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兄妹
在外自在三年,就算有時為了鏢行遇到的危機分宵達曙,殫竭慮,雙林卻覺得如魚得水,因為在這裡,他再也不是一個螻蟻,一粒不重要的微塵,而是能掌握自己未來的人。
三年的時間,他創造了一個南北皆有,貫通幾大軍事重鎮的鏢行,每個鏢行還都建了鴿舍,在他第一家分鏢行開業的時候,王皇后那邊就開始不聲地給他送來了第一批人手,個個看著都是市井凡人,來歷普通,卻能幹之極。他有理由相信,每一個鏢行的鏢頭、掌櫃、掌管鴿舍的,都被王皇后安進了人手,這點也從王皇后命人給他送了消息,說已將肖岡一群人都清了案底,又另外辦理了清清白白的戶籍看得出來,王皇后對他所為,是十分滿意的。而且除了安人手以外,從未干涉過鏢行的經營,也分文未取過鏢行的利潤,反而還在不起眼的地方,悄悄給鏢行提供過便利,外人只以為同興運氣好,他卻知道有看不見的只是猶如一條一條的暗線,蟄伏了下來,等待腥風雨的那一天。
這是一個深謀遠慮的人,雙林從來不敢小覷,更不敢什麼手腳,只能藉著鏢行之便,再做些便利倒藥材和稀罕土產的生意。前世因為懷重疾,因此他慾上要求不高,卻喜歡那種放手做事以及一件事做過程中所取得的就,他如今也十分這一過程,這麼看來,他其實過得不錯,只是偶爾會想起彷彿已經離自己十分遙遠的宮廷奴才生活,太子、雪石、霧松、冰原這些人。
當年遇劫後沒多久開春後太子就大婚了,太子妃是中軍都督同知譚西雲的嫡,五軍都督府節制全國兵權,譚西雲雖非開國勛貴出,卻實實在在手握兵權,顯然是王皇后心挑選過的人選了,太子妃確定後,譚西雲便得了安昌伯的爵位,一旦將來太子妃為皇后,譚西雲一個侯爵的爵位是穩穩的了,更是十分有希升為五軍都督府都督,想必這也是他毫不猶豫與皇后結盟的緣由。雙林偶爾想起來,會很好奇不知道雪石那天回去後如何了,會被元狩帝、王皇后懲治嗎?他對太子大婚會怎麼想?但是他也只是想想,卻從來沒有主去打聽過這些宮闈事。
肖岡也知道他不太喜歡提過去的事,然而如今說起自己妹子他才有些尷尬,畢竟雙林這輩子是不可能有妻子兒了,在他面前談到嫁娶之事,總是有些尷尬,過了一會兒才期期艾艾道:「妙妙那邊,還要你費費心了,就服你一個。」
雙林微笑道:「還小,等遇到喜歡的人,到時候只怕反而要胳膊往外拐呢,都說生外向。」
肖岡正道:「父母之命妁之言,哪能讓自己挑呢。」雙林看他沈浸在長兄如父的角裡,忍不住暗暗笑了笑,肖岡這才想起什麼,拿了一罐酒出來道:「這是稀罕,西域那邊傳來的葡萄酒,京裡有人賣,專門帶回來給你嚐嚐的。」雙林出了宮後,不知怎的忽然喜歡上了這古代的酒,純天然釀製,技藝湛的酒匠能將酒弄迷人芳香甘的,肖岡大概是心疼這義弟自就被送深宮,況且雙林一貫克制,難得有一樣好,也並不著他,不管去哪裡走鏢都要帶上那裡有名的好酒回家,久而久之鏢行裡人人也都知道崔二爺好酒,卻並不濫飲。
雙林眼前一亮,接過那葡萄酒,肖岡看他彷彿瞬間點亮的表,心也甚為愉快道:「這個聽說要放冰裡鎮過才好喝,但是你子要注意些,莫要用冰過了。」
雙林點頭拿了酒含笑道:「既然哥哥待我如此好,我且就勉為其難勸一勸妙妙,你也莫要整日裡嫁人嫁人的放在邊,找好好後生,然後找時機多讓他們接接,到時候自然水到渠。」
肖岡有些不滿,他到底是軍中長大,□□慣了,不過他一向信重雙林,也沒說什麼,只又說了些鏢行經營的事,才有些委婉勸說道:「這幾年我們已有分鏢局十二所了,已基本能滿足走鏢要求了,是不是暫且收攏收攏,把各穩下來?」
雙林笑道:「大哥說得是。」
肖岡看他面上並無為難敷衍之,心下大定,低聲道:「錢是賺不完的,你年紀小小,沒過過幾天好日子,還當多過些自在日子,有些事,差不多便可以了,你該多為自己想想,過些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為了別的什麼人……不管怎麼樣,大哥總是相信你的。」他一想到雙林這樣人才,這般手腕,卻時運不濟,偏偏出在宮裡,終將和平凡人的生活不同,不能娶妻生子,還負著的使命,心裡就一陣痠疼,忍不住想更疼這個弟弟一些,偏偏雙林平日裡和人疏離平淡,他又不是個擅長表達的人,因此總覺得對這個弟弟有所虧欠,若是他不是侍就好了,那他一定把妙妙嫁給他,他心裡難過又酸地想。
雙林聽到這意有別指的話,怔了怔看了肖岡一眼,忽然覺得心裡一暖,他前世今生親淡薄,如今居然有了個真心實意關心他的大哥,心裡不是不妥的,雖然對利用肖岡開鏢局有些不妥,但是以肖岡逃亡的份,這已經是最好的辦法,不為上位者所用,那就連生存的價值都不被看在眼裡,這也是他在殘酷宮廷裡得到的教訓。如今鏢行這攤子,按王皇后的策劃,進若不,也能退步保全太子命,因此這鏢行應當不會暴於人前,萬一太子最後未能事,他也有足夠的把握,保住這兩兄妹沒事。
肖岡卻還在笨拙地描補安他道:「即使你不能結婚生子,大哥將來也會想辦法替你過繼個孩子來,最好妙妙多生幾個……孩子從小養起,待你也是一樣好的,就像我義父一般……」
雙林噗嗤笑了下,順口道:「那大哥你快親吧,多生幾個,到時候我就指著侄兒養老了……」一邊卻又想起彷彿很遙遠的時裡,楚昭安雪石,即便沒有俗世煙火,人間尚有許多樂事……如今卻不知他們在宮裡,如何了?
他怔怔想著,肖岡拍了拍他的肩膀豪爽一笑,出去了。
為著嫁人這事,崔妙娘這次居然了大氣,和肖岡賭了幾日氣,連飯都不肯一起吃了。肖岡無奈,想緩和,又不知道如何緩和,畢竟他雖然是義父收養,卻都養在邊疆,對這個養在京裡的妹妹算不上,救了出來後,新開鏢局之時百事繁忙,他餐風宿地在外頭走鏢,又全靠著雙林在家養著這個妹妹。雙林前世今生從未養過孩子,又是個穿來的,觀念和古人不同,除了質上基本滿足外,更是親自教妙娘讀書寫字算帳談生意,從來沒教那什麼三從四德戒德的東西,平日裡談的是天下奇聞海外風世界大得很不要拘於後宅,傳的更是自力更生一技之長察人心的謀生本領,這耳提面命手把手教了三年下來,妙娘自然是被雙林給養歪了,哪裡還扳得回做個深宅大院裡溫賢淑三從四德的小人。
這麼一想雙林其實也有些心虛,畢竟這可是個吃人的社會,他把妙妙養這樣不吃虧的子,將來會不會真的影響到嫁人,他之前總想著妙妙一個十三歲的孩,離嫁人還遠著呢,卻忘了這議親也要時間的。於是他不得要居中調停一番,正好揚州鏢行有門生意要談,他這日索便帶了妙娘去了揚州逛逛,散散心,順便想辦法給和緩和緩,做點心理安。至於妙妙說的要嫁給雙林,他倒沒放在心上,小孩子的主意,一天十八九次的變呢,不過是怕嫁到陌生人家罷了。
船上崔妙娘一邊掰著菱角一邊惡狠狠道:「他自己都不娶媳婦兒,憑什麼整天都唸著要把我嫁出去!我嫁給你有什麼不好啊!二哥你說說看!你不喜歡我嗎?為什麼不能娶我?」
雙林笑道:「你大哥一心撲在走鏢上,說是刀口的營生,所以不希將來妻子在家裡牽腸掛肚地擔心,再說又有當年的事在,他總覺得娶了別人就是騙人嫁進來,不厚道,他是真心替你打算,你當諒他才是,這些天你和他賭氣,他心裡難過得很。」
崔妙娘到底不是個狼心狗肺的,聽到雙林說,想起大哥平日對自己的種種,不免有些心虛,道:「事都過了那麼久了,現在蘇州府多人上門說親呢……」
雙林抿一笑,崔妙娘想起來給雙林說親的更多,心下又有些不滿道:「不扯大哥,你呢!你為什麼不肯娶我!我有什麼不好的!」
雙林有些頭疼,但他一貫又不肯扯些謊話來敷衍崔妙娘,但是這孩子才十三歲,如果和說向的話題那肯定要震碎的世界觀,索便道:「天下這麼大,我不想婚拘在一個地方過日子,你也不是我喜歡的樣子。」
崔妙娘被他直接了當的拒絕,面大失,嘟囔了兩句,便要纏著雙林問喜歡什麼樣的,雙林想了許久,有些語塞,他父母皆無,孤長大,兩世缺,不是不被人的,但是,要多的才夠呢?隔了許久,雙林才有些惆悵地說出一句話來:「大概是一個……能傾盡所有來我的人吧。」
可惜這世上不可能有這樣的人,因為他也本不會人,如何能祈求有這樣一個人來他?所以,還是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