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一早, 周妙特意起了個大早,梳洗完畢,只待來人。
碧空如洗, 無風亦無雪。
午時將至,莊園外便來了一架馬車和數騎黑馬。
周妙立在檐下,遙遙一,馬上的人, 正是李小將軍。
馬車停在木欄畔, 簡青竹掀簾而出, 正見周妙走來。
“周姐姐!”
見到簡青竹別來無恙,周妙放下心來,細細打量了片刻, 道:“仿佛瘦了些, 宮中過得習慣麼?”
簡青竹笑道:“習慣習慣。”
李權將手中韁繩遞給前來相迎的仆從,徑直走到了周妙前。
“李小將軍。”周妙垂眉道。
“周姑娘。”李權對笑道。
周圍人實在太多了,無數目落在上。
此刻本無法提上元節的安排。
周妙踟躕間, 陳風已走上前來,道:“李小將軍, 殿下已在書房等你。”
李權應了一聲,隨他而去。
簡青竹左右而,嘆道:“這個園子好大啊。”
周妙道:“站在院子里, 太冷了, 先去屋中喝杯熱茶, 再四看看。”
屋中溫暖如春, 李權下裘, 朝李佑白拜道:“參見殿下。”
李佑白抬手道:“此行可還順利?”
李權答道:“出城時, 確有一隊人馬相隨, 可臨到東山,那一隊人折返而去。”
李佑白笑道:“興許是惦念曹統領。”
李權驚訝道:“曹來竟真到了此。”
李佑白頷首,說:“曹來手中有書一封,換了他的狗命。”
李權靜待下文,聽李佑白徐徐道:“孟侍郎鬻,七年間,共計六萬九千兩銀,此一書信為孟仲元所書,指示其將其中部分銀兩兌金,藏于泥佛腹中,送天鳴寺。”
天鳴寺在城西近郊,毗鄰孟仲元的一別莊。
李權聽得皺眉:“禮部孟侍郎?曹來的話,殿下信麼?”
曹來,不過一個小人,可小人亦有存亡之道。他跟隨孟仲元多年,要想保命,必留保命符。孟仲元賣鬻爵亦非一兩日,曹來究竟有幾道保命符眼下尚未可知。
李佑白輕笑一聲:“他言之鑿鑿,且信他一回,若是作偽,他小命難保,且待兩日。”說著,李佑白將一塊木牌遞給了李權。
李權接過,一眼便認了出來:“四十二所的木牌。”
“你自取來。”
“是,殿下。”
日灑進妝臺,周妙取了盒中提前包好的紅封遞到簡青竹手中,笑道:“新年大吉!”
正是年節,簡青竹亦不推辭,雙手捧過,也笑道:“周姐姐,新年大吉!”
了腰間,又道:“我上沒帶什麼東西,只有下一回補給你了。”
周妙趁機問道:“上元節慶,亦是休沐,你出宮麼?”
簡青竹一聽,紅著臉點點頭道:“常哥哥說,上元那日市中極為熱鬧,歌舞百戲皆有,便邀我同往。”說著,雙眼一亮,拉住周妙的袖子,急切道,“既然這麼熱鬧,不如周姐姐也與我們一道?”
不愧是男二。
周妙欣然應下:“好啊,到了上元那日,我便在府中等你。”
按照原劇,簡青竹與常牧之上元出游,在城中百戲臺巧遇見了李佑白,一時間,心澎湃,暗流涌,三人陷了修羅場的小漩渦。
男二毫無疑問地為了推男主角線的小推手。
雖然眼下,劇微微有點偏差,但是事件未變,說不定常牧之真能讓兩人開開竅。
對于周妙來說,既然和簡青竹相約出門,那麼上李權,豈不是容易許多,正如上一回龍舟盛會一般。先是四人同行,也能避免了起初些許的尷尬。
周妙打定主意,心不由地也輕快了起來。
午膳設在花廳中,廳中多了兩人,似乎也多了幾分生氣。
李佑白含笑問簡青竹可還適應宮中生活,有無短缺。
簡青竹一五一十地答了,模樣先是有些局促,不過和悅的李佑白漸漸令放松了些,很快便對答如流。
周妙一面聽,一面埋頭喝茶,眼瞄向另一側的李權,忽而察覺到他出的手背上纏了一圈白紗,像是了傷。
話題這就有了!
可惜花廳里不是閑話的地方,周妙苦苦等到膳后,陳風領著簡青竹逛莊園,周妙落后半步,回頭見李權立在檐下,順勢開口問道:“李小將軍的手怎麼了?”
李權見的目落在他的左手背上,答道:“小傷而已,被貓抓了。”
周妙驚道:“真的?是那一只翻雪奴麼?”上次見的時候,那一只白足黑貓明明和他還很親近。
“假的。”李權笑道,“確是小傷而已,無須掛懷。”
周妙一愣,卻覺二人間陌生的氣氛消散了些。
隨之一笑,正開口,卻聽后李佑白的聲音喚道:“李權。”
周妙回去,李佑白換上了一黑,披斗篷,腳踩馬靴,分明一副將要出門的打扮。
周妙問道:“殿下,這是要出門?”
李佑白目自臉上掃過,見面目含笑,道:“今日山間無霧,正是冬獵的好時候。”
周妙赫然想起了檐下掉著的熏兔,轉眼又看李權。看樣子,是要一起出門冬獵了。
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找到說話的好時機?
出門冬獵,何時才能回來。
周妙的笑容淡了,又道:“那殿下和李小將軍小心些。”說罷,便轉朝簡青竹而去。
李權見走遠,收回目,側臉卻見李佑白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殿下?”
恰在此時,仆從雙手捧了烏木長弓來,李佑白側捉過,便道:“走罷。”
天邊的太昏昏墜,曹來又又,嗓子都快干得冒煙了。
這一個年過得真晦氣。
李佑白收了他的木牌,卻遲遲不放他走,盡管他賭咒發誓,絕不會將他的疾告訴旁人。
可是他記得李佑白當時神甚是淡漠,仿佛已經不甚在意。
曹來不心想,他大概真是活不了。
孟仲元救不了他,就算他知道了,興許也本不管他的死活。
要是知道自己私藏了書信,而李佑白拿到了四十二所的木牌,孟仲元第一個就要將他千刀萬剮。
曹來口中發不出聲音,只得心中唉聲嘆氣。
他的耳邊卻忽聽窗外一道聲問:“那個吐火羅巨鳥就在里面麼?”
是一道陌生的聲,先前沒聽過。
這又是誰?
簡青竹逛了半天園子,聽仆從說莊里有一只會跑的巨鳥,轉瞬便想到了吐火羅巨鳥。
心地想要取鳥糞研究研究。
仆從為難道:“回姑娘,此甚是兇猛,又畏懼嚴寒,只得將它鎖在了屋中,今日怕是看不了了。”
“哦,這樣麼。”簡青竹不無失道。
曹來聽見人聲漸遠,著急地想起,他背靠著石墻,人終于悠悠地站了起來。
他的手臂已經不流了,可是本就使不上勁。
他左右一看,邊只有那一個裝過鳥糞的木桶。
他使出渾力氣,跳到桶前,腳下用力一撞,將木桶撞翻了,倒扣在地。
他用小慢慢地推著木桶,推到窗前,已是疲力竭,滿大汗。
耳邊只聽:“是誰在里面?”
簡青竹實在心,去而折返。
走到近,卻聽見屋中突然傳來了靜,不像是巨鳥的靜。
曹來雙目發亮,一鼓作氣地踩上了桶底,渾攀住了窗邊,像是攀住了最后一線生機。
他口中力地發出幾聲“嗚嗚嗚嗚”的聲響。
果真有人?
簡青竹倒退了半步,又問:“是誰在里面?”
曹來著急地哐哐撞上窗緣。
口中的破布已被他的口水浸,他用盡全力地嘔出了那塊破布,大道:“救命!姑娘救我!”聲音沙啞至極。
簡青竹嚇了一跳轉想走,卻聽窗中人道:“姑娘,我知道你是誰!”
“什麼?”
曹來在賭,回京以來,李佑白邊有兩個郎,一個是簡醫,另一個是與董嫻妃相像的郎。
他咬牙道:“你是那個大夫對吧?”
簡青竹定住了腳步。
“你如何知道?”
曹來心中冷笑,腦中念頭飛轉:“你姓簡對吧?”
簡青竹不敢答話了,雖心知此時此刻應該掉頭就走,喚人過來,可是這個人為何會被鎖在這里,為何又知道是誰?姓誰名何?
聽沉默,曹來急中生智道:“你把窗戶打開,我便告訴你。”
簡青竹搖頭:“不。”
曹來道:“我絕不害你,簡大夫,我還認識別的簡大夫,他們于我有大恩,我絕不害你。”
阿爹,哥哥?
簡青竹面驟變,急急追問道:“你到底是誰?你知道些什麼?”
曹來道:“簡大夫,今日你若救了我,來日我必定知恩圖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簡青竹沉默了數息,終于開口問:“我為何要信你?”
曹來默然片刻,低了聲音,問:“簡大夫難道不想知道簡太醫是如何死的麼?”
曹來說罷,窗外是死一般的靜默,不過,他只等了片刻,耳邊便聽細微的“嗒”一聲響。
曹來等的就是這一刻,他深吸一口氣,腰背繃,驟然朝前撞去,一聲響后,他撞開了眼前窗欞。
眼前的人形容狼狽,干裂,發臭。
簡青竹嚇得倒退了兩步:“你,你……”
曹來低聲道:“簡大夫莫驚!助我一臂之力!我便告訴你,簡太醫到底是如何死的。”
夕的余暉落盡,山黢黑。
李佑白與李權終于打馬而歸。
漫山蟄伏,冬獵不易,可二人依舊滿載而歸。
陳風著馬上馱著的兔與雀,微驚詫,道:“今日實屬難得。”
李權撓撓頭,笑道:“多是殿下之功。”
他也覺得奇怪,今日的李佑白不如平日閑散,卯著勁地獵,想來雙不良于行的數月是把他拘得狠了。
李佑白卻只淡笑,回房梳洗,換下已然冰涼的裝。
待到李佑白進到書房,蔣沖已在案前等待。
李佑白見他神,了然道:“曹來走了?”
蔣沖拜道,“尚未,只躲進了車轅底下。”頓了頓,又問,“殿下真打算放他走麼?”
“誰放走的?”
蔣沖低聲道:“簡大夫。”又將他棲于暗,聽來的對話一五一十地說了。
曹來的保命符還有簡氏?
李佑白莞爾而笑:“委實有趣。”
蔣沖不敢接話,不準殿下眼下究竟是真笑還是假笑。
若是殿下真看重簡大夫,此一番作,殿下必定惱怒非常。
這便是假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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