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帝心莫測

楚昀第二日就到了書房來找元狩帝：「父皇，聽說您昨兒找了閣老和二弟來商量撤藩的事？怎的不我呢。」

雙林在一旁磨墨，聽到他這直截了當沒大沒小的語氣，覺十分意外，一國之君，想見誰不見誰，他一個太子居然毫不避嫌直接問？也不怕人說他恃寵而驕？

沒想到元狩帝居然毫不在意，笑道：「昨兒褚閣老談起撤藩的事，有些藩地的事宜想問問，現的肅王在，自然了你二弟來商議，也不是什麼大事，你不是在忙著冬至大宴的事嗎？還有春闈一事如今也要忙起來了，朕看你這些日子監國也辛苦得很，就沒你了，如今朕病還沒全好，好多事還得你幫忙才行。」

楚昀笑道：「父皇那是在給兒臣歷練的機會呢，豈敢言累！」

元狩帝笑著又問了他後院那有孕侍妾的況，一邊命人賞那侍妾，又道：「這個侍妾的出位份還是低了些，眼看開春又到了，朕想著給你二弟選個王妃，順便再給你挑幾個有些位份的妃子，早些開枝散葉，可惜太子妃子不好，不然你早該有嫡子了，當初你母妃給你選朕就覺得子骨有些弱了，不過你母妃堅持，太后也看上了，也就罷了。」

楚昀臉上掠過一不滿道：「母后哪裡是看上人呢，不過是看上那一個姓罷了，就是個紙糊的人燈罷了，好在還算賢慧，還是父皇心疼孩兒。父皇，說到春闈這事，褚閣老都做了春闈主考多年了，我看滿朝幾乎都是他的門生，長此以往他們眼裡還有皇家嗎？依我看明春的春闈，不如讓閣老做主考的好，閣老也做了多年副考，學問資歷上儘夠的。」

元狩帝笑道：「朕這些日子還是時時覺得神不濟，倒是想不到這些上，只由禮部推選上來罷了。還是我兒想得周詳，此事既已給你了，便由你定便是了。」

楚昀喜形於道：「父皇養好子便是，有什麼事只管代兒臣持，兒臣殫竭慮，必不讓父皇太過辛勞的。」

元狩帝含笑道：「我兒孝心可嘉，不可不賞。」，又一旁伺候著的雙林道：「朕記得昨兒安南那邊貢來了一批極好的香，如今冬日正是用香的時候，你去庫那邊支上安南貢香三十錠給太子帶回去，年下自用也好，賞人也好。」

雙林應了忙退下去去庫，出了門便聽到楚昀和元狩帝道：「這不是上次二弟那邊那個泡茶泡得好的侍嗎，父皇怎麼就把他放在書房了？」

元狩帝笑道：「朕邊正好有缺兒，看他謹慎小心，便讓他跟著逢喜，偶爾使喚他泡個茶也趁便……」

雙林去了庫傳了口諭，庫那邊的司庫趙圓的笑道：「今兒怎麼是傅公公親自過來呢，您且坐一坐喝口茶，我讓他們挑好了給您送過來，保準誤不了您的差使。」

雙林坐了下來問道：「你們一貫穩妥的，並非信不過你們，只是如今是賞太子殿下的，所以不得不小心點兒。」

趙圓笑道：「公公果然忠勤，只是您太久沒在宮裡當差，有所不知，陛下時時有賞賜給太子的，隔三岔五就來一次，但凡下頭貢了什麼好東西，陛下都唸著要給太子一份兒呢，您放心，咱們都是做了的。」

雙林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果然有小侍端了幾托盤的香來供雙林挑選，都一錠一錠用盒子裝好的，上頭有黃簽子寫著什麼香，雙林挑了挑，挑了三十錠出來，趙圓忙小侍替他端著，一直送了他出門。

雙林回到書房，打發了庫的小廝，自己捧著那托盤香要進去，打簾子的當班侍低聲道：「陛下在召見禮部員，太子殿下去了西暖閣那兒歇息呢，還得勞煩傅公公再辛苦次送過去了。」

雙林點頭便又自己捧了那托盤轉去了西暖閣那頭，才到窗邊，便聽到裡頭楚昀在說話：「母妃總是這樣，如今父皇親口給下的足，孤怎麼好大咧咧去看？父皇到時候心裡怎麼想孤？」

有個宦聲音細細道：「娘娘不是讓您忤逆上意，只是如今殿下寵您得很，又已近年了，您和陛下請求下，帶著安哥兒說要看看娘娘，陛下看在孩子面上，總不好拂了您的意思。」

楚昀冷哼了聲道：「你還是去和母妃說說，讓老實些給太后侍疾吧，別再給孤出什麼麼蛾子了。父皇這次是了真火，都氣出病來了，他平日裡是寵著孤，那也是孤小心謹慎伺候才換來的。母妃去年鬧的那一出連累孤都不得父皇好臉，日日頂著大太去求雨，也不知道孤當時費了多力氣讓父皇回嗔作喜。父皇生病後讓孤監國，焉知不是要考察孤是不是當真有做太子的資質？二弟再怎麼樣，也是孤親弟弟，如今父皇還在，就手腳，偏偏手腳還不乾淨，父皇本來就兩個親兒子，二弟被刺殺，哪裡用證據？用腦子想想都知道是孤這邊的人的手，可憐孤蒙在鼓裡什麼都不知道，就被母妃給連累了，平日裡和個過了氣的惠皇后爭風都罷了，又去和那靜嬪弄不自在，那靜嬪一個高麗賤奴，便是如今生個皇子出來呢！又能有什麼作為？父皇心裡清楚得很，不是為了征狄，哪裡需要去示恩於高麗？婦人心真正狹窄得很，滿腦子不是就是只顧著娘家，哪裡想到如今立足之本卻是在孤上呢！結果弄巧拙，難怪父皇空著皇后之位也始終不肯封，依孤的意思，安安分分在宮裡伺候著太后，就是給孤幫最大的忙了！」

那宦聲音弱了許多：「太子殿下息怒，只是如今貴妃娘娘也是滿腹委屈，始終不得見外人也就罷了，這月例供奉上都差了許多，宮裡一貫跟紅頂白您也是知道的。聽說肅王回了京，太后娘娘也十分擔心，怕殿下無人參謀，有個行差踏錯……那武靖侯奪爵的事，咱們已是棋差一籌了，如今撤藩的事，怕您把不準。」

楚昀冷哼了聲：「他藩地都撤了，如今不過是個閑王，擔心什麼？太后就更是了，就只知道寵著福王，把福王都寵什麼樣兒了？孤從小就不得他喜歡，又總是縱著武靖公，當年武靖公當著大臣的面教訓孤的樣子，孤還記得呢，父皇也是親生的兒子，就能偏心那樣兒，如今父皇和母子離心這樣，不還是自己種的苦果。再說到家，當時是給孤塞了家的人，如今看來，哪裡堪為太子妃了？膽智謀學識，竟沒一樣的。現在又是為了家襲爵的事來籠絡孤了，那事父皇親自帶著孤微服私訪去查探兩邊的品行，們看中的那人，格孤傲，全不把人放眼裡，將來能幫孤做什麼？父皇都親自給孤掰開碎了講清楚道理，這襲爵不是只看骨親不親，而是看將來好不好用，父皇還專程將這偌大恩都讓孤去施，就是想著以後讓孤有人用，孤幫了他，他敢不對孤恩戴德？從前武靖公那樣眼裡本沒孤的，勢再大，不為孤所用，將來便是扶了孤，也是個被權臣遙控的傀儡罷了，這事父皇都深其苦，如今還想讓孤也走這條路呢。」

那侍唯唯諾諾，不敢再說什麼，楚昀又道：「你和母妃說，再等等，等如今撤藩的事都了了，父皇必定心好，到時候孤會找時機和父皇求的，如今父皇都讓我領著春闈的差使呢，便是當年楚昭，也沒過這麼重要的差使，你讓稍安勿躁，莫要畫蛇添足了。」

雙林聽到這裡，忙悄悄退到墻角，看著那侍走出了門，才緩緩當做才到的樣子，到了暖閣簾子外低聲回稟：「太子殿下，陛下賞的香小的已從庫取了來，您要看看嗎？」

楚昀剛得了母妃的傳話，正有些心煩意，聽到他稟報，也不以為意，只道：「不必了，給跟我來的人送回東宮去便好。」

雙林便出去找了跟楚昀的侍，接後回了書房。心裡卻暗暗想著今日所見所聞……太后形同，貴妃則被足，家大勢已去，而楚昀卻被元狩帝籠絡在手掌心——另外一個能幹的嫡子楚昭，如今也被削掉了羽翼回到京城，即便如此也對父皇毫無怨懟，而外頭的撤藩大戲仍在轟轟烈烈的進行。

這大概是元狩帝登基以來將朝局控制得最得心應手的時候了，至於誰到底才是他中意的繼承人？無論哪個兒子，他都已牢牢掌握在掌心中，玩弄於掌，他也猜不出元狩帝究竟會選哪一個，畢竟，他還算得上壯年，繼承人選曖昧不清，反而讓朝臣們不敢站隊，只能乖乖忠於陛下。

到了冬至大宴，貴妃果然終於解了足，出席了大宴。傅雙林送東西路過命婦宴請的暖殿，遠遠看到下了輿車，在宮娥們的簇擁下進殿。也是數年不見過了，看衰老了許多，雖然仍然是珠翠滿頭，笑容淩厲，卻遮掩不住眼角角魚尾紋出來的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