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夜宴
李一默財大氣,說是個小遊舫,其實說得上是紙醉金迷,豪闊之極,船艙上好大紅氈鋪地,幾上清一幾乎全是金的,骨地顯示著主人的豪闊。艙溫暖如春,侍們一的輕薄雪白紗,出裡頭金的裹,頭上戴著金蓮花冠,手上腳上全佩戴著金環鈴鐺,明的燈籠下赤著雪白雙足,指甲上都繪上了金蓮,紅目,香氣盈盈,手裡捧著托盤四輕盈行走,鈴鐺發出了細碎的聲音。今日宴請的人不多,就幾個,卻都是楚昭在遼東或是這一次平叛手下的鐵桿親信如雷愷、譚西雲,也是如今朝堂上剛剛崛起炙手可熱的新貴了。
雙林才上去,就已被雷愷迫不及待地拉了手笑道:「果然還是李大人才有面子請得公公出來。」一邊又笑著雷縉過來和雙林行禮後,又道:「遼東一別經年了,公公又清減了許多,聽說生病了在休養?可大好了?」
雙林道:「雷大人客氣了,微軀何足掛齒,前些日子是有些不適,聽聞雷大人如今進京任職,未能登門賀喜,是我的不是,雷雲兄如今是留在遼東了?」
雷愷看他還是一貫的謹慎低調,心下暗暗佩服,又拉了他的手在一側竊竊私語道:「遼東那邊是我老雷家的本,如今留著雷雲在那裡頂著,如今只有件事還請公公平日多言幾句,如今我想要給長子求尚公主,還請公公能在陛下邊說得上話的說上幾句也好。」
雙林道:「雷大人也是宦海沈浮多年了,旁人家求尚公主,大多是為嫡子次子求娶,如何大人倒讓嫡長子求娶?你難道不知尚了公主,這仕途上也就這般了嗎?公主的形你也知道……做不了長門長媳,支應門庭的,貴公子這時候都還沒訂親,可知大人對他期定是很深,如何如今反做此決定,我實不知大人如何這般打算了。」
雷愷一聽雙林這說話,倒是真心實意為他打算,心裡熨,嘆了口氣,低聲道:「公公有所不知,我們遼東這一系的員如今進了京,看似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其實京裡各部,都有些排斥,我們這幹起事來,不容易啊,一件事兒跑幾個衙門都辦不下來,兵部推戶部,戶部推工部的,這聖寵,能得一時,誰能保一世?更何況陛下後來奉詔撤藩,也不知……不知到底後來對我們這些人是不是心有嫌隙疑慮,說難聽點,只怕我們遼東這批曾跟過陛下的人,還是比不上後來他平叛帶起來的……那邊譚西雲自不必說了,雖說先太子妃去了,陛下如今追封了為皇后,給他封了西平侯,到底有個爵位在,家裡眼看就上去了,我老雷家這邊,白白在藩地苦熬這些年,如今連這李家都不如了。陛下如今倚重李家得很,有些什麼事都讓李家去辦,我想來想去,要為陛下分憂,也只有這尚公主了……」
雙林聽他的意思已明白,當時撤藩之時,藩地將領員一樣面臨著人生的重大選擇,或者擁立之功世代富貴,或者為叛軍全家覆滅九族誅滅,不管如何,大多數人是有些首鼠兩端的,這也是當時楚昭擔著巨大力的原因,他當時如果反了,手下這批人到底誰會跟著他,誰不會,不確定因素太大,雖自有手段服,可是難免主臣之間一點猶豫都會埋下後患。雖然最後楚昭選擇了奉詔撤藩,心裡卻未嘗不會對藩地裡一貫倚重的將領員們,有個分數,而雷愷這場老油子一貫明哲保的,當時多半態度不如其他如文鏡、何宗瑜這些人明朗堅決,以至於如今雖然得楚昭重用,卻到底分了層次,不得不再拋出重大砝碼來求得皇帝的恩寵,既然要求尚公主,那些不的孩子自然不能提,而雷愷如今最有出息的兩個兒子,雷雲已娶了妙妙,雷縉一直待價而沽,有軍功,卻到底不如雷雲有前途,他這是決定捨棄大兒子的前程,求個忠心和富貴長久了,畢竟嘉善長公主在楚昭眼裡,那可不是一般地位。
雙林遲疑了一會兒道:「大人,當年我們是共過生死的,您必是有遠見卓識的,我見識淺,就冒昧說一句,陛下為人你是知道的,當時他既然選擇了撤藩,那就是存了保全大家的心,你軍功擺在那裡,將來只要盡忠職守,陛下自然看在眼裡,若是非要和天家做了兒親家,到時候輒得咎,弄巧拙,反倒不……」
雷愷握了他的手,眼圈微紅道:「我知道老弟是個念舊的,對陛下又是忠心耿耿,只是老弟啊……你還年輕,不知道這天家的心,我老雷親眼見過多陛下跟前的寵臣,寵的時候那是君臣佳話,人人側目,這一朝反覆,那是連個埋之地都沒有的,特別是我們這些武……但凡權重又不自知收斂的,哪一個有好下場的!我冷眼瞧了這麼多年,倒是那些皇親國戚們,只要莫沾那些邊的,平平安安都能混個爵位世代富貴,如今陛下才登基,朝中人還沒想到,以嘉善長公主這地位這份,的孩子,必定是有爵位的,只怕侯爵都能指的,只是有些人還存疑,我老雷這率先一求娶,還是嫡長子求娶,這態度擺出來,自然就有人消了疑心,接下去求娶的人就多起來了,那份比不上咱們家的,也就未必敢胡開口,那長公主的價可不就是拉上去了?陛下其實未必看得上我們家雷縉,但是我這態度擺出來了,他心裡就熨了,龍心一悅,這才好做啊?既然求尚,那就必須得做出真心實意要娶的樣子來。」
「老弟啊,今日我也和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你看看因喜公公,在藩地這些年,如今去南京做守備太監養老去了,想必當初在藩地,也做了甚麼不討喜的事,如今能得了這結局,已算得上是好收梢了,您如今自然是陛下跟前最得寵的,但為長遠計,您也該多為自己打算打算才好,我看您自陛下登基後,閉門不出,知道你是怕招嫌疑,但是老弟,你不是那等文,要掙個什麼不朋不黨的中流砥柱,你一宦,若是外朝沒人幫襯,那就是任人的命,如今我們遼東這邊的員,哪個對你不是心服口服的,你正該趁這個時候,多拉扯拉扯一些人,不是讓你做什麼壞事,只是防著將來有事,有人替你說上話,什麼不許結外,哪一朝陛下跟前的宦,沒幾個權臣支持的?你一貫謹慎小心,從前心裡只有主子是對的,如今陛下已龍,你卻不能再和從前一般,只知忠心為主,卻全不想想自己啊,我看著你如今,一繫於一人之上,竟是比我還險呢!」
雙林默然,看李一默帶了個高大男子過來,笑道:「這位裴大人,也說是公公的老相識了。」雙林擡頭一看濃眉大眼含笑著行禮的正是裴柏年,喜出外道:「裴護衛!」
李一默笑道:「可不是護衛了,如今裴大人也是堂堂的京衛指揮僉事,正四品的將軍了。」雙林忙回禮笑道:「是我疏忽了,竟未能賀裴大人步步高陞。」
裴柏年過來狠狠拍了下他的肩膀笑道:「我們什麼分,這麼客氣!」一邊給旁邊的雷愷行禮。
雷愷一旁還禮不迭,又笑道:「原來裴小侯爺也和傅公公認識,老侯爺可安泰?我前陣子往貴府上投帖拜謁,可惜老侯爺太忙,未有空見。」
裴柏年忙道:「過年天氣冷,祖父有些懶怠,讓門上一律謝絕了外客,但是雷大人不是一般人,想是門上疏忽了,怠慢了大人,誤了大人的差事,等我回去責罰他們。」
雷愷忙擺手道:「不敢不敢,我也就是初到京城,想著從前在邊疆和裴老侯爺有過一面之緣,拜訪拜訪罷了,不敢打擾老侯爺休養。」
裴柏年含笑又和雷愷應酬了幾句,雷愷好不容易才和裴家牽上線,心滿意足,看裴柏年應當是和雙林有話說,才拱手和李一默寒暄著離開,去和其他人應酬,裴柏年拉了雙林的手到一旁坐下,給他斟了酒笑道:「如今我不在宮裡當值,要見你一面可不容易,雖說不能結外臣,但你也莫要謹慎過頭了,祖父之前代了,我有空和你多多致謝,你如今可是個香餑餑了,上次你救下來的還有盧伯的孫子李笙,這次也跟了陛下去平叛,封了千戶,前些日子也一直和我打聽想見見你。」
雙林道:「都陳年舊事了,哪裡就值得這麼一再提的。」裴柏年笑道:「不過是藉著謝的幌子,和陛下邊得用的人搭搭線罷了,你我自然心照,不提這些,我那裡是真有些好東西要給你,前些日子聽說你養病,怕送上門被拒了,如今見了你說上話,遲些日子我讓人送過去你外宅那裡,你可莫要推了。」
雙林微微有些無奈道:「有什麼好東西只管留著便是了,我一個人的哪裡用得上。」裴柏年道:「知道你可看不上一般的好東西,連福建李家也與你好,我倒沒想到,今日過來本來只是應個景兒罷了,話說回來,那雷老狐貍找你,是為了他嫡長子求尚公主的事吧,我遠遠看他一直和你說話,真真的是勢利傖俗本,人辦事也不讓你坐下來喝口水。」
雙林笑道:「看來都傳遍了。」裴柏年道:「京裡勛貴高門,哪家如今不煩他家呢,哪裡來的鄉佬,也不知道按規矩來,直接就為嫡長子求尚公主,他這麼一表態,京裡的老人家都有些為難,連我父親都有些猶豫,居然和我祖父商量要不要為我也求尚長公主,被祖父罵了一頓才息了心……」
雙林一口酒含在裡,幾乎要笑噴,憋了滿臉通紅,裴柏年笑道:「說給你當個笑話罷了,你快吃點東西,如今我在這裡,沒幾個人上前,一會子肯定多的是人來和你說話,到時候怕是你連吃飯的時間都沒了。」
雙林搖頭笑道:「真真兒的是李二誤我,騙我說就幾個好的人私下小聚,如今看來,竟是陛下跟前當紅的人家都一網打盡了,我是上了他的大當了。」
裴柏年道:「李家野心不小,手腕靈活,又兼著豪闊,急著要在京裡打開局面,如今陛下跟前也得寵,多都要賣他些面子,只是今天真沒想到你能來,我看到李一默陪你進來的時候,不知多人蠢蠢,可惜大多要些面子,想著總等你和主人喝幾杯酒了座才好搭訕,誰想到那村夫雷狐貍直接就上去拉了你說話,真真兒的……」
雙林啞然失笑:「哪有這麼誇張。」
裴柏年搖頭:「你是不知道你有多炙手可熱了,先帝跟前也是得用的,又是今上邊自伺候著的,今上平日裡端莊穩重,卻是先帝親手教出來的,面上總是不聲,聖心難測啊,無人知道他心裡究竟如何想的,誰不想和你多親近親近,你可不是從前那默默無聞的小侍了……依我說,我知道你不是那等輕狂的人,但你也莫要一味避嫌,揀幾家穩重門風好的,緩緩結,你這份,朝上一點得用的人都沒有,反要吃虧,如今我看大多是勛貴武急著結你,文臣們好面子,不會如此面上急切,但一樣也是想要和你多結結的,你也不必主去,只等他們主示好便好。」
雙林聽裴柏年這話,倒是和雷愷說得不謀而合,沈默了下來,果然才和裴柏年說不上幾句話,李一默又開始帶著人過來給他介紹,裴柏年看他如此,給他了眉,笑著走開了,這一番應酬直到深夜,個個都算得上是楚昭跟前的重臣,雙林誰都不敢輕怠了,以至於後頭酒意都帶了八九分,李一默心裡有數,忙親自送了他下船,了自己得用的進侍,又用自己的馬車,千叮萬囑一定要把傅公公送回府上,才放了他回去。
李家的馬車,自然是極好的,又穩又平,直到了自己院子前,雙林被他們扶著下了馬車,卻看到自己院門深,站著一個人,披著大氅,戴著風帽,上前微微拱手道:「公公真是忙人,在下等得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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