾國傾城，莫不如此。

他并不是重的人，但此時卻生出了一懊悔。

宋弗是造主的巧奪天工，應該歸于他才是。

僅僅值一眼，他對宋弗生出了占有。

不因為宋弗是丞相府的嫡，也不因為宋弗是秦家的外孫，只因為宋弗是眼前這個子。

他走進門，門被吱呀一聲關上，流蘇守在了門口。

屋子里，李元齊負手而立。

向宋弗的目，帶著一從前從來沒有過的貪婪。

從前的宋弗在他眼里，只是一個漂亮的花瓶，拱手與人，確實覺到有兩分可惜。

但眼前的宋弗，讓他拱手讓人，他有了十分的惋惜。

宋弗上前一步，對著李元齊躬行禮：

“見過齊王殿下。”

宋弗的聲音發音清晰，音調悠揚。每一個字都顯得安靜。

像是完全不沾染七六，聽在耳中卻又意綿綿。

明明還是那個人，明明還是那個聲音，明明還是那個樣子，但李元齊卻覺到，眼前的人，有一種胎換骨的破繭蝶。

李元齊走近，鼻尖漾來一淡淡的清香。

像山間樹林的清新里，夾雜著花香，很好聞。

“弗兒。”

宋弗聞言，緩緩抬頭，眼中擒著一顆淚，卻沒有讓它落下來。

看起來倔強又弱。

委屈無聲無息，讓人心疼。

就這樣靜靜的看著李元齊，也不說話，看得李元齊莫名一陣心虛。

宋弗對他的心意，他是知道的，這些日子見的作為，還想要測試一番，

眼下的境況，還有什麼好測試的呢？

宋弗的一顆淚，已經說明了所有。

區別不同的，只是從前他虛以委蛇，現在似乎真的生出了一異樣的緒。

“弗兒這些日子，過得可好？”

宋弗垂眸回答：“很好。”

沒有落淚，滿臉的悲傷，口中卻說：很好。

李元齊很容易就聽出了語氣里的言不由衷。

“弗兒苦了。”

宋弗搖頭：“人生在世本就苦，這一點算不得。”

李元齊別開了眼。

“丞相府的事，我聽說了，是弗兒了委屈？”

他想要知道宋弗心里究竟是怎麼想的，居然跟丞相府鬧這樣的脾氣。

宋弗低著頭：“我不想鬧得太僵，更不想讓外人看丞相府的笑話。

丞相府出丑，對我一點好都沒有，我是太子妃，更應該顧及著自己的臉面。

卻不想事與愿違，我心中很是懊悔。”

李元齊眼帶探究，他一直以為這件事是宋弗故意的，原來也不想嗎？

李元齊這才發現，自從他把宋弗推出去，面對宋弗便不再有半點信任。

一旦有事，就會懷疑宋弗是不是故意為之。

面對宋弗的目，他又一次到了心虛。

“聽聞弗兒和太子關系很好，我大為欣。”

宋弗抬眸看向他：

“沒有，一切都只是表象，我只是做好一個太子妃的份應該要做的事。”

說完，宋弗頓了頓，又往李元齊走近一步。

聲音輕緩：

“王爺可能不知道，和太子拜堂的是我的庶妹，房花燭夜太子也是宿在，到今日，太子和我都還沒有圓房。”

李元齊看向窗外。

他如何不知道，甚至知道得清清楚楚。

而且一直在關注著圓房這件事。

這是讓宋弗嫁給太子，最重要的一步。

宋弗看向他：

“今日，我來見王爺，是想要求王爺一件事。”

李元齊面帶愧疚：“弗兒，是本王沒有護著你，只要本王能做到的，都答應。”

這幾句話，他說得真意切，眼神卻閃躲著往外看了一眼。

宋弗語氣有些忐忑：

我想求王爺，給我一個孩子，我想要我們的孩子。”

宋弗的聲音很輕，李元齊聞言卻是耳邊炸開一道驚雷，表愕然。

他猛地側過頭，看向宋弗，腳步下意識的往后退了一步。

若宋弗沒有喝下歡暮，眼前這樣的宋弗，他說不好就答應了。

“弗兒，不可，無論如何太子是本王的皇弟，本王不能如此，不能對不起太子，對不起父皇，還對不起大魏。”

李元齊一邊說一邊又往后退了幾步，的作滿是警惕。

仿佛宋弗是什麼洪水猛一般。

宋弗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的毒，李元齊知道得清清楚楚。

宋立衡給喝的歡暮，李元齊才是背后的始作俑者。

眼中落下一顆淚：

“王爺，是弗兒不夠好嗎？是弗兒不夠嗎？

弗兒不求榮華，不求名分，不求承諾，也不求未來，只求一個和王爺的孩子。

往后的路如何艱難，弗兒都絕對不會連累王爺。”

一邊說著，一邊往前走了一步。

李元齊卻是條件反一般，往后退了好幾步，向宋弗的眼神里，是掩藏不及的驚恐。

“弗兒不可，萬萬不可，無論如何本王都不能這樣做。”

李元齊的聲音，帶著無比的理智和急切。

和剛剛一進門時，向的欣賞和略微的心疼天壤之別。

這是一種人在保命的緒下，才會出現的表。

宋弗沒有再，靜靜的立在原地，靜靜的向他，臉上的表緩緩收起。

李元齊也察覺到了自己的緒有些太過，對著宋弗解釋道：

“弗兒，本王心中是有你的，但是這件事本王卻不能做，其他的本王都能答應你，唯有這件事不能。

你若怪本王，那也沒辦法，但本王絕對不能違背自己的良心。”

一番話，李元齊說得言辭懇切，道貌岸然。

看向宋弗的眼中，帶著真誠，期宋弗能夠相信他說的話。

宋弗輕嘆一氣：“別的我都不要，我只要一個孩子。”

李元齊眉頭皺，面帶著些慍怒，

“弗兒這是為難本王，你明明知道本王不能，卻要強迫本王如此。

你哪怕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這個孩子考慮。若萬一真的有了，真的生了下來，你讓他以后如何面對世人。

你讓他如何想自己的父親和母親。

本王不愿意，并非本王心中無你，而是本王比你想的更遠一些，本王需要對你負責，也需要對這個孩子負責。

弗兒，你要理解本王，你向來聰慧懂事，不會連這個道理也不明白的，對嗎？”

宋弗著他，沒有說話。

“弗兒，你……”

李元齊表不悅，覺有些同鴨講的意味。

宋弗從前明明對他說一不二，怎麼如今卻生出了反骨，不聽話了。

“本王先離開了，你好好的想想吧，本王還是那句話，本王心中有你，除了這件事，其他的都好商量。

你若想通了，以后隨時可以跟本王聯系，無論如何，本王都不會放著你不管。”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才拒絕了宋弗，此時的李元齊，話跟不要錢似的，一籮筐一籮筐的往外冒。

明明是可以溫暖人心的話，但聽在宋弗耳中，卻如三月料峭的寒風。

李元齊走了。

宋弗在窗前的椅子上坐下，看著窗外的森林。

過了好一會兒，耳邊傳來倒茶的流水聲。

門并未開，流蘇沒有進來。

回過頭，見到來人時，面依舊平靜，

“讓公子看了一場笑話。”

陸涼川把茶端到面前：

“沒有，我就是來為你倒一杯茶。”

宋弗抬頭，向陸涼川。

陸良川卻躲開了的目。

言又止，蓋彌彰。

他的心思，不坦。

宋弗語氣和：

公子從未喜歡過人吧？”

陸涼川：“我從未想過這個事。”

宋弗：“公子往后，會遇見很好的姑娘。”

陸涼川默默的看了一眼，半晌才回了一句：“但愿。”

宋弗：“我想跟公子定個約定？”

陸涼川對宋弗出一個笑容。

笑得紈绔浪，語氣里夾雜著三分玩笑意味：

“若你想要一個孩子，那我可以效勞。”

宋弗笑了，子靠著窗邊，著外頭連綿的山脈。

而后回過頭來，看向陸涼川：

“我志不在朝堂，一年之后，我想要離開，做一個逍遙的流浪客，去誰也不認識我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

我跟公子定個約定，這一年我盡力輔佐公子上位。

一年之后，公子助我逃離京城。”

陸涼川臉上浮現詫異的神。

“先生這幅容貌，走到哪里都是萬眾矚目的存在。”

宋弗認真回答：“若是累贅，我可以不要。”

陸涼川：“其實我很想問一問先生。

先生不要功名利祿，不要貌也不要牽絆，敢問先生，想要什麼？”

宋弗笑了笑：

“我想要看到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宋弗不再說話，目看向遠的山巒。

青翠綠，木林層層。

陸涼川或許不懂，但是懂。

年心只是一剎那的事，不起。

把苗頭扼殺在搖籃中，是該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