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路鳴很快就在心否定了宋部長的觀點,他認為那是蔣先生的一廂愿,實際上是無法實現的。
“可是,部長您想過沒有,我們能想到的日本人也會想到,他們會給我們這個時間嗎?”路鳴頓了一下說道。
“正是因為有了日本人的外部力,地方軍閥無力抵抗,沒有能力獨立生存的能力,才愿意放棄自己的權力,跟中央保持一致。從這個角度講,日本人也是在幫我們的忙。”宋部長笑道。
路鳴苦笑一聲,他覺得這位部長大人還是太樂觀了,他這幾年做報工作,對地方勢力有了更深的認識,只要日本人的槍炮聲不打到家門口,他們絕對不會放棄自己的地盤和權力。
“小路,你給南京軍事委員會的報告,我都仔細讀過了,我覺得事還沒糟糕到你說的那種程度,時間雖然迫,但還是有余地的。”宋部長笑道。
路鳴臉凝重,他真是無法理解,這些大佬一個個仿佛鴕鳥似的,以為自己的頭埋在沙子里,別人就看不見他們的屁了。
部長大人自信滿滿,因為他一直在跟日本人洽談各種和平方案。
他認為日本人并沒有急著要進攻中原,雖然他們目前正在華北搞事,主要目的還是在為東北建立一座安全屏障。
這也是南京政府里的那幫高級員的白日夢,他們眼中的日本對華政策,似乎還存在那麼一點點溫。
宋部長并不是汪先生陣營里的人,雖然他跟蔣先生的關系一直磕磕絆絆,卻依然是蔣先生這個陣營里的重要人。
日本政府假惺惺跟南京政府談判時,往往首選這位部長大人,宋部長格儒雅、談吐不俗,但他對日本人的狡猾缺乏認識,而且并不自知。
晚上回到報時,路鳴發現辦公室的燈還開著,進門才發現,書劉綺雯還沒有走。
“怎麼了,是有什麼事嗎?還沒有下班啊。”路鳴問道。
“我剛才已經睡了一覺了,下午上班的時候慕儀姐打電話來找你,說是你托他辦的事已經辦好。我看沒說什麼事,也不好問。你一天都沒回來,我怕耽誤了你的事,就在這等著。”劉綺雯了眼睛,打了個哈欠。
“哦,我知道了,你趕回去休息吧。”路鳴招了招手,示意可以走了。
劉綺雯走后,路鳴給自己泡了杯茶,不知道什麼原因,也可能是年齡大了,他最近時不時泡一杯茶,喝著喝著,慢慢也能品出點味道來了。
喝酒可以刺激神經,但喝茶卻適合思考問題。
喝了一口茶,路鳴在回味宋部長跟他說的話,宋家和盛氏各資助帥一百萬,這背后的臺詞是什麼呢?
很顯然,拿了這筆經費東北軍就不能再和紅軍結盟,不僅不能結盟,而且要和紅軍開戰。
帥聯合紅軍抗戰的道路難道真的走不通嗎?
形勢真的是越來越復雜了,路鳴到自己已經很難再做出決定了。
支援帥軍費,他當然是愿意的,他相信盛有德也會贊同,但是以此要挾帥改變抗日主張,這就有點強人所難了。
這就等于是用錢在收買帥啊,帥能接嗎?
國家在風雨飄搖之中,民族往何去,難道真的要讓日本人得逞嗎?
那些手握重權的民國大佬們,早先還敢表達自己的看法,很多人表示支持建立民族抗日統一戰線,結果到了這個關鍵時刻,卻不作聲了,都在觀。
蔣先生的確是有手段,“六一事變”一開始聲勢浩大,眼看南京政府落在了下風,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剛過去兩天,況就出現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陳濟棠手下的李漢魂、余漢謀突然反水,公開表態反陳擁蔣,一場大戲戛然而止。
不僅如此,蔣先生似乎早有算計,廣西立即被重兵圍困,李德鄰、白崇禧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如果帥跟紅軍再往前走一步,結盟有所作,會不會也是這個結果?
路鳴不替帥了一把汗,如果李德鄰頂不住力,公開放棄抗日主張,帥越就孤掌難鳴了。
不知道盛有德這個中間人能不能做功,蔣先生會給他這個面子嗎?
路鳴很想現在再次跑到留園區,但又不敢,他甚至害怕接到盛有德打來的電話。
宋部長今天跟他講的一番話,讓他對蔣先生有了新的認識。
不過,盛有德從來就沒有懼怕過蔣先生,不管什麼時候,他都不會放棄自己的觀點。
盛有德的觀點在國民黨部也有一定的代表,就是尊崇孫先生的三-民-主-義,堅守聯俄、聯共、扶助農工三大政策。
可是現實已經了一鍋粥,孫先生的主張早已被南京政府拋之腦后。
路鳴輾轉反側,腦子一刻也靜不下來。
但是,還是有好消息的,對了,應該把這個消息告訴董先生和安意,讓他們這個晚上睡得踏實一些。
路鳴看了看墻上的鐘,已經是晚上11點了,他還是決定打這個電話。
電話是董先生接的,路鳴問道:“你們還沒有休息嗎?”
“安意不讓我睡覺,就讓我在電話邊上等著,說你晚上一定會來電話。”董先生無奈道。
“哈哈,安意同志真是神算,你沒有白等,財政部那邊已經批復了,西安錢莊的手續辦妥了,你們明天去一趟南京,把批復文件取回來。”
第二天一早,路鳴就給盛有德給辦公室打電話,電話是管家接的,他似乎知道路鳴要來電話。
管家告訴路鳴,老爺昨天一早就飛去香港了,去理一個重要事務,留了香港那邊的電話號碼。
路鳴估計,盛有德突然去香港,一定是跟兩廣形勢有關。在此前夕,國民黨報系統進香港,香港為了兩廣與中央政府流的“茶館”。
1935年,國民黨中央組織部黨務調查科華南區辦事在香港立,王華生擔任指導員,負責南京和香港之間的通訊聯系。
此外,蔣先生還安排了李新俊、唐霍文等在香港搜集兩廣報。
盛有德應該想利用自己在香港的勢力,斡旋李德鄰與蔣先生之間的矛盾,路鳴不由驚嘆,盛老伯這一招太高明了。
在某種意義上,香港有獨特的區位優勢,不僅可以涉及國家部事務,還可以連通外部力量,尤其是資本的力量。
在香港的盛有德,雖然不如在上海那樣為人尊重,但所能發揮的能量卻比在上海大得多。
如果盛有德人在香港關注兩廣事變,可想而知,和在上海發一兩份電報表示關注,效果完全兩樣。
接電話的是盛有德的書,聽到是路鳴后,馬上把電話遞給了盛有德。
“小子,你還真是急不可耐啊,我昨晚宴請了李德鄰和蔣先生在香港的代表,雙方都表示,這件事不會再夸大化了。”盛有德很沉穩地說道。
“只是見了雙方的代表,他們能做主嗎?”路鳴還是有點不放心。
“哎,你這就不懂了,他們比我急啊,知道我到香港約請雙方晚宴,晚宴之前他們能不向上峰匯報嗎?他們怎麼敢自己做主?”盛有德說道。
“老伯,您讓我猜一猜,香港總督郝德杰爵士是不是也參加了晚宴?”路鳴狡猾地笑道。
“喲呵,你現在這方面也開始長腦子了嘛,好,我的心思差不多被你猜中了,你那天早晨一離開留園,我第一個電話就打到了香港總督府,預約第二天晚上的晚宴。”盛有德哈哈大笑起來。
“呃,老伯,我再猜猜,晚宴之后,又去喝咖啡了吧。”路鳴問道。
“哈哈哈,不說了,不說了,等事有了最終結果,我再告訴你。”盛有德打斷了路鳴的話題。
路鳴這才說到宋部長來了上海,在一起吃飯的事。
盛有德笑道:“小宋這是把主意打到我們頭上了,給漢卿拿錢我沒意見,別說一百萬,就是再多都可以,只不過這真的能解決漢卿的麻煩嗎?我在香港都看到報紙上天天登載東北軍鬧事的報道,未必是有錢就能解決的。”
路鳴笑道:“我也是這樣說的,不過宋部長說別的麻煩他也解決不了,只能幫著漢卿搞些錢,別的麻煩他只能自己解決了。”
盛有德想了一會,然后說道:“你明天去財務支出一百萬吧,轉給小宋就行,別的咱們也別管了。”
路鳴第二天并沒去盛氏,而是先在報的賬戶里提出了一百萬,然后來到宋部長下榻的飯店,親手把一百萬的現鈔給了宋部長。
“老盛真是豪爽啊,也是有錢,一百萬的現大洋,說拿出來就拿出來,我還得回去籌款呢。”宋部長笑道。
路鳴心里一笑,他可不相信宋部長拿不出一百萬的現款來,也不知他是故意調侃還是別的什麼意思。
他一直有些弄不懂盛有德跟宋部長之間的關系,兩人從表面上看應該是對手,可是私人往卻也不,彼此間也像好朋友一樣。
“宋部長,您回去后能不能跟委座好好談談,在東北軍軍心穩定下來之前,不要著漢卿跟共軍戰,東北軍軍心不穩、士氣低迷,這種況下出兵打仗不但不會有戰績,反而會損兵折將。”路鳴說道。
“好的,我回去找老蔣好好談談,他聽不聽我的勸就難說了,漢卿那邊你也勸勸,讓他別太固執了。”宋部長說道。
路鳴向宋部長告辭,然后回到報,他剛剛停好車,就看到趙元良在等著他。
“有事?”路鳴驚訝地問道。
“咱們到一邊談。”趙元良拉著路鳴到一個角落里談。
“你這是干什麼?有話上樓好好說,我的辦公室最保險了。”路鳴更加驚訝了。
“我就是說幾句話。”趙元良顯得心慌意的樣子。
“那你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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