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賭氣

天黑得早，路上又耽擱了，雙林敢在宮門落鑰前進了宮，天卻也已全黑了。雙林下了馬車又換了轎子到了乾清宮，看到李君正在那裡罵小侍：「看著是個聰明面孔其實一肚子的糊塗心腸！連主子臉都不會看，就只一心往主子邊湊呢！」聲音嘶啞尖利，還帶著風聲，猶如刮著鐵破鑼一般，十分難聽。他和薛早福被楚昭赦回宮後，開始也是說不出話的，他當時是因太子妃死亡一事被貶走，大概當時藥下得輕，經過調治後，居然慢慢又能說些話了，只是嗓子壞了，聲音拗難聽，平日在楚昭等貴人面前，輕易不開口。

那小侍滿臉紅漲，一邊臉和服上都是水，頭髮漉漉的很是狼狽，雙林看了眼那眉眼，認得就是那存雲，李君正惱火道：「還說是因喜總管手裡調教好的呢，真給你們因爺爺丟人！」擡頭一看，看到雙林來了，笑道：「外頭事忙完了？陛下心裡正不自在，你進去伺候吧。」一邊轉頭繼續呵斥存雲：「先下去吧，以後你只許在後頭做雜役，沒事不許往陛下跟前去！學好規矩再說！」

存雲低垂著臉，匆匆給雙林行了個禮就走了。

雙林道：「這是怎麼了？」

冰原不屑道：「新來的，不懂規矩，給陛下打水泡腳，陛下正想事，他還一會兒問陛下水溫如何？陛下要按按腳嗎？要添些藏紅花不，開始陛下脾氣好隨口應了幾句，結果越發興頭起來，又問陛下要按腳不，陛下想事老被打斷，一下子就惱了一腳踢翻了水盆，他跪著伺候的被潑了一水，還只知道哭著請罪。我在外頭原不知道，聽到聲音進去，陛下看到我就說這侍話太多出去管教管教，我出來問了才知道他如此多多舌，所以這些小侍和我們那會兒比可差遠了……察言觀那可是第一道功夫，貴人想問題呢也去搭話，真沒個眼力勁兒……」一路絮絮叨叨著，將雙林迎進去。

雙林笑道：「雖然如此，大概也是陛下心不好吧，平日他一貫不會如此當面氣的。」

冰原道：「是，晚膳都沒怎麼吃，還問過你去哪了，知道駱相找您吃飯，臉就很是難看。」

雙林知道楚昭這是因為自己的事，心裡又不痛快了，點了點頭便往寢殿裡走去。寢殿裡燈下，楚昭一個人坐在榻邊，披著寬鬆袍子，正拿了一本書在看，長眉鎖，燭給他側臉鍍上和的，英俊秀，卻是難掩倦容，雙林一看心裡就一，知道他這是在等他回來，便走了過去替他試了試茶水。

楚昭擡眼看到是他，冷哼了聲：「和駱文鏡吃個飯也能吃這麼久？」雙林笑道：「進宮在街那兒遇見了點事兒，所以遲了。」

楚昭抿了薄道：「遇見什麼事？」

雙林想了下，知道自己被圍攻的事遲早天樞會報到楚昭前，到時候他肯定會生氣傷了子，倒不如自己慢慢說給他聽，便輕描淡寫道：「到幾個士子在鬧市圍車討麻煩，花了點巧功夫。」

楚昭卻已霍然大怒，站起來上下打量他道：「什麼！你可有傷到！怎麼不使人來報，天樞是死的嗎？」一邊手便來解他袍。

雙林按了他的手道：「都是些手無縛之力的士子，我帶著天樞他們呢，能有什麼事，我就沒出面，用了些巧辦法，只是下次出門可不能再用我的車駕了。」說著把自己使的辦法說了一通，笑道：「他們一群人盛氣而來，後來卻個個都像落湯一樣狼狽，可惜陛下沒看到，哈哈。」

楚昭卻沒笑，臉上沈沈，到底是看過雙林手足果然無恙，才冷道：「朕看他們是活膩了。」又叮囑他：「你莫要掉以輕心，前宋太學生當街擊殺太監，圍觀群眾還好，這些日子出宮，等朕收拾他們。」

雙林緩緩道：「陛下千金貴，犯不著為這些小事小人氣，這些人都不過是看陛下一貫仁厚，為了那點名聲，威主上，陛下是難得的賢臣，金玉一樣的人品，若是被他們這些陶爛瓦的壞了不值當。」

楚昭聽他話頭不對，臉已沈了下來，冷冷道：「駱文鏡又和你說了什麼？」

雙林看他面不好，想了想仍是道：「這次我無詔調兵，不合朝廷法度，開了這口子的確不好，陛下若是不嚴懲，以後若是有人效仿起來，拿我做筏頭，陛下又不好追究，對陛下大大不利。駱相的意思是讓我去地方上玩一玩，避避風頭，過幾年再回來，我想著遼東那邊就不錯，陛下閑了過去看我也是可以的，也不過是一兩年的功夫……」

楚昭已斷然打斷道：「不行！」

雙林有些無奈，微笑道：「陛下實不必和他們頂上，這事其實這麼理最合適不過……」

楚昭忽然暴喝道：「朕一國天子，難道倒要看別人臉！這次他們功了，下一次呢？一旦習以為常，以後輒如此，難道每次都要妥協？」

雙林看他臉沈得可怕，雙眼已經燃燒起了怒火，知道他了真火，低頭倒了杯茶給他，笑道：「陛下自然是一言九鼎的，這次是我不慎落了把柄在人手裡，陛下為難了……」

楚昭卻沒接過茶杯，兩隻眼睛黑漆漆盯著他道：「你很想離京？」

雙林敏覺得自己這個問題一定不能是肯定的，笑道：「我肯定不想離開你，只是如今事由我而起，就要到陛下聖壽了，駱相他們的意思也是如此最好……其實明面上貶出去，我有空悄悄隨著鏢局回京瞧你也使得……」

楚昭一聲不吭，轉頭進了寢殿，鞋也不，面朝裡往床上一躺，不說話了。

雙林嘆了口氣，進去替他了靴子，看他依然一不閉著眼睛只是不理他，又了手去替他除簪，楚昭忽然翻一下將他在了下，強勢溫熱的氣息不容置疑地下來，雙林和他四目相對，覺到他口急劇地上下起伏，楚昭忽然悶聲道：「說好了試一試的！怎麼可以輕易讓步！你本不信朕能護住你麼？」

雙林心裡一團：「暫時退一步也是為了以後更長久——你不相信我們的即使分離也不會減弱麼，我珍重陛下，不希陛下以後在史書上留下瑕疵。」

楚昭低頭狠狠咬住他的，幾乎是懲罰一樣地力度狠狠著他，手臂也狠狠收，直將雙林吻得幾乎不過氣來，閉了眼睛，才鬆開，恨聲道：「你再會說話，也騙不了朕，你明明就是不信朕。朕不過是求一知心人罷了，史書怎麼寫，由他們！現在一國之君是朕，誰都別想把你從朕邊趕走。」

雙林微微著氣，睜了眼看楚昭，含笑道：「陛下既然拿定主意，那傅雙林自然和陛下共進退。」

楚昭眼睛潤，低頭直視雙林眼裡：「你要相信我。」

雙林微微嘆氣：「早知道這條路難走，既然選了，自然是相信陛下的。」

楚昭將頭埋雙林脖子側，低低道：「不怪你——連我都懷疑我自己，可是如果你再不肯和我站在一起，那我還有什麼理由堅持，我總是怕，怕你並不想留在宮裡。」

雙林手輕輕擁楚昭的背不說話，楚昭卻越說越委屈：「宮裡不是什麼好地方，莫說你，連朕也不想待著，朕時常想著太子不知還要多年才能挑起這擔子，朕才能真正做自己想做的事。你本不喜歡留在宮裡，就算朕給你再多的榮，也還是有人看不起你，就算朕再信重你，也還是有人離間中傷你，一不小心，就要有人害了你，朕這一國之君，連人都不能堂堂正正站在側，得到該有的尊重……」

雙林低聲道：「陛下風華正茂，如何說這消沈之語，我如今足以自保，陛下實不必太過擔憂。再說那些富貴權勢名分，我本來對那些東西就不在意，你若真的要封我做個男皇后，那才是瘋了呢，如今這樣自在輕鬆就很好，我們的，彼此心照就好，關旁人什麼事呢——旁人那些指指點點的誹謗，指責，譏笑，只有你站得低的時候才會被他們的言語舉止傷到，如果你站得足夠高的時候，那些東西，不過是一些庸人們的自言自語，完全可以不必理會。」

楚昭不說話，一副心灰意冷的樣子，雙林嘆了口氣，手輕輕替他解開他的腰帶，任由那輕的銀龍常袍和中敞開落，出肩膀和修長優雅的脖頸，他的額頭抵在雙林肩窩裡，那脖頸線條出些許執拗的意味，雙林低頭親了一口那白皙的脖子側，又在楚昭耳邊輕輕咬了咬，那裡是他的敏點，果然看到他耳朵很快就熱了起來，擡了頭來瞪著他，卻看到雙林一雙眼睛專註而溫地註視著他。傅雙林這人平日裡待人冷淡疏遠，但兩人相之時，他卻常常給他一種從容溫暖、平靜安然的覺，令人覺得舒適而不由自主的眷。

雙林眸清似水，也微微有些欣賞地看著楚昭的長眉，薄，高的鼻梁，擡了下去啄吻他的角，很快楚昭也將那煩惱事扔到一旁，兩人耳鬢廝磨，雙林擡起纏繞在對方腰上，楚昭手探他的，手他的，熱度漸漸升起，雙林臉上慢慢浮現出了一抹紅霞，原本清冷的眼角也潤紅起來，楚昭就他這一面，迷地低了頭去親他眼角。

大帳垂下，燭微微搖曳，帳溫馨而寧靜，漸漸兩人的呢喃聲響起，低低地說著話：「陛下聖壽將至，想要什麼禮？」

「現在才問，難道你都沒提前準備？」

「呃……」聲音微微變了些調，「這不是一直有事麼？」

「那你把自己洗乾淨送給我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