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普洱茶

英順很晚才回來，崇德院裡房間不多，雙林和英順住了一間，看到英順回來問道：「得喜公公如何？」

英順道：「他可是幾朝的老油條了，還用你我擔心？自然是好得很，問了下宮裡如今的勢，和之前打聽的差不多，太后一直在慈安宮養病，如今宮裡最寵的是靜嬪娘娘，是高麗妃，剛生下了個小皇子，陛下寵得很，得喜公公說怕是當初和北邊打仗，要籠絡高麗屬國，才有了這個小皇子，另外因為陛下生病，嘉善公主這些日子一直和母在溫泉行宮那邊住著……得喜公公也說，恐怕撤藩之事，怕被有心人在公主跟前說閒話，公主如今也大了些，懂些事了，陛下怕也是顧忌這點，才在這節骨眼上送公主去行宮休養的。」

嘉善公主正是慧純皇后留下的小公主，十歲之時元狩帝給上了封號，一般本朝皇家公主大多是及笄甚至出嫁之時才賜封號，元狩帝顯然對這個兒極為寵，這樣早便已定了封號和極為厚的食邑，顯然是要為出嫁鋪路。而這個時候將公主送出宮去，更是意味深長的舉措了。只看這一點，雙林就能確信撤藩果然是元狩帝的決定。若是楚昭反了，父子反目，兄弟仇，這位楚昭最在乎的胞妹，只怕會被有心人利用，因此乾脆送出宮外，遠離紛爭。

那麼，當時楚昭如果真的反了，元狩帝到底會怎麼做？雙林沈思著，卻完全沒辦法猜測出這位皇帝的想法。

英順看他陷了沈思，去洗了腳回來躺下，一邊道：「我勸你輕舉妄管閒事罷了，安生當差，別老去主子前邊招眼。如今皇后不在，宮裡糟糟的，咱們是王爺邊人，一不小心只怕就要中了算計，你可別在藩地自在慣了，出痕跡來，惹禍呢！」

雙林心沈重道：「我省得。」

英順看了他一眼，眼神複雜，低聲道：「若是能離開王爺，我勸你還是離開吧，從前在藩地，王爺做主，王爺就是我們的天，無所謂，如今在京裡，天外有天，你那脾氣，還是離開的好。」

雙林蹙眉道：「得喜公公提點你了？如今看起來，陛下對王爺還是重的，我們應該還不至於殃及池魚。」

英順白了他一眼：「王爺再怎麼樣也是皇上的嫡子，犯得著你擔心嗎？真出了什麼事，你看王爺保得住你嗎？」

雙林點頭笑道：「我知道了，我會小心的。」

英順點了點頭，黑夜裡低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兩人都各懷心事地歇息了。

撤藩之事還在鑼鼓的地進行，年也近了，下了場大雪。自肅王回京後，陸續有幾地藩王也移藩回京，也有桂王，被王府武將出首檢舉有不軌之心，迅速被圍拿了全家，廢為庶人，發往圈。楚昭也漸漸沈默起來，顯然有了兔死狐悲之意，眼看元狩帝也已能上朝，便請旨出宮居住，請了幾次，元狩帝才勉強應了。

肅王府已修好，峻麗非凡，遠遠超過其他王府的規模，楚昭擇了個日子和元狩帝稟報後，便從宮裡出去，元狩帝卻十分寵幸於他，擇了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專程到肅王府遊覽，太子楚昀，福王，瑞王也都伴駕前往，楚昀也帶了他的大哥兒過來，名喚安哥兒的。

元狩帝要親臨王府，雙林帶著王府的奴婢，上下忙碌，只怕出了岔子，王府從務司那裡重新撥了一批奴婢過來，都不悉，雙林不得日夜和英順一起忙著，樣樣事無鉅細地檢查著，確保萬無一失。

到了那日，元狩帝饒有興緻逛了一遍園子，眾人在蘆雪亭坐了，看結了薄冰的水邊蘆花上了雪，別有韻致，暖亭邊梅花開了一二分，破萼深紅，幽香細細。

元狩帝穿了雪貂，擁著手爐看了一回雪，又牽著壽哥兒安哥兒的手問了功課，安哥兒垂著手有些張，雖然背書十分流利，眼睛卻帶著懼意，時不時看向楚昀，雙林一旁看著卻知道這孩子怕是私下花了大功夫背誦，雖然面貌的確和當年楚煦略略相似，天賦儀態氣質卻大不相同，只是小小年紀就被大人拗著如此辛苦，真可憐見的，元狩帝大概也有些憐，看他背完，賞了些東西給他。

壽哥兒卻是極為笑，背書背到不通的地方，自己就笑起來，一雙眼睛骨碌碌轉著很是慧黠，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雖然比安哥兒功課上略差，卻一天然拙稚，教人喜，和元狩帝說話也是嘰裡咕嚕的並不見怕，元狩帝十分歡喜，笑對楚昭道：「朕從前看你信來說壽哥兒是你親自教養，如今看來倒不像你，你小時候老得很，壽哥兒你教得好，更有個孩子樣。」

楚昭有些愧，低聲道：「孩兒讓父皇失了。」

元狩帝笑道：「又不是怪你，你很好。」看了眼一旁的楚昀笑道：「安哥兒也不錯，朕如今子不好，倒希你們多些皇孫承歡膝下，看著心裡也開心。」

楚昀道：「太子妃子不好，不過是個賢慧的，如今孩兒後院又有個侍妾前兒有了喜信，正想等穩固些再和父皇報喜。」

只聽一旁福王低笑了聲，元狩帝看他也笑道：「旼兒笑什麼？你再不娶妃，看看太后都擔心什麼樣兒了。」

福王道：「皇上龍不安，皇祖母也子不適，我日夜難安，恨不得以相代，如今日日都吃齋為皇上和皇祖母祈福呢，這後院之事，等皇上和皇祖母大安了再說吧。」

一時楚昀臉上十分尷尬，他只管炫耀自己子嗣繁盛，卻忘了這些日子元狩帝和太后都生病，雖說後院之事並不至於要求絕，但被福王這麼一說，登時就襯得自己十分不孝來，他看了福王一眼，心裡正惱怒，元狩帝卻只是笑著對福王道：「你也都這麼大了，後院侍妾也不，還當為皇兄留條兒才是，整日裡只是胡鬧呢。」

福王嬉皮笑臉道：「興許是侄兒沒福呢，這也是天意，皇叔父就讓侄兒鬆快鬆快好了。」

元狩帝笑，又轉頭去和瑞王道：「今兒也不帶曜哥兒過來玩玩？雖輩分高了，年齡卻是差不多的，正該帶來熱鬧熱鬧。」

瑞王楚霄道：「曜哥兒才了冬便著了涼，不敢帶來怕倒帶了病氣過來。」又微笑道：「我看壽哥兒這子倒是調養得壯實，不知有甚麼竅門？」

元狩帝笑道：「是，朕記得前年昭兒還和我抱怨過壽哥兒子骨不夠結實，說話慢。」他抱了壽哥兒道：「如今倒是沈實多了，臉也好，說話也機靈。」又問壽哥兒問：「你在藩地每日做什麼呢？你阿爹教你什麼？」

壽哥兒在元狩帝懷中，卻也毫不拘泥，笑嘻嘻道：「阿爹每日教我寫五個字，先生教我一個時辰，然後睡起來，就可以和如意玩啦。」

元狩帝問：「如意是誰？」

楚昭笑道：「是只草原上的牧羊犬，壽哥兒小時候子骨有些弱，我平日也忙，無人陪伴他，教下邊人弄了隻狗來陪著他，他整日和狗玩耍，子骨倒也好多了。」

元狩帝起了興趣道：「哦？教人帶上來看看。」

楚昭便吩咐人帶如意上來，果然一會兒有侍牽了頭半人高極為威猛的大犬上來，鮮亮，威風凜凜，看到壽哥兒卻俯首聽命，起坐下都極為服，元狩帝笑道：「好狗。」

一邊又對楚昭道：「壽哥兒雖然教養得不錯，但你大男人在外始終難以兼顧，譚氏去世也有幾年了，如今你後院無人主持中饋，看著也不像，還是當定個王妃才是，你有中意的哪家閨秀，只管和朕說，朕替你做主。」

楚昭低頭道：「父皇做主便是。」

元狩帝含笑拿了杯茶喝了兩口，笑問：「這普洱沏得好，茶誰沏的？倒是不錯，該賞。」

楚昭笑道：「父皇過譽了，不過是今兒父皇駕臨，下邊人不敢不用心罷了。」

元狩帝道：「你不知，這茶有講究，朕好久沒喝到這樣味兒正的了，是誰沏的？來給朕看看。」

雙林站在楚昭後頭，從元狩帝誇茶開始，心就已沈了下去，看他一再追問，楚昭側頭笑問後的他道：「茶水是英順負責的吧？他上來領賞。」話音未落，看到雙林臉上神，卻已心裡一咯噔。只看雙林走出來雙膝跪下道：「今兒負責茶水的英順告病，這茶是小的沏的，小的也不過是盡忠職守罷了，湊巧合了陛下的口味是小的僥倖，不敢厚領賞。」

元狩帝和悅道：「倒是個小心謹慎的人，朕也喝普洱茶，如今宮裡竟沒一個人能泡得如你這般好，好，香味也都泡出來了，味道也醇厚，你什麼名字？」

楚昭勉強笑道：「不過是湊巧罷了，這是傅雙林，母后當時賜兒臣的，當時賜了幾個，如今也只剩下這一個罷了。」

元狩帝卻笑道：「原來是皇后的人，怪道適才看著有些眼。」又凝目看了一會兒低著頭的傅雙林道：「朕想起來了，你當年也伺候過三郎的吧？當年三郎沒的時候，說有個伴讀的小侍下水去救過他，後來昭兒來找朕求過饒了你，是吧？」

楚昭道：「是，三郎沒的時候，恐母后看著傷心，打發他去茶房了幾年，後來看他勤勉，我邊又沒幾個細心人，便打發到了我邊，又隨了我就藩，去年征狄，他任大寧府監軍，於大寧守城有功，因此多有倚重。」

元狩帝點頭嘆道：「大寧府去歲以勝多突圍，那捷報朕有印象，原來是這般年輕的監軍，宮裡如今還在的老人兒也沒幾個了，還是你母后會調理人兒。」又轉頭向旁的逢喜笑道：「朕看茶房的得喜也不了，泡的茶竟不如這的好，看來以後朕要喝普洱茶，還得常來肅王府了。」

這話意思已非常明白，楚昭心裡明白自己這下應該表態了，但他嚨發，看著地上跪著一不的雙林，結上下滾，卻說不出話來，楚昀已笑道：「父皇這話說得，不過是個能泡茶的侍罷了，讓二弟將他送宮裡專門伺候父皇喝茶便是了，難道還缺個人使喚不？要是二弟捨不得，我回去調理幾個給父皇送去，只是沒這麼現。」

元狩帝看著楚昭笑道：「昭兒才進京，朕就搶了他邊得意的人兒，可有些不好開口。」

楚昭站了起來垂手，耳朵嗡嗡作響，只聽到自己麻木的聲音道：「父皇這話兒臣愧惶無地了，兒臣一皆為父皇所賜，父皇喜歡……兒臣儘其所有，只求父皇龍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