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也正好在家,笑瞇瞇的喝著茶,看著老婆追打兒子。銀鈴也在旁高呼加油,弄得林清兒哭笑不得,隻好躲進屋裏。
待老娘終於放過自己,王賢坐到老爹邊,問道:“爹,你啥時候回來的?”
“傍晌,”老爹笑著打量他道:“這白衫不好穿吧。”
“唉。”王賢歎口氣道:“我先吃點飯吧……”
“喏,爹從杭州買回來的麻糍。”銀鈴獻寶似的捧出個荷葉包道。
“你們吃吧,這玩意兒沾牙。”家裏仍舊不寬裕,王賢在衙門裏吃得不錯,哪好意思跟妹妹搶食,“還有沒有剩米飯,泡點水就行。”
“看你這樣下鄉去了吧。”老爹瞇著眼道:“沒人管飯麽?”
“管飯了。”王賢拗不過妹妹,隻好拿個麻糍嚐嚐道:“不過是閉門羹。”
“球,出去別你是我兒子!”老爹聞言怒:“老子的臉都被你丟了!”
見老爹拿起鞋底也要自己,王賢麵躲麵鬱悶道:“還不都是爹造下的孽。”
“唉,”老爹下沒話了,收回手道:“姓李的雖然恨我,但他做事向來yīn險,這次怎會如此猴急?”頓下道:“應該是做給姓刁的看的……”
“甭管給誰看。”王賢苦笑道:“反正兒子要被活活玩死了……”
“沒出息!”老爹瞪他眼道:“我的兒子要是連富縣衙都混不下去,我把姓倒著寫!”
“爹,王字倒著寫還是王……”銀鈴聲道。
“人話孩子什麽,跟你姐姐去學繡花去!”老爹把兒轟走道:“把這些來的事兒,都跟我道道。”
“好。”王賢早就憋壞了,終於找到機會倒苦水了。
王興業聽著兒子的描述,雙眼睛越瞪越圓,把那張憨厚的臉,變了怒目金剛。剛要發作,卻聽老娘聲怒喝:“欺人太甚了!敢這麽整我兒子,老娘不出馬,他李狗子不知道馬王爺三隻眼!”
“你摻和!”王興業輩子被老婆管得服服帖帖,唯獨在李晟這事兒上,保持著高度敏的自尊。見老娘瞪眼,老爹忙下來道:“殺不用牛刀,愚夫出馬就足夠了……”
“哼,先把你的事兒放放,給兒子弄利索了。”老娘發號施令道:“不還不知道,二竟被李狗子欺負這樣!”
“好好好,”王興業擺手道:“你先進屋去,我跟兒子細。”
“定要讓他死得難看!”老娘下了命令,抱著簸籮進了屋。
看老娘關上門,老爹汗,尷尬道:“你娘這二年,簡直變王了。”
“不然怎麽撐下這個家?”王賢歎口氣道:“兒子那時候那麽不懂事。”
“知道知道,要不我這麽讓著?”老爹很在意在兒子麵前的形象,隻是有越描越黑之嫌:“你的事兒吧,晁焦那老東西定不知道你是我兒子,不然他不敢欺負你。”
“爹要陪我去趟?”王賢問道。
“放屁!”老爹臉‘我怎麽有你這樣兒子’的表,怒道:“老子是,他是民,啥時候都該是他來見我!”著指著兒子數落道:“子,你這衙門混的,實在是太丟人了!”
“我才混了幾,還被欺負了去了……”王賢鬱悶道:“到現在還頭霧水呢。”
“唉,也是。”王興業點下頭道,“先過去這關,再慢慢教你吧。”著下道:“晁焦那你先別去了,這幾就在家裏歇著吧,等他上門來求你。”
“啊……”王賢瞪眼道:“怎麽可能?糧長都牛哄哄的……”
“哼哼,”王老爹冷笑道:“你且看著吧……”
見老爹這樣信心滿滿,王賢也放心了,心看來我要學的東西,還真多啊。
“不過這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除不了。”卻聽老爹邊摳腳邊歎氣道:“李狗子辦事兒湯水不,從來不落把柄,要不我早把他整死了。”這都是在鹽場養的病,也不知買麻糍之前扣沒扣腳……
“起來,爹先看看這個吧。”王賢從懷裏,掏出個紙袋,遞給老爹道,“就看第頁就行。”
老爹拍拍手接過來,掏出裏麵的摞紙打眼看,就再也拔不出來,良久才從震驚回過神來,抬起頭道:“這是哪來的?”
“我自己弄的。他把陳年老賬拿出來讓我算,我從裏麵查出來的。”王賢道。
“你還有這本事?”老爹不信道。
“也不看我是誰的兒子。”王賢討好笑道。
“那倒是……”老爹點點頭,還是不信:“這是誰給你的吧?”
“唉,甭管哪來的了。”王賢不暗歎,怎麽實話就是沒人信呢,“總之這上麵的結論,都是以永樂五年的賬冊為依據,絕對錯不了。”
“要是這東西流出去……”老爹麵sè凝重道:“從縣太爺到書辦,沒個逃得了,都得掉腦袋!”
“所以讓老爹拿意。”王賢歎口氣道:“不審不知道,審嚇跳,這富縣裏上下勾結,營私舞弊,實在是無法無!”
“唉,其實哪個衙門不是這樣?”老爹從震驚回過神來,也歎口氣道:“明朝的俸低、吏祿更低,就靠那點工食銀,哪能養家糊口?何況老爺還得養師爺、養門房、講排場,這些錢從哪來?朝廷不給發,家就要想辦法,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衙門裏的人自然要吃手裏的權了……當年太祖皇帝多狠吶,貪汙二十兩銀子,就要剝皮充草。知道縣衙的土地祠,為啥又皮場廟麽?那是因為幾任知縣的皮囊,還在裏頭掛著呢,可這還擋不住上下其手,所以這裏頭,也不是我們的錯……”
王賢聽得不寒而栗,聲道:“爹,你不用急著辯白,我沒要把這些捅出去,我讓你看看,有沒有能拿來整治李晟的。”
“你不早!”老爹這才鬆了口氣,端起茶壺飲而盡,罵道:“兔崽子嚇死我了!”
於是再次仔細看了遍,琢磨道:“衙門的錢糧進出,九九要經過戶房,是以戶房司吏其實是在給家屁,你要是隨便拿筆假賬告他,他定能夠推二五六,我就是丫鬟帶鑰匙,當家不做。衙門裏的縣太爺、二尹三衙四老典都拿過錢,自然要幫他遮掩……”
“但其實,老爺們拿的是頭,頭都讓他揣懷裏了。”王賢冷聲道。
“這是肯定的,李晟這廝看著心,其實賊膽包!”老爹恨恨道:“這是讓老爺們擔惡名,他來撈好做好人,老爺們知道了,肯定恨死他!”頓下又搖頭道:“老爺們還是得保他,這麽些年來,誰從公撈了多好,從庫裏拿了多東西,他全都清二楚,老爺們要是不保他,難保他會出什麽來!”
“這真是……”王賢歎道:“吃人短、拿人手短。”
“總之,這個管家不是這麽好整的。”老爹也歎道:“也幸虧就是你爹,幹了輩子刑房,才能專治各種疑難雜癥!”
“噗……”王賢口茶水險些沒噴到老爹臉上,苦笑道:“爹,你能不能不自誇?”
“嘿嘿。”老爹笑笑道:“想不想聽?”
“想!”王賢立刻諂的湊過去,給老爹端茶道:“洗耳恭聽您老的高招。”
“唔。其實也是他自找的。”老爹接過茶,搖頭晃腦,就差拿把扇子裝孔明了:“這二年,因為那個案子,縣裏上下懶散慣了,上下哪個把公務放在心上?想著怎麽撈錢去了。我聽,魏知縣上任後,因為想要做番政績出來,頗有刷新之意,無奈那幫人懶慣了的,不願配合,更不願吐出到口的,於是跟他作對,給他使絆子。李晟因為是管家,很多惡人最後都是他當了。是以縣老爺早就想除之而後快了。”
“是啊,所以司馬求才讓我到戶房搜集證據。”王賢點頭道。
“哦,是麽?”老爹瞪眼道:“你咋不早?”
“現在晚麽。”王賢奇怪道。
“早我還用費腦筋?”老爹怒道:“你個頭進衙門的新丁,人家能指你搜集到什麽要命的證據?無非就是想尋他個錯,好借故撤了他!人家不是讓你整出這種殺來的,人家隻要你找出他點病!”頓下,強調道:“沒聽你之前,我就判斷出來了,你話隻是印證了我的判斷,你爹十幾年的老刑房……”
“多的錯?”打斷老爹的自吹自擂,王賢問道。
“那種他瞞著家,自己獨吞,但數額不,不至於敗名裂的。”老爹想想道:“有沒有?”
“有!”王賢指指紙上的某道。
“唔,極好。”老爹看,點點頭道:“再就是,讓誰把這事兒捅出來了。”
“我覺得張典吏不錯。”王賢聲道。
“不愧是我兒子,果然有分!”老爹聞言喜,比知道王賢有查賬的本事還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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