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晏不是一個耐得住子的人,因此與周氏退婚不久，他與薛鸝的事便傳得滿城風雨，魏玠不可避免地被提及過幾次，然而本就沒有多人將他與薛鸝的事當真,漸漸的提及他的人越來越。

　好似他自己也漠不關心,從不去過問什麼,任由旁人去議論。

　梁晏與他畢竟是自相識,與薛鸝議親時特意去向他賠罪，魏玠并未說無事,也沒有說不好，只是平靜地說應了,說完便不再理會他。

　梁晏固然喜薛鸝，去給魏玠賠罪的事卻也夾雜了幾分私心。世上所有好事都給了魏玠一人，而他卻總是出一副目無下塵的清高模樣。魏玠對待薛鸝的與眾不同，梁晏是親眼所見,如今心上人另嫁,任何人都無法做到無于衷，魏玠也不能免俗。

　雖稱不上是想要揚眉吐氣，但他也的確懷揣了幾分得意。他并未害過魏玠，更不想與他作對,只是偶爾想要他一頭,讓旁人看看，他并非只能做魏玠的附庸。

　吳郡離很遠，薛鸝婚理應有薛氏的人主持事宜，然而姚靈慧一提到薛氏便滿臉厭棄,此事便由二夫人人一手辦了。鈞山王正在平定叛,百忙之中得知此事,梁晏畢竟他一聲姑父，他無法分神理，只好先暫且忍下，托人備好了賀禮。

　待到薛鸝與梁晏完婚，他們便著手準備前去上郡的事宜，日后再回到也不知是幾時了。在做下決定之前，薛鸝沒有想到魏蘊才是最氣憤的人。自與梁晏訂婚，魏蘊與便斷絕了往來，即便是無法避免要共，也絕不看，絕不與多話，只肯以最冷漠的態度對待。

　薛鸝的確有些意想不到，與魏蘊相數日，雖離不開利用，卻也不是沒有毫真。即便再敬仰魏玠，也不至于要如此怨恨。

　除此以外，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秋后，薛鸝的日子便越發快活，整個人都好似是踩在云上輕飄飄的，一切順利得像是場夢。

　只是沒過多時日便出了些差錯，吳郡有一戶沈姓的士族因為叛被波及，來尋出路，得知了梁晏與薛鸝婚事在即，立刻找上了魏府。

　薛鸝很對人說起吳郡的過往，薛氏的族人實在是人厭惡，提及后難免被追問，除非必要時博得旁人的憐憫，不愿用自己的痛事給人當樂子。

　沈家人便是的痛事之一，從前總人欺辱，正是因為的叔父給指了門親事，要與沈家的嫡子沈吉婚。沈氏乃是當地郡，吳郡的郡丞便是沈吉的父親，奈何他老來的子，年過四十才得了沈吉這一個兒子，自然視為珍寶捧著他長大人。

　沈吉惡劣，做盡了惡事，自小便欺凌鄉里，人見人嫌惡。門第高的士族不愿將郎嫁給他，門第低些的他又看不上眼，薛鸝年紀尚小便稀里糊涂地被推給了沈吉。

　恰好那時面生紅瘡好不難看，沈吉初次見了便大發雷霆，將一通辱不說，連帶著薛氏也被他用污穢之詞罵了個遍。叔父被下了面子，心中有怨氣，最后害苦了薛鸝。

　現在還能清晰地記得沈吉如何辱，讓站在大庭廣眾之下被罵得啞口無言，如同被人打了耳一般難堪，委屈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薛鸝以為這段婚事早早地了斷了，誰知后來年歲漸長生得越發麗，沈吉便又認了那門婚事。不愿在吳郡耗費心力，早早地到了來，好死不死，此人竟恬不知恥地上來。

　魏植并不將小小的沈氏放在眼里，他放人進府以禮相待，對方便拿出當時換的信說道。沈吉的長輩還算禮數周全，唯獨他自以為魏氏中人待他有禮，他便能與魏氏相提并論了，言行舉止不見恭敬。四張不說，還打斷了府中管事說話，不耐道：“薛鸝在哪，為何還不出來迎接我？”

　管事的瞥了他一眼，平靜道：“薛娘子與梁世子去了香山游玩，此刻不在府中。”

　“怎敢……”沈吉話說到一半被父親拍打，這才止住了下意識口而出的辱罵。

　魏植甚至不屑于出面應對，只讓自己的幕僚伴隨姚靈慧去敷衍沈家人。沈家無非是因曾與淮王往來切，如今淮王起兵造反，他們反遭連累，進一是要避禍，二是為了洗清罪責。恰好得知薛鸝與人定親的消息，不上平遠侯府討說法，偏偏來尋魏氏，便是吃準了魏氏乃是當今豪族，極為看重面。倘若他們態度和幾分，魏植定會心中生出愧疚，而后對沈家有所幫持。

　奈何沈吉自大狂妄，沈家也低估了魏氏的手段。

　百年皇權更替，魏氏始終高坐明臺，靠的從不是仁慈與所謂的清高氣節。沈吉的父親白發蒼蒼，仍要恭敬地向一個小輩連連道謝，沈吉卻狂妄自大，臨走之際仍嚷嚷著要讓薛鸝給他賠罪。那幕僚笑道：“待薛娘子回來，必定會親自去見沈郎君。”

　不過三日，沈吉便隨親眷四跪著求人將他父親救出牢獄。

　魏植給的好的確有應允，然而沈家在吳郡猖狂多年，且如今淮王也反了，只要想找出沈家的錯，沈家自然是破綻百出。即便他們無錯，如今得罪了魏氏與平遠候府，那便也了錯。

　梁晏并未將小小的一個沈吉放在眼里，因此沈家人獄后，他為掌刑獄的三公曹辦理此案，沈吉求人也求到了平遠侯府。

　恰好梁晏正因沈吉在酒肆中對薛鸝出言不遜而惱火，正要捉了他教訓一番，便見他送上門來。梁晏年在軍中雖平遠候歷練，不是什麼弱的世家子，將沈吉打得連連哀嚎。

　最后沈吉迫于無奈，終于想到了那個被他輕視，被他屢次辱的薛鸝。

　魏府中人依舊恭敬地放沈吉了府，這次他卻神懨懨，面上著拘謹與小心翼翼。

　薛鸝在水榭中煎茶，見沈吉一改往日的囂張，猶如喪家之犬般來求，心中毫不覺得意外。也是來了才懂得什麼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比起魏氏這等豪族，區區沈氏又算得了什麼，即便是平遠候府打爛了沈吉的臉，他對外也只敢說是自己摔出的傷。

　薛鸝旁還有幾位府中的娘子，不想人看了笑話，便出去迎了沈吉。

　荷花白的褶，下著丁香紫窬，低綰的發髻更顯婉約秀致。薛鸝蓮步款款走向他，面上略帶怯意，小山眉微微蹙起，眸閃爍，像是在害怕他。

　沈吉見越發貌，一時間晃了神，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看。

　薛鸝在離他兩步的時候停下了，垂著眼出一副楚楚可憐的表，語氣卻冷漠至極：“你若跪下給我磕三個頭，我便宴郎放了你父親如何。”

　沈吉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反應過來后暴怒至極，然而見薛鸝依舊神態婉，以為心頭有氣，若他當真叩拜了，興許便能救父親與幾位叔伯的命。他咬牙關，說道：“此人多，換個地方我便給你賠罪。”

　薛鸝眨了眨眼，一派天真模樣地盯著他。

　這便是不肯的意思了。

　沈吉氣到攥雙拳，口劇烈地起伏，好似人狠狠地了他耳一般，面上都在發燙，下一刻只好起袍子作勢要磕，才跪下去，薛鸝便猶如被他嚇到了，忙后退了兩步。

　他心中怒火正盛，哪有心思揣薛鸝在想些什麼，只好磕了下去。然而磕完了頭，不等他起，便有一雙纖弱的手臂來扶他。

　沈吉聞到子香氣，心中一，說道：“此事我不會怪……”

　他話未說完，便聽到子的嗤笑聲，松開手，冰涼的袖角從他手背上過，像是條蜿蜒而過的毒蛇。

　低垂著眼，神依舊可憐，的嗓音卻像是淬了毒。

　“蠢貨，我騙你的。”

　薛鸝的聲音很輕，外人看著似乎是在好言好語地勸沈吉。

　“不必費心替長史求，你若當真掛念他，不如先到地下等著，興許還能早日父子團聚……”

　的一番話如同火上澆油，眼看著往日任由他辱的子，如今踩在他頭上奚落他，帶來的屈辱與憤恨是梁晏乃至魏氏所不能相比的。沈吉幾乎立刻念被怒火沖昏了頭，如同對自己的妾侍那般，揚手便要教訓薛鸝。

　薛鸝驚一聲往后摔去，不等沈吉踢上去，立刻便有三兩人上前按住他，而后侍們紛紛來扶薛鸝，眼角噙著淚，聲音抖地說：“過去的誤會我已同沈郎君賠罪，可令尊之事我實在莫能助，你又何必苦苦相，以至要手欺負我，實非君子所為！”

　沈吉愣了一下，隨即破口大罵：“賤人！娼婦！膽敢顛倒黑白戲耍我！”

　薛鸝嚇得到銀燈懷里，立刻有侍者看不過去打了沈吉的，直打得他說不出話來，才綁了他的將他丟出府去。

　此事過后，沈吉的罪過便了謀害魏氏的郎，傳言更甚的說他是行刺梁晏的未婚妻。以至于他四求，卻無人敢理會他，甚至為了討好魏氏與平遠侯府而落井下石。沈吉落魄到只能混跡下等酒肆，與他最不屑的庶族同坐，醉醺醺地咒罵著他的仇人。

　又過了幾日，便徹底沒了他的影，而戰事四起，百姓愈發苦不堪言，多地出現了寒門領兵起義，起初只是百來人，一段時日下來竟也漸漸了氣候。平遠侯心中不安，不斷催促梁晏辭去冀州，他們的婚事便又提前了。

　趙暨放心不下夏侯氏派去的人，魏氏同樣放心不下，因此又命魏玠進宮去商討平的人選。

　待他回府之時，在馬車聽見了子清脆的笑聲。他掀開車簾，正看到梁晏抬起手臂將薛鸝抱下馬，不等落地又被抱著轉了一圈，驚呼著摟梁晏的脖頸。

　對梁晏嗔笑罵，言笑晏晏，眼角眉梢都能著歡喜。

　當看到薛鸝如何對待梁晏后，再想起從前種種，魏玠便不得不信，薛鸝待他不曾有一真。

　晉青回府當日所說的話，他仍歷歷在目。

　薛鸝的舊堆在薛氏的雜房無人置，有幾箱子的舊書與數不清的廢紙。他們廢了五日的功夫才整理完，從中找到了梁晏的詩集，以及一些鮮為人知的辭賦，更甚者還有其他士族寫下的隨筆，但凡有提及梁晏的，都被細細收集了起來。這還只是許被忘的部分，薛鸝離開吳郡前曾燒了許多文稿，必定與梁晏也不開干系。

　晉青從吳郡帶回了一篇薛鸝抄錄的詩文，字跡與梁晏如出一轍。

　如此想來，似乎一切都變得有跡可循。為何初見之時循規守矩，后來卻又無端來招惹他，再然后便大變，忽的要與他撇清干系。只因從一開始心中所念所想便是梁晏，只是苦于無法接近梁晏，便只好另尋他法……

　薛鸝并非無無義，早已是心有所屬。那些寡恩薄義與諂心機，都只是用在他魏玠上的手段，于梁晏，的確稱得上是一往深。

　始終如一是假，獨屬他一人更是假。

　薛鸝就和那只鳥沒什麼兩樣，他為了違背自己的規矩，讓為例外。他已經決定接這些，去嘗試討好。他甚至被勾出齷齪心思。即便薛鸝慕虛榮，自私，他依然可以待好，待他掌管魏氏，薛鸝想要的都能得到。

　然而慕著梁晏，對梁晏才是真心相待。

　自始至終，薛鸝都冷眼旁觀他的沉淪，看著世人稱道的男子為傾倒，躬下去附和這樣的俗淺之人。必定為此洋洋得意，甚至在心底恥笑于他的輕易心。

　魏玠聽到薛鸝的笑聲，腦海中似乎又回響起那只雀鳥瀕死的鳴。

　正如他發現那只雀鳥討好家仆時的不悅，在掐死它的時候，他也得到了從未有過的愉悅。

　那薛鸝呢……死了，他才能解，一切便回歸從前的模樣。

　想到此，魏玠的呼吸不自覺重了幾分，手指也緩緩收，他眸中著冷，過竹簾的隙去看薛鸝的影。

　引他走泥潭，卻又獨自，擺出一副無辜的臉觀賞他的失態。

　他不會放過薛鸝，既然許諾屬于他一人，便是死了，的也要與他爛在一起。

　薛鸝的嫁妝已經備好，婚服與禮冠也擺在了漆盤中。等到良辰吉日一到，與梁晏便可婚。在此之前除了沈家，還有一些瑣碎的小事層出不窮，忙得薛鸝與梁晏焦頭爛額。

　姚靈慧為了祈求好運，便催促著薛鸝去凈檀寺燒香拜佛，好去一去近幾日的晦氣。

　凈檀寺太遠，薛鸝不愿意坐在顛簸的馬車上罪，梁晏本想隨一同去，臨了卻冒出一堆公務，只好讓侍者護送去禮佛。

　只是不等梁晏理完公務，有侍者急匆匆來尋他，說是薛鸝在上香的路上失去了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