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說話時惡狠狠的，有點原形畢的意思。

同為醫生，如果說陸翊是斯文，那麼，唐就是典型的斯文敗類。

譚菲泣不聲，也不懂自己此刻的心，一只手拼命按著唐的傷口，咬牙切齒道：“……那你去死吧！”

這一百多天的相，他們之間從來都是惡語相向，沒有說過半句好話。

可人和人之間的多奇怪，他人眼中的怪和變-態，居然也有，居然還能相擁著取暖。

“是啊，我馬上就去死了，你得好好活著。你看，你妹妹死了，你也沒有很開心，對不對？我死了，你也一樣痛苦，是不是？你這種小孩的暗傲，還要玩到什麼時候？”唐抬手了譚菲的臉，把的發撥到耳后，聲道：“死瘸子，從今天起，你的命是我的，只要我活著一分鐘，就不許你先死。”

唐笑了笑，流不止，他的再也支撐不住，倒了下去。

“唐！”譚菲抱住他，沒有支撐本就站不穩，更不可能抱著一個男人站直了，和唐都栽倒在地。

自作孽到現在，又有誰肯幫？

忽然，譚菲扭頭朝陸翊看過去，平生第一次卑微求人：“陸翊，求你救救他！救救他！我愿意把命給你！我馬上就去死！只要你救救他！該死的是我，不是他！求求你！”

哭得聲音嘶啞，一貫淑的形象全無，再也沒有抑心里的想法，只希唐活著！

在場唯一的醫生，只有陸翊，也許他還有辦法！

可是陸翊……恐怕是這個世界上最恨的人……

人生欠下的每一筆債務，總有償還的一天，賭上的命，或者賠上比命還重要的自尊，都是要還的！

陸翊站在原地，無于衷，那雙眼睛平靜地俯視著譚菲，他輕輕地說：“陸放死的那天晚上，有誰肯救救他呢。我跟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害我一生？”

他的一生所，他唯一的親弟弟，都失去了，原本他不會有今天的下場。

“你做惡的時候，怎麼沒想過別人痛不痛？陸放求你的時候，你怎麼不想著放過我們？”陸翊冷笑，語氣堅決：“假如惡人放下屠刀，就可以立地佛，這世界未免太可笑了。”

“算了，別求他。”唐氣都有點不順暢了，拽住譚菲的胳膊，不許朝陸翊爬過去——是的，沒有辦法走路，只能一點一點朝著陸翊爬過去。

“不，死瞎子，你不能死！憑什麼你要替我死！我不用你可憐！”譚菲耗盡了一生的狼狽，卻還是無能為力。唐的太重，挪不。陸翊的心腸冷，跟他的仇，和解不了。

“陸翊，我錯了，我對不起你，可他是無辜的，我……我去死，我去死行不行？”譚菲的無法正常彎曲，像是用尾換了人類雙的人魚，卻還沒適應直立行走，連跪下的姿勢都做不了。

手上、上都是唐的，被拒絕了還是哀求，頭拼命往地上磕：“陸翊，你是醫生，你不會見死不救的……求求你了，陸醫生，求求你！”

尼克抱站著，皺了皺眉，他對這個瘋子一樣的人沒任何同心，只是怕耽誤時間，拍了拍陸翊：“怎麼說？殺了，還是放了？離婚協議書沒了，任務怎麼完？”

他聽從白璇的安排，指哪打哪，一心一意惦記著陸翊的條件——讓他的妻子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否則，殺了。

現在鬧這樣，是殺還是留？

陸翊的心比死灰更冷，從他開槍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了，道德與法律，仇恨與理智，反復地攪碎他的神經。

然而，這顆死灰般的心倒是堅韌，支撐著他一直穩穩站著。

譚菲死了又怎麼樣？陸放會活過來嗎？他的年年會回來他的邊嗎？他丟失的那顆心臟，還能完好如初嗎？

一切都回不去了，他在復仇即將功的此時此刻，覺不到任何快樂。

他去哪里才會快樂？

陸翊沒出聲，譚菲掉落在地的手機，忽然在此時響起視頻通話的提示音。

譚菲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連來電的是誰都沒看清，就接通了視頻通話：“救……”

“拿來！”尼克一驚，他手下的黑制服已經把手機奪了過來，另一個人及時捂住了譚菲的，半個字都沒讓吐出來。

尼克等人明顯訓練有素，并不急著掛斷視頻，只是遮住了鏡頭的位置，想看看那邊是什麼人，會不會留下患。

此時，手機屏幕上出現了一個放大的小孩的臉，聲音也從揚聲里傳來，聲氣的：“喂，菲菲，我怎麼看不到你呀？”

“菲菲，你說

話呀，要不然讓陸叔叔說話也行，我生病了，好想陸叔叔哦。”小孩嘆氣，音那樣無邪。

“？”尼克的狐貍眼一瞇，朝陸翊看去，用眼神詢問。

鬼使神差的，陸翊將手機接了過來，鏡頭松開，他的臉也出現在手機屏幕上，映著路燈的，有點慘淡。

可是，視頻那邊的小路遙眼神卻亮了，趴在鏡頭前，欣喜道：“陸叔叔！你在干什麼呀？我好久沒看到你和江叔叔啦！好想你們！”

陸翊的心莫名一苦，輕輕了：“小路遙，晚上好。”

“嘻嘻，晚上好呀，陸叔叔。我好煩哦，生病了，不能去上學，要是陸叔叔在就好了。陸叔叔是醫生，一定能治好我。”路遙的小臉皺一團，本沒發現視頻這邊的腥和殘酷。

“怎麼生病了？哪里不舒服？”陸翊問道，像是出于職業本能，又像是出自長輩對孩子天然的護。

才問出口，陸翊的眼眶沒來由地一熱。

“發燒了，明天還要去醫院。好難過。”小路遙癟，不到三秒又笑開，期待地問道：“陸叔叔，你猜猜我今年幾歲啦？”

陸翊搖了搖頭。

“嘻嘻，我今年五歲啦！爸爸媽媽說，過了年就長一歲了，我又長大了！”小路遙特別自豪似的，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已經五歲了，雖然這并沒有什麼意義。

小話癆不需要陸翊回答，自顧自問：“陸叔叔，你的小寶寶呢？是不是要出生了呀？唉，我和江叔叔說，讓他把小寶寶吐到小姨的里，不知道江叔叔功了沒有……嘻嘻，跟你說哦陸叔叔，我還是覺得你比江叔叔好看，陸叔叔最好看了……你的小寶寶也一定最好看……”

沒有人對小孩子說起婚姻破裂和家族丑聞，所有的事在路遙的眼里，還是最初的模樣。惦記著江叔叔，也惦記著陸叔叔，他們都是的長輩和家人。只有的一顆心，從未變過。

“……”陸翊忽然陷了沉痛，眼底的熱不設防地滾了出來，他仰頭拼命忍住——

如果沒有發生種種變故，他本該有一個簡單卻幸福的家庭，他和他的年年畢業就結婚，各自擁有忙碌而安穩的工作。他們會有好看的寶寶，兒子像，兒像他。他自認為算得上踏實可靠，對職業、對家庭都盡職盡責，他會是個好丈夫、好爸爸，為什麼最后卻落得這樣的下場？

幾番自我拷問，沒有人能回答他，諸天神佛全都閉了，罪魁禍首被扣在地上、說不了話，眼睜睜看著的所流不止……

他已經不是一個單純的害者了，從他開槍的那一刻起，他就了施害者。

這里，再也沒有他的容之所。

“陸叔叔，你怎麼不說話呀？江叔叔說，人生的路好長好長的，小孩子很難，大人也很難，always like this，唉。”小路遙托著腮，懵懂的大眼睛一派天真。

“小路遙，謝謝你，好好養病，陸叔叔現在有事，先掛了，好嗎？”陸翊出笑，他已經很久沒笑了。

小路遙拍了拍手：“對，陸叔叔，我告訴過你的，你笑起來更好看了，比江叔叔好看十倍！噓，我是說的，陸叔叔不可以告訴江叔叔哦。”

“好，陸叔叔不說。”陸翊保持著笑意，結束的句子很生：“小路遙，晚安。祝你幸福平安地長大。”

路遙甜，一點就通：“陸叔叔，祝你幸福平安地變老吧！”

等掛了電話，陸翊把譚菲的手機關了機，像是忽然下定了決心，對尼克道：“走吧。就讓他們自生自滅。生死都與我無關了。”

他不救人，也不再補上一槍，這是他最后的仁至義盡。

“走。”尼克也不問陸翊怎麼就改了主意，離婚協議書沒了，人也沒殺，他尊重陸翊的一切選擇。

一群人迅速撤了，登上準備好的快艇，趁著夜駛向遙遠的海域。

白家從幾十年前起，就開始亡命天涯，又經歷了北山島覆滅的痛楚，他們有太多種方法可以遠離大陸、遠離海上的鹿城，確保安全無虞地回。

鹿城療養院，譚菲撲在唐上，拼命地呼救，用盡了此生所有的狼狽和尖。

可惜，所有監控都被破壞，安保和護工一個都不見了，占地面積驚人的療養院，似乎只有唐還在著氣。

他無力地抬起手，輕輕捂住了譚菲的，蹙眉道：“別……吵死了。”

譚菲哭崩了，在他的手心里說話：“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呵呵，一夜之間，學會道歉了……”唐躺在草地上，中彈的地方好像被草尖再次穿，他已經痛到麻木，覺里的已經流干了，命令道：“你再哭，我馬上……馬上死，最后……還有幾句話想對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