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反擊

雙林回到宮裡當晚就發起熱來，按說他原本不是這麼差，只是反複淋點雨便病了，但他大概上次被劫那次多傷了元氣，宮外三年為了做出績來算得上殫竭慮，這次回宮又並非所願，一進宮又是接連遇上事，大概這些日子想得多了些，病就來了。

生了病自然不能往前頭去，他向霧松告了假，讓小侍替他熬了些傷風著涼的藥勉強喝了，便迷迷糊糊躺在床上歇了，一覺睡到第二天天亮，覺上依然不舒服，頭脹鼻塞，全痠，勉強吃了點點心又歇下去，卻看到柯彥過來給他施炙，他有些意外笑道：「不過是傷風，怎麼你過來了？」柯彥到底是太醫院副使之子，如今已在太醫院裡有了正經職司，又得皇后重，像他這樣的侍不該驚他的。

柯彥道：「昨晚就已給你診治過了，你睡著了，不知道太子殿下也來過吧？他也叮囑了不許吵醒你，你病好了再當差，莫要留下病。」

雙林一怔，柯彥道：「他親自過來探的你，聽說還自己替你把了脈，又人連夜傳了我進來給你看病，雖說只是風寒，他臉可真不太好，什麼屋裡味道大，跟著的小侍不經心，吃的藥藥理不對都排揎了一場，還是趕讓你病好起來恢復當差吧，如今這東宮裡的侍宮人，你也是殿下最重的了。」

雙林想太子這心不好可不是因為他生病，而是因為昨天撞到了福王瑞王之事罷了，不過他也沒說這，只順著柯彥的話笑道：「大概太子跟前人了吧。」

柯彥搖了搖頭，一邊過來替他解了服讓他伏下，點燃了炙條慢慢吹紅，替他炙背上的位，過了一會讓才道：「這宮裡當差不容易，主子的榮寵未必是福了，一不小心行差踏錯，小命難保，若是有路子，你還是換個別的地方當差吧。」

雙林一聽這話頭，心裡一咯噔，微微試探道：「換去哪裡好？」

柯彥想了想道：「總之別和各宮貴人有粘連是最好的。」

雙林覺到皮上傳來了熱熱的覺，頭上的酸脹昏沈好了些，心裡反複思索，微微探道：「前兒在坤和宮那裡，娘娘咳得有些急了，這幾日可好些了？」

柯彥手一抖，雙林覺背上被燙了下，柯彥慌忙將那艾條舉高了點，掩飾道：「娘娘貴重之，是有福之人，自然能百病全消，話說回來你出宮三年，外頭形如何？也不給我說說，回宮這麼久也沒請我吃個飯。」

雙林聽他拙劣的轉移話題，一顆心直往下沈，卻知道他們太醫院是絕不可能談論各宮主子的病的，只好笑道：「宮外也就那樣，能有什麼好說的……」

柯彥有些不滿，絮絮叨叨和他說著些家常話，雙林看他雖然舉止比從前沈穩，說話上卻還是頗為囉嗦，忍不住笑問他：「你也有年齡了吧？柯大人還沒替你議親？」

柯彥沈默了一會兒才道：「看著罷，我爹說等過了明年開春再給我議親。」

雙林也沈默了，覺著皮上的熱力，漸漸炙出了一汗，暖洋洋地睡著了，醒過來發了一汗，果然上輕鬆不，柯彥已是走了，開了藥伺候他的小侍熬給他喝。

雙林這病一養就是一週，楚昭霧松吩咐他養好了才到前頭去，不著急。這一週，被了逆鱗的王皇后報複卻來了。

史臺有史上書彈劾大皇子不孝，嫡母病中，他不曾侍疾請安，未盡人子之道，還時常大宴賓客，飲宴遊獵，飲酒作樂，肆無忌憚，戲無度，無人子之行，不忠不孝。

這彈章一上，元狩帝便下了嚴旨斥責大皇子楚昀不敬皇后，矇昧不知大義，孝道禮儀之未克盡，命其和大皇子妃去坤和宮侍疾，以盡人子之道，所當差使一律革除，閉門讀書，反省自，又責大皇子府上師傅等教導不力，罰俸半年，降職半級。

這事一出，楚昀是啞口無言，王皇后這病大家心知肚明，是王皇后不願見元狩帝，便一直封宮稱病，也不肯見太子、太子妃之外的人，但這事雖然大家都知道，元狩帝不說話，誰敢說王皇后怨恨陛下？王皇后既然說病了，那就是病了。不見皇帝三年，皇帝卻未曾過皇后一分一毫權柄，誰敢說是王皇后的不是？既然王皇后病了，既是國母，又是所有皇子皇的嫡母，大皇子為皇子，不去跟前侍疾，那就是不孝，而元狩帝如今就兩個兒子，一個兒，公主養在王皇后膝下，太子殿下是只要有空必要到坤和宮請安的，太子妃才嫁來也是時時去坤和宮服侍，唯有大皇子從未登過坤和宮的門。這麼一比，皇長子這就的確看著有些過分了。這不孝的罪名一上，楚昀前陣子剛掙來的名聲付諸東水，而閉門讀書，革除差使，那更是讓剛剛嶄頭角馬上要在朝堂中一展手的他更沒了用武之地。

雙林在病中聽到此事，也不得不慨王皇后這一招夠狠夠辣，稱病幾年，不見外人，而大皇子楚昀自就是在貴妃親自養，一貫與不親近，想也知道肯定是看不起這位嫡母，本來在請安上肯定就欠佳些，待年出去開府親後，更是對這位形一樣的嫡皇后不留意，對這「病」自然也就不當一回事了。王皇后也從未計較過這些禮節，一直忍十來年，終於一擊必中，將不孝的名頭牢牢安在了這位大皇子上，無論元狩帝懲罰不懲罰，史書上都會有重重的一筆，而失了差使，與黨朋暫時斷了往，又是為前陣子太子遭的算計狠狠地報複了回去，說到底太子到底是金尊玉貴子龍孫，百再怎麼心裡有不喜，也絕不敢當面對太子反腐表現出一一毫的不滿，而大皇子不孝，這卻是牢牢的洗不的汙點了。

若是現代人，不孝的名頭大概只是名聲不大好，但是於古代人，這卻是極大的道德過失了。雙林前世就聽說過，乾隆死了皇后，遷怒於當時迎喪的皇長子永璜、永璋，下了嚴旨斥責他們禮數欠佳，無哀慕之忱，於人子之道毫不能盡，不合統，更暗示二人被取消立儲資格，當時的皇長子永璜只有二十歲，三阿哥永璋不過十三四歲，又非皇后親生，表現得只是不夠哀慟而已，被父皇斥責後，從此鬱鬱寡歡，兩年後就卒逝，才二十二歲，可以想見當時心中有多麼惶恐抑鬱。古代皇室父子，並非單純父子，而是君臣，被君父斥責猜疑，對於他們是天崩一樣的大事。譬如朱高熾被朱棣猜疑監視二十年，東宮屬被殺被關，被兩個弟弟搆陷，他仍要裝出一副純孝樣子，結果好不容易撐到老爹死了自己登基作為最後的勝利者，卻只在皇帝位子上短短幹了一年就暴斃而死，被君父猜疑憂慮過度嚇死的還有拓跋晃這個倒霉太子，因此大皇子這一次被斥責，無論如何，心裡不會好。

然而，王皇后卻是真的病了，雙林想到柯彥的閃爍其詞，這段時間王皇后的急切不合常理的手段都有瞭解釋，為什麼寧願將暗線放到明面上來，因為怕失去對鏢局的掌握，不如直接將肖岡和太子的利益捆綁在一起，心甘願為之驅策，為什麼他在外頭好好的，卻讓他繼續留在宮裡為奴，那是讓他與太子多接一些，如果他真的是一名自為奴的小侍，很難說不會被王皇后和太子這樣的主子而死心塌地的效勞。

王皇后如果真的況不好，朝堂格局會如何？楚昭仁厚，失去了王皇后的庇佑，能駕馭得了這只風浪中顛簸的船嗎？而那日聽到福王瑞王的對話，假如元狩帝果真是屬意楚昭，將大皇子作為磨刀石的話，他又能真的與家勛貴抗衡，平安保住楚昭嗎？楚昭只要一日在太子之位上，養廉銀一事只會不斷重演，無數的算計攻擊汙蔑，都會衝著他來，多人會夾在中間離間父子之，多人會其中挑撥君臣之義，到時候父不父子不子君不君臣不臣。

而自己為楚昭邊的侍，又該當如何保全自？

王皇后當時也曾說過讓他替楚昭保全退路，那麼事到如今，王皇后是希楚昭還要進，又或是退而保全一生？還有個小公主尚在稚齡，懵懂無知，又該如何保全？

大概是思慮過甚，雙林這風寒反複了幾日，期間霧松和冰原都來看過他幾次，說起大皇子和大皇子妃日日都到坤和宮老老實實請安侍疾，連福王瑞王也來請安了幾次，都不免有些好笑。霧松道：「真是阿彌陀佛，這麼些年了，總算見到大皇子也有這一天，聽說還往坤和宮流水一樣的送時鮮吃食和名貴補藥，娘娘轉手就賞了人，坤和宮這幾年冷落得很，如今當差的個個眉開眼笑，便是咱們東宮也得了不賞。」

冰原也笑道：「可惜雙林病著，不然也能得些賞，不過殿下一直唸著你，那日可是親自來看你的，早知道出宮幾年就能得殿下這般重，我也該出去當差幾年才是。」

霧松道：「雙林那是流落在外，你以為我們這等人在宮外還能過上什麼好日子？東躲西藏，人白眼的，殿下那是心疼雙林小小年紀就流落在宮外，也不知吃了多苦，再說殿下待我們幾個一向優容，你哈不知足？」

冰原笑了下道：「我有什麼不知足的，咱們奴才之……我就怕殿下那是又把待雪石那套用在雙林上，那前車之鑒才去了沒多久呢，誰知道會不會又了天繪院那位的眼，咱們奴才的，生死都在主子一線間，不得亡齒寒兔死狐悲了。」一邊又了雙林的臉道：「雙林生得也算好的，倒是去那邊的好。」

霧松輕咳了聲道：「這事別再提了，太子妃娘娘那邊吃過虧了，不會再和太子殿下過不去的，你說話也是注意些。」

冰原似笑非笑，沒再說什麼，雙林只好顧左右而言他，將話題岔了過去。

第二日他子全好了，重新到了楚昭面前當差，楚昭正在書房，看到他來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病都好了？再多養幾日也使得，孤這裡也不缺人當差。」

雙林低頭道：「已是全好了，多謝殿下顧念之恩……」

楚昭心裡顯然有事，並沒有怎麼耐煩聽他這些恩戴德的話，揮手道：「行了，你這人心口不一，那些敷衍的場面話不必說了，你這次風寒原是孤的不是，如今既病好了，正好孤這裡有個差使你替孤辦一辦，母后最近有些不思飲食，你且去找找看有什麼養子又能讓母后開開胃的飲食來，辦好了孤有賞。」

雙林垂手領了命，自回去辦差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