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皇后的自私

開心的日子沒過幾天，似乎是前朝太忙，又或者是別的什麼原因，皇上忽然一連數日沒有到坤和宮來，坤和宮一夜便落了匙，這令坤和宮伺候的人都十分不安，因為皇上平日裡哪怕不在坤和宮留宿，也要來看看兩位皇子，和皇后吃頓飯的。

坤和宮的掌印太監因喜一向管得嚴，所以下人們並不敢嚼主子的舌頭，但不免心中都有些揣測，但看王皇后神如常的每日理宮中諸事，井井有條，便也都稍稍定了心。

這日楚煦剛吃過午膳，因著王皇后怕他存下食來，便拿了個球讓他與雙林在房玩耍，前頭卻有來稟道是慶安侯夫人請見，慶安侯正是王皇后的胞兄，一貫與皇后關係融洽，王皇后想著大概是娘家有什麼事，便讓宮人們帶著楚煦和雙林在碧紗櫥後頭玩耍，在東暖閣見嫂嫂。

暖閣裡楚煦與雙林兩人玩耍，楚煦便扔了那球與雙林，雙林一遍一遍去揀了回來丟給他，他又扔出去，咕咕的笑著，雪白的臉上出了紅暈，十分可，雙林看著喜歡，也便不厭其煩地陪著他玩，因著暖閣四角都燃了炭盆，雙林跑了一會兒額頭也出了層薄汗，有些氣吁吁起來，楚煦扔球過來便有些躲避不及，額頭被敲了下，正好彈起來飛到墻上又彈到他的肩膀上，他一躲閃便摔了一跤，楚煦拍手大笑起來，雙林拿了那球也忍不住笑起來，忽然聽到楚煦清脆地了聲：「哥哥！」

雙林有些驚訝，一擡頭看到楚昭不知道什麼時候也進來了，正站在一旁看他們扔球，看到楚煦他，過去替他了汗道：「玩夠了？到時辰歇一下了。」

楚煦一向乖巧，和楚昭道：「好的。」楚昭便牽了他的手，又一路帶著他進了東暖閣，雙林和幾個宮人一同跟了進去，楚昭看槅子裡頭都無人，便替楚煦了外邊穿的小襖和靴子，楚煦上了榻平躺下去，眼珠子轉了轉看向雙林，招手對雙林道：「雙林來抱抱我……過來一起睡。」

雙林連忙搖頭，楚昭看了他一眼道：「過來陪著三皇子睡一會兒吧。」

雙林遲疑，楚昭淡淡道：「母平日也這麼哄他睡的，哄他睡著了你再起來就是了，赦你無罪。」他明明也只比雙林大一歲，語氣卻十分威嚴，不容抗拒。雙林想了下便也走了過來，了靴子果然也上了床，楚煦心滿意足地抱著他的手臂，將頭拱到他肩膀中，哼哧哼哧了一會兒，楚昭掀了張被子替他們兩人都蓋上，楚煦沒多久便睡著了，雙林卻自從宮以後，從來不敢白日睡覺，怕誤了差使，因著他晚上睡眠甚好，所以神也還不錯，尤其是如今楚昭還坐在床邊看著他們，他哪裡睡得著，只是閉著眼睛裝睡，覺到楚煦小小的鼻息噴在自己脖子上。

楚昭看著楚煦睡了，便讓宮人點了一支安息香，然後打發伺候的人都出去了，自己坐到榻邊拿了一卷書可有可無的翻著，看自己弟弟雕玉琢的皮上微微著，半張著，睡得十分香甜，而他抱著的小侍也是一張雪白的臉青的頭髮，眉目安靜，淺淡，閉了眼睛看著和楚煦倒像是一對糯米就的娃娃一般，都十分稚氣，這麼小的侍他也是第一次見到，陪弟弟玩一次一次的揀球，兩個孩子都長得好看，看著倒是賞心悅目的。

正胡思想著，忽然聽到前頭母后進來，正說著話，他起了想要出去，卻忽然止住了腳步。雙林本聽到他起的聲音，心裡正高興，卻也聽到了一個陌生的子的聲音，想必就是慶安侯夫人了：「侯爺聽說娘娘又和陛下嘔上了氣，心裡十分著急，派妾進宮看看，也是擔憂娘娘的。」

王皇后冷笑了聲道：「我怎麼能不生氣？劉澄是何等大儒？我不知花了多工夫才請人說他去東宮給太子做太傅，大皇子去陛下面前嘆兩聲氣，就了劉太傅到書房給皇子們授課了！這能一樣麼？只教昭兒，和教皇子們，那一樣麼？我忍了多年了，到了現在還要忍！」

安慶侯夫人細聲細氣地安道：「侯爺何嘗不知道娘娘心裡的苦，當年娘娘是諭旨欽封的王妃娘娘，卻偏偏讓太后塞了個家的側妃進了王府，還被搶先府，搶先得孕，生了大皇子出來，只是娘娘，因著這一點，陛下這些年唸著您了大委屈，所以才對您分外寵，登基以後，太后想著陛下封貴妃為後，陛下頂著力仍是將你封后，這些年也是給足了我們家臉面，娘娘您一向是識大又聰慧的，這其中的道理想也是明白。凡事還是不要和陛下對著頂上的好，你了委屈，陛下何嘗心裡不知道？只是家勢大，他不得不讓了步，事後定會加倍補上你，你如今和陛下嘔氣，聽說陛下一連歇在書房數日了，只怕要被別人趁機得手，倒是白白便宜了小人。」

王皇后頓了一會兒才有些淒然道：「嫂嫂，你有所不知，他哪裡是顧忌甚麼家，他那點心思，我還不知道麼？他從前就吃過親娘偏心的虧，太后從前只偏著先帝，對陛下很是不上心，因著陛下當年出生，太后就生了一場病，後來失寵於明帝……所住的宮室又火災甚麼的，太后也不知聽了哪裡方士的胡說，說陛下與屬相相衝，水火不容，越發憎惡陛下，陛下雖然是嫡皇子，卻一直不得寵，自覺是人生大憾。因此如今到了他自己的兒子上，雖然他不喜菀，卻仍是待大皇子一直十分親切，時時過問起居，不肯讓人看輕了他去，如今這唸書，想必又是他那點時的心思起了，怕虧待了他的大兒子！所以我這些年到底是為了什麼？那菀再如何不寵，當年還是算計陛下才得了孕，偏偏就是因為膝下有兒子，只要不做甚麼讓陛下厭惡的事來，陛下為著他的親生兒子，也絕不會讓太過被冷落，為著他的親生母親，還要給位份榮耀，我忍了這些年，一想到將來我的兒子還要我這份苦，教我如何吞得下這口氣？這不過只是個開始而已，我讓一步，以後就要步步都讓，我的昭兒明明是嫡皇子，一國太子，將來卻要與這一肚子齷蹉肚腸的人生下來的庶兄爭東西？」

說到這裡，已經緒有些激了：「嫂嫂，從前宮裡的賞賜，菀的總是和我的一樣，王府裡頭做服分份例，我也要看著宮裡的眼，給菀上上等的，便是先生了兒子，我卻遲了三年不知白白了多宮裡的訓斥，就為著當時我無子，又塞了一王府的妾室進來，這些我都覺得沒甚麼，我都可以忍，吃多苦，我都無所謂，但是到我兒子上，我偏偏就忍不下去了，他口口聲聲說喜歡我，重我，偏偏卻要把那人的兒子，和我的兒子一般看待！教我怎麼吞得下這口氣！」

王皇后不再說話，只是聽到慶安侯夫人有些慌道：「是妾的不是，讓娘娘傷心了，還請娘娘萬萬看在孩子份上，保重子，莫要傷神。」過了一會兒又安道：「其實娘娘是不是也有點過於激了，其實雖然是一同上課，但是明眼人誰不知道其他皇子都是陪太子讀書，那劉太傅當然也心知肚明，知道太子殿下才是要教的正主。再說別的，皇上待您就不必說了，就說待太子吧，如今太子東宮已建好，長史、屬，伴讀，哪樣不是心挑選的？早早就立了太子，這待您也算得上十分用心了，您說是不是？」

王皇后冷笑一聲：「嫂嫂，帝王的寵還是莫要輕信的好，一輩子太長，誰都不敢賭，至當初早立太子，這絕不是為了我，或者說不僅僅是為了我，那是立給下頭大臣們，立給天下，立給後宮太后看的，要絕了那些有心人還想扶先帝的腹子上位的心，福王只比昭兒大了一歲，當時陛下登基，昭兒出生，陛下大喜，立刻封了昭兒做太子，大家都只說是吉兆，卻不知道我當時是拼了命服了催產的藥生下昭兒，否則，太子之位只怕就要便宜了別人了，當時為了皇位穩固，朝中家勢大，要扶已有大皇子的菀為皇后，那是一點都不奇怪的，如今的局勢，是我和昭兒賭了命才換來的，怎能輕易讓步！」

慶安侯夫人顯然也頓了頓，過了一會兒才微微有些哽咽道：「娘娘一路走來這些年，辛苦了。」

王皇后長長嘆息了一聲：「陛下待我深意重，我何嘗不知，但卻不敢輕易賭上，因為我和孩子的家命，都寄於他一念之間，教我如何不步步為營？今日這事，我自有主張，還請嫂嫂回去告訴哥哥，不必管我了，我知道分寸的。」

慶安侯夫人輕輕嗯了一聲，然後起告辭出去了。

雙林閉著眼睛，儘量使自己呼吸均勻，背上卻已出了一層汗，手臂被楚煦得發麻，卻一都不敢，只聽到床邊的楚昭忽然起了走了出去，外頭王皇后看到楚昭忽然從後頭走出來，吃了一驚道：「昭兒？你怎麼在後頭？適才我已打發了伺候的人都出去了呀。」

楚昭低低道：「我剛才過來想給您請安，看到您不在，他們說弟弟在後頭玩消食，我就去看了看，看他玩好了，便帶到暖閣來歇息，看著他睡了，沒想到您和舅母在說話，就不好出來了，是孩兒冒撞失禮了。」

王皇后沈默了一會兒才勉強笑道：「你都聽到了？」

楚昭道：「是，母后為了孩兒殫竭慮，孩兒深愧疚不安，今後唯有發憤圖強，方能回報母后這一番苦心。」

王皇后了，雙林只聽到那袍袖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後便聽到王皇后稍微有些哽咽的聲音：「昭兒，你莫要如此，是母后對不住你，為了爭一口氣，非要將你帶到這世界上，又因為早產，你的一向有些不好，都是母后的錯，你也莫要對你父皇有甚麼看法，皇帝稱孤道寡，本就不是常人做得來的，他在那個位子上，不得要打算許多，也許他有他自己的打算，無論如何總是為你好的。你莫要就為了母后這一面之詞，就對你爹爹生了怨懟之心，他……他待你是十分好的。」

楚昭沈默許久，才回話：「母后放心，兒臣知道怎麼做的。」

王皇后似乎十分傷心地泣了一聲：「我的兒……總之一切，都是做娘的自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