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為人作嫁

雙林自己在書房寫好呈子，約莫晚膳過了的時間，楚昭又回來了，想必已是安過了太子妃，但因著大家心都不太好，所以也沒有留宿。楚昭坐下來，看到他寫的呈子，拿了看了看，居然拿了筆在上頭批改潤了一些文字，又對雙林說道：「這摺子寫得實在，想來你在外邊幾年，也沒丟了書堂教你的東西。只是了些公忠國、天恩浩之類頌聖的詞，用典也太，辭藻也稍嫌不足，譬如這兩句，稍微改改，便可對仗，聽著也更有力量些，你不慣寫摺子，也不怪你，只是場習慣，一貫如此。」一邊又從頭到尾一句一句給雙林批改了一番，讓雙林重新謄抄了一遍。

雙林一邊謄抄，一邊心裡腹誹，他不過是把大致意思寫出來便完了，楚昭也不知是哪裡犯了好為人師的病，居然當真教起他寫摺子起來，他一個侍，將來又不可能做，這奏摺會不會寫，有什麼關係？難道他以為自己是雪石？不過楚昭引經據典起來，的確侃侃而談，雙林那一二三四的大白話，被他修飾了一番，的確朗朗上口，文采斐然，看上去儼然是篇華彩文章了，果然不愧是多年英教育出來的人。

楚昭不知他腹誹，看他謄抄完，拿了又從頭到尾細看了次，起從書架上揀了幾本書來給他道：「這幾本書你拿回去看看，裡頭有我一些批註，你可細讀，我知道你一貫有些小聰明，聖人言雖小道必有可觀，然則要更進一步知道理，還是須多讀些書。」

雙林接了書，有些哭笑不得，仍是恭敬應了，楚昭打發他下去，自己卻在書房又熬到三更，才歇下去。

第二日楚昭與幾位心腹幕僚、何宗瑜又議了議，仍是沒有做出決斷，然而第三日大朝回來，楚昭命人傳了雙林到書房。

雙林到書房，看到楚昭面深沈，何宗瑜坐在一旁，楚昭見雙林行禮後問：「那養廉銀的摺子，你還和誰說過，或是那摺子給誰看過。」

雙林一怔，回話道：「不曾和人說過，便是霧松冰原，小的也未曾吐過。」他一貫謹慎，雖然平日裡霧松和冰原都說伺候楚昭時看到的事，雙林卻一貫一字不吐，別人也只以為他不說話，卻不知道他是前世養的習慣，非公事場合，絕口不提公事，不相干的人，不要閒聊。

楚昭看了他一會兒道：「有人報我，說你昨日歇息，在街與豹韜衛侍衛裴柏年飲酒閒聊甚歡，是也不是？」

雙林心裡一跳，昨日他不當值，楚昭又一天都在前殿，他便出去找裴柏年，想多問些消息，可惜裴柏年也說不出個什麼來，只略微知道點風聲罷了。沒想到這又是被哪個有心人看在眼裡，報到了楚昭這裡，他跪下，擡頭坦然道：「殿下，小的與裴侍衛只是舊識，他聽聞我從宮外回來，約了飲酒敘舊罷了，小的絕無一字提到養廉銀事。」

楚昭道：「起來吧，不過問問罷了，並非疑你。」雙林起侍立一旁，聽到何宗瑜道：「書房看守的侍衛那日也問過了，並無他人進出書房，如此看來，只怕這泄，還是在幾位幕僚上了。」

泄？雙林看向何宗瑜，何宗瑜和他解釋道：「今日大朝，大皇子殿下給陛下上了摺子，容正是建議增設養廉銀，那摺子連字句都寫得和殿下的摺子一樣，只有些許字詞改。」

雙林吃了一驚，看向楚昭，楚昭淡淡道：「罷了，他這是故意的，無非是引得孤大肆排查東宮，猜疑諸位心腹肱骨之臣，此事就此作罷，也不必再查，查下去只會離心離德，此摺子孤本來也不想往上呈的。」

何宗瑜蹙眉道：「幕僚中有人生了異心，這是必然的了，殿下不查到底，遲早會生後患，再說這養廉銀的奏摺，經過我們多方參詳潤，又增加了不約束核驗的磨勘條款，真施行起來十分可行，如今白白讓大皇子揀了現便宜，只看今日陛下誇讚不已，朝廷上下百應和，大皇子聲名鵲起，我們卻是為人做嫁，還白白得罪了朝廷百，這口氣難道就這般吞下去不？」

楚昭嘆息道：「此事從無端彈劾開始，我們就已陷被，他們既然行了此計，必然本就早有應付的法子，大概和養廉銀也差不了多，無非也就是從補償清手，而偏偏要用我們的摺子，顯然是有恃無恐，恐怕要的就是我們查下去或者鬧到前。真查下去，必然是什麼都查不到的，只怕老鼠打不到，反而傷了玉瓶兒，被預先埋好的線誤導，倒白白折損了自己人，傷了真正效忠孤的人的心，到時候東宮上下不寧，人人離心，孤才是白白忙一場。君玉有所不知，這宮闈是天下第一骯髒之地，孤長到這個歲數，不知見了多謀詭計，當年三郎無端溺死，公主被人下毒，哪一件不是認真查的，最後不全都葫蘆提了？這虧已是吃定了，還是站穩腳跟，步步為營，小心提防，莫要了陣腳才是。」

何宗瑜沈默了一會兒才道：「殿下還是宅心仁厚，若是我，拼著鬧到前，也非要辨個明白。」

楚昭苦笑：「你當父皇還和當年那樣寵我信我？這一年來我輒得咎，君心莫測，若是真鬧起來，到時候失了聖心，百前面目無存，才真真兒的是沒臉了。」

何宗瑜微微有些容：「殿下還當放寬心，陛下也是對您寄予厚，才分外嚴厲些。」

楚昭也沒說什麼，只與何宗瑜又閒話了幾句，便送了他出去，回了書房看雙林還站在那裡，他到跟前吩咐道：「那裴柏年家裡，和家多有些關礙，你是我侍，以後莫要和他太過關聯，如今孤重用於你，不得許多人盯著你找錯，孤也知道你一貫謹慎，還需再謹慎些更好。」

雙林低聲應了是，楚昭看他臉，又忽然道：「這次養廉銀的主意本來好，只是上小人作祟，沒用上，將來還有大展拳腳之時，你放寬心好了。」

雙林有些不著頭腦，細想起來，楚昭這居然是在安他？這事不是本來最難過的人應該是他嗎？雙林哭笑不得，這養廉銀的主意，也不是自己的想法，而是剽竊的雍正帝的，自己有什麼難過的，雙林道：「小的只是替殿下難過罷了。」

楚昭笑了笑道：「這有什麼，這等小人之道，能用一次兩次，難道能用一輩子嗎？治國不靠這種小道，其實換個想法，這事孤不好提，提了若是讓父皇猜疑，怕孤藉此收攬人心，反而不肯用此策，如今皇兄提了，父皇採納了，真能施行了，吏治一清，也算得上是造福黎民，有利於國庫了，我個人的一時得失，算不得什麼。」

忽然聽到如此憂國憂民的聖母言論，雙林微微有些愕然，看了下楚昭的表，發現他面上並無勉強之，而且這樣冠冕堂皇的話，他並不與何宗瑜說，而是和自己這樣侍說，可見並非說出來金，等人傳揚出去為自己造勢，而實實在在的是真的這麼想的，這是當真將黎民百姓的責任放在自己心上了？雙林一時覺得楚昭未免有些迂腐了，然而細想想，又為自己的功利市儈有些慚愧，一時也是有些百集，他畢竟兩世都是普通平民，國家民生，與他無關，他從來都是獨善其，顧的都是自利益，卻忘了，如今自己面前的，的的確確是一國儲君，他的工作，思考的就是國家大事，百年民生，皇家利益，和民生大計，其實從本上說是一致的，只是偌大國家，真要運轉起來，本就非一人之力可行。

楚昭注意到雙林的神，忍不住笑了下道：「你這是又怎麼了？孤發現你這次從宮外回來，比從前倒是更像個人些了，從前年紀小，雖然謹慎小心點水不，卻讓人覺出用心得不是地方來，老氣橫秋得不像個孩子，如今總算有些七上臉了，倒更像孩子一些了。」

雙林低了頭，楚昭還要說話，外頭冰原卻送了帖子來道：「殿下，大皇子殿下邀您三日後在浣葛山莊打獵，送帖子來的侍在門房立等回複。」

楚昭蹙眉接過那帖子，草草看了一眼，扔到桌面上道：「告訴他，孤應了。」

冰原忙轉頭奔出去回話不提。楚昭看了眼雙林道：「你也準備下，到那日孤帶你去散散心，也省得你回宮憋悶了，怪孤帶你回來，楚昀那莊子是家先祖那會兒傳下來的，地方大，修得心，還是有些看頭的。」

雙林對陪著楚昭去打獵並沒什麼興緻，不過楚昭一片熱心，他也不能表現出太興緻缺缺，只好勉強笑了下，下去準備不提。

雙林回了房，卻看到一個小侍在院子外探頭探腦道：「雙林哥哥，我們因喜公公說了，請你回來了過去找他一下。」

雙林心中咯噔，知道是皇后要找他，連忙略略收拾了下，便往坤和宮去了，進去的時候看到皇后一秋香半舊常服，釵鐶已卸，斜倚在榻上，屋裡燈昏暗，想是本就要歇息，看到他進來跪下，淡淡道：「起來吧，本宮聽說今兒昭兒了委屈，恍惚聽了些首尾，聽說是楚昀那邊獻了個養廉銀的摺子，得了意？昭兒那邊怕我擔心，不許人和我稟報，且傳了你來問你其中備細。」

雙林不敢瞞，他自是知道皇后肯定知道彈劾的事以及大皇子出養廉銀奏摺的事，但是養廉銀這摺子是自己寫了雛形，太子親自潤修改，又命了心腹幕僚反複改過的，恐怕皇后不知被大皇子算計了去，堂而皇之據功為己有，便將來龍去脈以及其中細節一一稟報了王皇后，還特意將太子和何宗瑜的對話一一詳細複述了一番。

王皇后聽到太子與何宗瑜說的輒得咎於父皇的話，久久不語，過了一會兒，雙林低著頭，只聽到忽然說了句：「我兒被小人計算白白為人作嫁，了這般大委屈，心裡這般苦，卻只是忍著不說……更不曾與我訴過一句苦，是我護不住他……」

聲音悽惻，近似於哽咽，話音未落，忽然劇烈咳嗽起來，旁邊因喜和剪雲慌忙上前替倒茶，卻忽然聽到劇咳了一聲，剪雲輕呼了一聲，雙林聽那咳嗽的聲音不對，擡頭去，看到王皇后面孱白，眼圈發紅，手裡捂著的帕子裡猩紅一點，卻仍是咳嗽不已，因喜已是幾步走出外頭喚人傳太醫，剪雲臉上淚珠滿面，卻一聲不敢再出，只替王皇后口。

坤和宮時常傳太醫，因此雙林也只能在那裡看著太醫院柯院使急匆匆的趕來了，連柯彥也拿著藥包一同過來，看到雙林在，柯彥也無瑕和他私下流，只是忙著替王皇后診治，施針。

王皇后經過太醫一番施針後，又緩了過來，人傳了雙林進去道：「本宮生病之事，莫要和皇兒說，只說我是問問你養廉銀和起居之事，莫要讓皇兒憂心。」

雙林也只能低頭稱是，看了眼瞼上憂心忡忡的柯彥，出了坤和宮。

楚昭果然知道王皇后了雙林去問話，問了幾句況，倒沒想太多，笑道：「你下去準備吧，明兒打獵呢。」說罷低了頭又繼續看書。他這幾年六部幾乎都走過一遍，政事嫻，如今時不時會接巡查外地的差使，因此每日裡略閒下來，便拿了許多地方風誌、縣誌來看，手不釋卷，十分勤勉，雙林看過他看的書，批註都是麻麻，不得不說心下也是佩服的，只是如今一想到王皇后之事，心裡也湧上了一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