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山乃避暑圣地,山莊底下有一萬年寒窯,單是一腳踏,那寒氣便直往腳心里鉆。
四嵌有夜明珠,明亮如白晝。
中間擱置著一張寒冰砌的床榻,子雙手疊腹、枕著冰枕躺于榻上。臉上的葬妝容已被仔細拭,出一張未施黛的小臉,略顯蒼白。
沈離征就坐在榻前,手執黛,垂目描眉。
作生疏,時不時便畫重了、畫偏了,但他素來耐心極佳,愣是將子的眉眼勾勒出從前的那般模樣。
就好似只是睡著了一般。
虞朗怔怔看著這一幕,隨后四下一掃,發覺這冷冰冰的寒窯竟添置了許多日常件,書案、梨木架子、矮幾、盥盆,似有人要長住于此一般。
且,矮幾上竟還燃著保存的留尸香。
虞朗匪夷所思,半響才尋回自己的聲音,“你這是作甚?已經死了,難道連土為安你都要阻撓嗎!”
沈離征正在給錦上戴珍珠耳墜,指腹微頓,道:“小聲點,別吵。”他平靜地說。
虞朗上前兩步,死死盯住沈離征。沈離征就像一灘無波無瀾的死水,投下巨石也驚不起浪花的那種,但他眉宇間有著同往日相差甚微的微妙,那是一種冷靜自持的癲狂。
虞朗甚至覺得,他也已經死了。
回到皇宮。
虞朗蓋棺,無甚緒道:“公主已棺,下葬。”
司禮監眾人你我我你,連忙頷首應是。
太子說公主在里頭,那公主的,就必須在里頭。
此后,將軍府徹底了一座無人居住的廢棄府邸。世人皆道,沈將軍與發妻伉儷深,自公主逝世,將軍每每出征歸來,便日宿在落霞山莊,與人往來。
天朗氣清,他便坐在床前給描妝。
風疏雨驟,他便坐在床前給念書。
一至亥時,沈離征就放下幔帳,和而臥,輕輕攬住,啞聲道:“阿錦,睡了。”
子好似能如往常一般鉆進他懷里,黏黏糊糊地說:“夫君抱。”
沈離征攬更,嗓音低沉回應道:“好。”
但他懷里真的好涼好涼。
夜闌更深,他埋首在頸窩邊,聲線發,喃喃道:“阿錦,你跟我說句話吧,求你,跟我說句話,我快要瘋了阿錦。”
無人應他。
翌日,沈離征又神如常地去上朝。
如此日復一日,就連伺候在山莊的下人都要險些以為,小公主是不是真的活了過來。
可假的就是假的。
流鶯著竹青的緞子,趁沈離征不在時才敢跪在公主旁哭泣,正淚離開時,白公公捧著茶水走來。
流鶯神慌張地將手背在后,“公、公公。”
白公公遲疑,“藏什麼?”
流鶯搖頭,卻抵不住白公公眼神犀利,紅著眼、著頭皮將那件竹青的小緞子從后拿了出來。
白公公微愣,蹙眉道:“你、你簡直大膽,不是你燒了嗎,若是將軍瞧見,又要平添傷心,快燒了。”
流鶯俯首認錯,“是,是……”
“燒什麼?”后有聲音淡淡道。
白公公與流鶯皆是一頓,沈離征兀自從流鶯手中扯過那抹緞子,拉直看,是一件尚未制完的小肚兜,肚兜上還繡有一個圓潤潤的沈字。
他甚至能想象出是如何雀躍歡喜。
男人沉默,仿佛不痛不地說:“出去吧。”
流鶯與白公公互一眼,猶疑退下。
侍衛來時,便見男人背脊僵直,就那麼定定站立。侍衛冷得直哆嗦,急道:“將、將軍,圣上急召!”
沈離征道:“來了。”
他轉之際,間腥甜涌上,虛晃一下,生生跪了下去。
侍衛大驚失,道:“將軍!將軍!”
*******
“王爺!王爺!”
“此究竟是什麼地方?足足三日,為何沒半點靜!”
“阿彌陀佛。”
“讓開!倘若王爺出事,大師擔得起嗎!”
“阿彌陀佛。”
閣樓外吵吵嚷嚷。
“咳——”
沈卻單手撐住桌沿,染紅了齒,滴落在古書上。他眼前逐漸清晰,那些小字一個一個靜靜躺回了書頁中,畫面陡然消散。
他疼得渾搐,幾乎無法站穩。
作者有話要說:哎呀,久等,發一百個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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