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做的沙琪瑪跟核桃就很對于勇的口味，倒不是說東西有多好吃，主要是新奇。他整天在這條街上溜達，實在是無聊得，連這條街的地板上鋪了多塊石板他都一清二楚。

當一個人無聊出新境界的時候，就喜歡找點不一樣的，比如找茬，他岳丈并沒有讓他去找章遷的麻煩，是他自己在街上溜達的時候，恰好看見他，而他又恰好十分無聊。

但是在不知道的旁觀者看來，就是章遷得罪了他們家，得罪了縣太爺。

殷清瑤在決定用章遷蓋房的時候就想過，為了避免以后麻煩，他的事兒得提前解決一下，也不完全是為了木料。

把背在背上的包袱拿出來，神兮兮地說道：“就是一個小吃，我保證都是真材實料，但是家里嫌棄外面的腸，說下水是吃不起的窮人吃的，還沒嘗就說我做的不好吃，你說氣人不氣人！”

于勇一聽是下水也有點嫌棄，但是看見包裹里面圓潤的香腸的時候，忍住嫌棄問道：“這個怎麼吃啊？”

殷清瑤左右看了看，說道：“這個是生的，得找個地方烤才能吃，不過我不想去酒樓里，免得他們都學會了，我將來還想擺攤賣這個賺錢呢！”

“這好辦。”于勇兩只手放在肚子上說道，“去我家……你家。”

他轉口轉得太快，舌頭打了個結，殷清瑤沒問為什麼不能去他家，但是聽說他娶的夫人是一個河東獅，當即就明白了。

猶豫糾結了一番說道：“我家太遠了，而且還沒蓋房，家里啥也沒有，我來就是找章掌墨商量蓋房子的事，您老要是不嫌棄……”

于勇一聽，當即急道：“不是跟你說了章遷這個人徒有其名，你咋還找他蓋房？我岳丈就跟他鬧了點不愉快，說他蓋房子不行，你可不能上當！實在不行，我去跟我岳丈說說，他家就是賣木料的，認識的肯定有好的掌墨先生！”

殷清瑤心底嘆了一聲，他是真的以為章遷蓋房子不行，所以才去找他的麻煩。這個人的心眼也真是夠單純的！

于是斟酌道：“我是托了人在府城打聽才知道章遷的，他的名聲都傳到府城了，大家都說他蓋房子算料準，應該沒啥事兒吧！我已經跟他說好了，他也已經去找人了，要不我就先用他試試？”

于勇對這件事格外較真，只聽他說道：“我岳丈就是信了他的盛名，找他蓋了個房子，結果鬧出了不愉快，憑咱們的關系我怎麼能看著你再去上當呢？”

“咱們什麼關系？”

“那當然是好朋友好兄弟了……你別給我打岔，你有啥好吃的第一時間想到我，你就是我于勇的朋友，以后有我罩著你，掌墨先生多的是，又不是只有章遷一個人，咱從別的地方再找就是了……”

“那個，我不是打岔……”殷清瑤弱弱地舉了舉做好的香腸，問道，“您老知道我是誰嗎？能喊出我的名字嗎？還有啊，我是個的……咱們應該不能做兄弟吧。”

于勇這才如夢初醒地問道：“對了，你什麼名字來著？”

殷清瑤覺得以及可能干了一件蠢事，完全沒有必要來招惹于勇，反正于勇又不認識。無語的自報上姓名，于勇瞪著眼想了半天也沒想到家里有什麼人，兩個人邊說邊走，不知不覺就走到章遷家門口。

于勇自然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他不是第一次來章遷家門口了，但是他從來沒進去過。除了香腸，殷清瑤還帶了葡萄酒，打算趁著這一次把于勇拿下，反正已經招惹上了。

“我來找他說事兒，我還帶了點兒自家釀的葡萄酒呢，我家釀的葡萄酒都賣到京城去了，京城那邊有人還想要，但是我這邊沒貨了，我今天專門給您帶了五斤，您老嘗嘗！既然都到了，一起進去坐坐？”

于勇搖了搖頭。

“我不進去。”但他看著殷清瑤手里的葡萄酒跟香腸，撓了撓腮，妥協道，“我是給妹子你面子。”

殷清瑤笑了笑，上前敲門，開門的是章遷的媳婦柳氏。章遷接了活了，兩個媳婦就可以專心在家帶孩子，也有功夫把家里拾掇拾掇，到時候好跟著章遷去干活。

開門看見殷清瑤，笑道：“東家來了，快請進。”說完又朝著院子里喊了一聲，“當家的，東家姑娘來了！”

于勇慢吞吞地跟在殷清瑤后面進去，他的隨從只跟來了一個，另外幾個在門口守著。

章遷從屋子里迎出來，看見后的于勇，臉登時難看起來。

怕他誤會，殷清瑤趕忙解釋道：“是我在大街上遇見于老爺，邀請他來家里做客。我自己做了一些香腸，還有自家釀的葡萄酒，咱們請于老爺好好品嘗一下。”

于勇哼了一聲，把臉揚起來，正好看見他家二樓的窗沿。章遷家的房子是他自己蓋的，兩層，地方雖然不大，但是房間很多，住人是足夠的。

而且他家里的設計讓人覺很舒服，于勇調整了一下姿勢，抬頭看去。

落后一步的張進遠從屋里出來問道：“都站在院子里干什麼？”

章遷著頭皮把于勇請進屋子里，柳氏麻利地泡了壺茶端上來，殷清瑤把香腸拿出來，跟說了怎麼理，柳氏就去廚房忙活了。

殷清瑤猜到于勇的口味比較油膩，這個時間點，應該已經啃完豬蹄了，讓章遷拿了一個杯子，把酒封排開，給于勇倒上一杯。

“您先喝杯葡萄酒解解膩。”

故意沒給章遷跟張進遠倒酒，于勇很滿意，端起酒杯嘗了一口，先是一頓，然后把剩下的酒一口含了，把空杯子舉到面前，又給他倒了一杯。

“這酒香甜可口，不錯不錯。”

他自己一個人喝了小半壇酒，白胖的臉頰上爬上一層酒暈，帶著幾分醉意地說道：“你這酒真是好酒……”

趁著他暈乎，等柳氏把烤好的香腸拿出來，殷清瑤恭維著他，把他哄高興了，趁機把他們家跟章遷的恩怨挑明了，他是紈绔，但也不是傻到無可救藥，他也欺負人，知道誰能欺負誰不能欺負，章遷就是那種能欺負的。

因為對方沒能力還手。

眼下他跟殷清瑤稱兄道弟起來，殷清瑤要保的人，他自然也不會再去為難，以前的事兒就算過去了，他保證以后不再來找麻煩了。又聽殷清瑤說了木料的事兒，直接要來紙筆，給他岳丈寫了一封推薦信。

直到把于勇送出大門，章遷跟張進遠還跟個木頭一樣站在大門口。他們刷新了對殷清瑤的認識，一直以為是個辦事明果斷的小姑娘，沒想到在酒場上恭維人的話說得一套又一套，把方縣令的小舅子哄得心花怒放，一頓酒，啥都解決了。

既沒有讓章遷給那個紈绔道歉，也沒有完全順著那個紈绔，拿著推薦信的殷清瑤轉，立刻收起了臉上的笑意，這份變臉的本事當初也是練過的。

把信塞給章遷說道：“你先去其他家打聽一下木料的價格，再拿著推薦信去韓家問問，哪家便宜實惠要哪家的貨。”

韓家依仗的就是于勇，于勇雖然是韓家的婿，但是韓家是商人的份，在縣太爺面前本就說不上話，要不是靠著于勇，他們家也不會有如今的地位。所以他們不敢得罪于勇，哪怕他是個紈绔。

不知道韓家平常是怎麼哄他的！

殷清瑤覺得他還仗義的，是個值得結的人。當然暫時也能做一做靠山，等方忠廉的任期滿了，他這個不學無的紈绔就沒有靠山了，除非跟著方忠廉繼續去任上。

他們一走，韓家就又被打回原型了，所以韓家的生意雖然一家獨大，但是也不敢坑蒙拐騙。

解決完木料的事兒，一輕松地在街上逛了會兒，買了一只老母準備回家燉湯。回到家，意外的是爹還沒回去。梁懷玉無聊地靠在院子里曬太，他懷里還抱著一個葵花盤，上面的瓜子被他嗑了一半了，有他在家里其他人都有幾分不大自在。

“你的事兒辦完了？”梁懷玉從椅子上彈起來，看著，“我本來是想來你家找點有趣的事做，沒想到你一天到晚不沾家，我自己在你家都快悶出病來了。”

這話說的……好像深閨怨婦一般，殷清瑤盯著葵花盤看了半天，收回視線說道：“我本來就很忙啊，家里家外的事我都得持，要不然我們家哪能頓頓吃？我買了老母，今天晚上燉湯。不過我又想到了新鮮的吃法了，你要不要試試？”

提起吃的，梁懷玉來了興致，昨天剛來一時沒節制才會吃撐，今天白天他就吃了一頓飯，還只吃了點咸菜窩頭，這會兒正好了。

是他自己說想驗一下窮人的生活，李娘中午才只給他準備了咸菜窩頭的，其實以前的時候，連咸菜也很能吃上，都是煮一鍋菜糊糊，勉強喝個湯飽。

梁懷玉是貴客，李娘不敢只給他喝菜糊糊，給他準備的咸菜都是切薄片，放在平底鍋里，用油煎至兩面金黃端上來的。

殷清瑤不知道這些，見他躍躍試的樣子，把塞給他說道：“我去準備食材，你把這只老母理一下。”

梁懷玉拎著還在咯咯的活愣住了，口而出：“怎麼理？”

“先把殺了，再拔了，然后開膛破肚，把里面的東西掏出來，能吃的收拾一下一起燉，不能吃的扔了。”

“哈？”梁懷玉以為自己聽錯了，“哪個部位不能吃？”

在他看來，除了跟翅膀，上還有能吃的地方嗎？全部都是骨頭，啃得費勁兒。

殷清瑤白他一眼，補充道：“除了屁，差不多都能吃，不過得清理干凈。”

梁懷玉一把把老母又塞還給，拍拍手說道：“小爺我長這麼大，連一只螞蟻都沒踩死過，你居然敢給我派活？還是殺這種活？”

“我不是怕您老無聊嗎……”

“我看著你做事兒就不無聊了。”

一飄到鼻子下面，得梁懷玉打了個噴嚏。

“行吧。”殷清瑤提溜著，去廚房拿了把刀子，去院子外面對著脖子劃拉一刀，連掙扎都沒有脖子就垂下來，把放到碗里，回去把整只放在大盆里，用熱水把燙一下就開始拔。

梁懷玉看著干脆利落的作，忍不住問道：“你這手法跟殺人一人……”說完不知道想到什麼，打了一個激靈，再看向殷清瑤的目里就帶著探究，“云舒說你殺過人，你殺人的手法也很煉。”

“你想說什麼？”

殷清瑤頭都沒抬，繼續跟盆子里的作斗爭，一會兒工夫就把拔干凈，出下雪白的。

手起刀落，作麻利地開膛破肚，把肚子里的東西掏出來。一堆心肝脾肺狀的臟被扔在盆子里。挑出肺跟腸子扔給小狗，把屁切下來丟了。

梁懷玉看的作堪比縣衙里的仵作，忍不住頭皮發麻。

“沒，沒什麼，就是聽云舒說過你殺人時的場景，他說覺你不像是一個農家，倒像是殺手……但是你上又沒有殺手那種兇狠，你只有在殺人的時候才有那種氣質，所以他也說不準。”

殷清瑤輕笑一聲，抬頭看他。

“所以你們是懷疑我有其他見不得人的份？”見梁懷玉陡然張起來，輕笑了笑，嘆道，“你們真是高看我了，我要真有其他的份，當初也就不至于被我賣了去給人配婚。不過我的確跟別人不太一樣……”

故意頓頓，抬頭看梁懷玉的反應。

“我是死過一次的人啊，如果不對自己狠一點，不去為自己跟家人的前程拼一拼，我跟我娘遲早要被老宅那邊磋磨死。”

“那時候頭腦一熱，答應你去以犯險，其實是想著我要是死了，你們肯定會給我爹娘更好的生活。我爹娘生我養我一場，我死了能為他們換一些好也算是報恩了。”

“不過真到了那個場景，我又很怕死，但是怕也不管用，那個時候但凡有一點雜念，就是必死無疑，所以我不能退。我跟邵云舒正好在那個時候相遇……”

“我知道你們一直懷疑我，像您這樣的大人，平常本不會看我們這樣的人一眼，您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搭理我，就是在試探我對吧？”

平靜地說完，繼續手里的活計，把放到案板上剁塊兒，用清水洗了放到鍋上燉，喊了杜鵑來盯著火。去屋子里拿了兩斤豆腐，把豆腐剁碎之后裹上面放到油鍋里炸。

“你們懷疑我也好，試探我也罷，都無所謂，反正我問心無愧，你們想怎麼查就怎麼查。”

一鍋豆腐炸好，殷清瑤拿起一個嘗了嘗，里面是空心的，很蓬松，是想起來湯豆腐串了，有點懷念那個味道。

梁懷玉沉默片刻，不再繼續剛才的話題，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幻境，聞見湯的香味兒，立刻換了一副面孔贊道：“好香呀，什麼新鮮的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