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
有段時間柳樹很難熬。
他生樂觀也算豁達,不管什麼日子,苦的甜的,在他手裡都能過自己舒坦的小日子,可那段時間不知道怎麼了,周周哥一家不在京中,妹妹來投奔,柳樹自是要護著妹子的。
「啐!真是狗屎糊了眼了,盡想出賣求錢的瞎主意。」柳樹聽完是罵了家裡人。
他娘家一家都是沒見識的,倆哥還耳子,大哥脾氣大,肯定是聽了什麼攛掇起來的,不然怎麼好端端的要把妹子嫁給鎮多的老爺當繼室?
既是這麼好的主意,怎麼不自己去。
柳樹是氣得不,「我要是在場,非得把他倆綁了給員外老爺送去。」拿自家妹子換前程換銀子,也是真真不要臉的。
妹子一路逃到京里,又臟又瘦還是一副男兒郎的裝扮,不然怕出事。柳樹氣得罵完娘家人,里裡外外誰都沒落下,這才看到旁邊妹子,忙下人燒水、煮飯,先安頓收拾出來。
從寧平府縣到如今的大學士夫人,柳樹其實兒沒變過。若是在村時,娘家要把妹子賣給有錢老頭做妾、做通房,柳樹雖是不懂大道理,但也會護著妹子上門去罵,他就是這麼個脾。
柳樹覺得自己沒變,可在公婆眼裡他又變了。
家裡婆母有時候話里話外說妹子這樣不好,一個娃娃孤來京里,見他板著臉,又快速改口說也不是家裡厭,多張多雙筷子的事。公爹在旁打圓場,說吃飯吃飯。
一次,柳樹沒往心裡去,兩次三次,柳樹脾氣就上來了。
那段時間柳樹總是發火,還遷怒了幾分兒子,每每發完火,柳樹又愧疚,夜裡撅著屁背對著男人——男人是榆木疙瘩,肯定看不出他生不生氣。
柳樹那時候對男人都連帶著生氣的。
嚴謹信著小樹的背影,不聲的移了幾分。
「幹嘛著我,熱死了。」柳樹暴躁不耐煩。
嚴謹信沒了,過了一會,又移近了。
柳樹:「……你煩不煩,大晚上的不睡覺,幹嘛。」
嚴謹信同小樹近十年的夫妻,早知道小樹脾氣,鬧脾氣了不能講道理,會越說小樹越煩,但是不說由著小樹生悶氣,這會憋壞的。
以前小樹從未有這麼大的火。
略是思考了會,房間又安靜了。
柳樹臉沖著床幔,是又氣又難過只想哭,說不就不了,說煩就真煩他了?然後胳膊上一隻手搭了過來。
「你幹嘛,都說我要睡了。」柳樹話音沒剛才那麼躁了,多了幾分和委屈。
嚴謹信聽了,是口也被牽引的悶悶的,輕輕拍了下小樹胳膊,說:「妹妹的事,你說什麼便是什麼,家裡都是支持的。」
「娘是嫌棄我聽出來了。」柳樹說話直接。說完就後悔,他男人他知道,是孝順子,平日里上看似不甜,說話直愣愣的,實際上對公婆很是關心。
再咋樣,也不能背後當著男人面這麼說婆母的。
婆母也就是那兩句話也沒說什麼過分的,再說日子都是磕磕絆絆過來的,以前也不是沒有過別苗頭的時候,怎麼到了如今他給生悶氣矯起來了呢?
柳樹怕男人誤會他不孝,忙是轉過,臉沖著男人想說些啥。嚴謹信一條胳膊還搭在小樹腰上,黑夜中,低頭看到小樹帶著淚花的雙眼。
他低聲徐徐說:「爹娘在村裡住了大半輩子,他們守舊,不識字,娘遵循婦則,雖是沒念過書識過字,可這些規矩是套在上的。」
「不像你我。」
「有些道理,我們同長輩是說不清,扳不回來的,他們只認自己信的道理,覺得那樣才是對妹妹好。」
「我不是說他們是對的,為人子,我不好多言,只是在妹妹這事上,小樹你是對的。」
柳樹除了男人給他讀文章時,就沒聽過男人說這麼多話的時候,他心口憋得那團氣,一下子就沒了,他知道男人懂他就。
這一晚,兩人『和好如初",嚴謹信不減當年年輕時。
第二天柳樹神清氣爽,後來一想幾天的悶氣,越是覺得自己鑽了牛角尖,咋就這點小事,就讓他沒了氣神,到發邪-火呢?
是個人就有短,就沒全乎的人,他自己也有,脾氣大還直,過日子嘛難能不磕絆,了這個坎,解決了問題就好。
柳妹子也能看懂眼,不想阿哥難做時,柳樹就找妹子來說話,說:「哥給你找了個工,你在家閑著也是閑著,也不是讓你給我賺錢補家裡,就是散散心……」
安排到了鹵煮店去幫工。
柳樹借著正道給他妹子開工錢,痛痛快快的,婆母阿就沒話可說了——又不是花的嚴謹信的月銀。
妹子去了鹵煮店,那邊有佳英還有工,比待在嚴家強太多,起碼年輕人能聊起來說說話,柳樹是每日去看看,七八天再接妹子回來住一兩日,這下嚴家沒人說了。
遠香近臭,到府的客人那就是客人。
妹子心一好,柳樹心也爽利了,後來過了幾個月,有人找婆上門,想娶妹子,柳樹還高興,樂顛顛的跟男人說:「我就說嘛,這日子就沒我柳樹過不去的坎。」
那秀才郎柳樹見過幾次,雖是覺得有些迂腐——自然柳樹那時候用詞還沒這麼準確,說的是:都是秀才郎的,這秀才咋就古古怪怪板瞅著也乾癟,說話都聽不懂,你和顧大人在府縣上學時也沒這樣啊。
他又不是沒見過秀才,不過這個樣的還是第一次見。
嚴謹信倒是見多了酸秀才,也沒放在心中。
後來柳樹去跑過幾次,那秀才就一寡母,街坊鄰居裡說都是清白人家,秀才娘是個節儉勤快乾淨的,秀才除了讀書沒什麼病,潔自好,沒沾染過半點七八糟的。
柳樹心想,那還好,就替妹子定了親。之後的事,柳樹是沒想到,那秀才聽到他妹子曾逃過婚,大鬧他家裡要退婚,那寡母撒潑哭訴……
後來外頭傳什麼柳樹大打出手欺負寡母秀才郎,這都是放屁,柳樹沒手打人,他倒是想撕了那老婆子,可想著男人,不能落下個他夫人仗勢欺人的名聲。
生生把一腔怒火給忍了下去。
這事後來解決完了,男人也閉門在家,柳樹那段時間是『外憂患",他在京里名聲就是悍夫、潑婦,臭了,都等著嚴大人休了他這個糟糠妻。對,因為他的關係,連累的男人被皇帝老爺罵了罰了,閉門思過,就是一向護他的阿也對他也有些微詞了。
柳樹是心寒委屈窩火,都想好了,大不了他就走,帶著大白和妹子去投奔周周哥去昭州去——他連梁從那兒的商隊啥時候走都知道。
就等、就等——
就等什麼柳樹心裡明白,可男人遲遲不放休書,對他與往常沒啥區別,應該說因為男人在家呆著,簡直以前還煩了,他在正廳呆著,男人就坐旁邊看書,他去院子發獃,男人就到院子。
簡直跟屁蟲似得煩人。
這個時候,又有人上門,說是給嚴大人納妾,有個良妾,還不是找他說,找的是公婆阿,一個個都怕了似得的瞅著他,咋滴他還真在這個家稱王稱霸了不?
柳樹火大,丟了句你們咋咋辦。
他想,嚴謹信敢納良妾,他就走,帶大白一道走,還把嚴家銀子全都捲走——這些年他管家,再說了家裡銀子都是他掙得,就靠嚴謹信那幾兩工錢,喝西北風去吧!
還學人家當什麼富貴老夫人老爺子,呸!
柳樹是想撒邪-火,這次的火比上次更猛了,直接喊的是嚴謹信大名。嚴謹信略是詫異看過去,柳樹就瞪眼懟回去,他才不怕呢。
後來又了『乾柴烈火"了,也是這次有了小黑。這是后話。
「沒什麼良妾。」
嚴謹信剛在正廳還端著,如今到了床上,一看小樹嗚嗚咽咽的就心口疼,說的一字一句的肯定,「你若是不信,你就看著我一輩子。」
柳樹其實是信的,男人說話就是這樣,說什麼是什麼。
他嗚嗚咽咽是爽的——算了。
後來納良妾這事就沒了,嚴謹信同家裡長輩說了不要,又言:「小樹妹妹頭一遭是被矇騙,父母之言是有,但還未換拜帖,算不得定了親,那壞人信口雌黃胡攀咬污衊,阿爹娘莫要信了那些。」
「再者,我休息一段時間也好,很是鬆快。」
嚴謹信對自己被罰並未放在心上,就當是藉機在家中休養了。
嚴家長輩看出來了,兒子/孫兒這是護著小樹呢,他們還能說啥?只是經了這遭,對小樹是沒以往那麼親厚了,也不知道為何。
小樹何嘗不是呢。
後來柳樹反思,想他就是在家,還未嫁人時,同親爹娘都有吵磕絆心裡還生了埋怨的時候,這人和人相,還是不能掏心掏肺——
也不對,看對誰。
對周周哥就能,這是他選的朋友,親的比親人還親。
對大白也,大白是他肚子里出來的,雖然小小黑面神一個,但之前他撒氣的時候,大白是向著他的。
還有……男人也算個吧。
柳樹哼哼的想。
過了幾個月,發現自己又懷了,一算日子果然是那段時候,等肚子大了,家裡又出了個事——
他公爹讓人給仙人跳了。
柳樹其實看的明明白白,他做買賣生意這麼多年,加上聽管事的說話,梁從走南闖北的,經驗比他多,聽得多了,彎彎繞繞也看的明白,這事簡單好辦,可小樹記仇的心眼。
「……我瞧過了,那姑娘模樣也算周正,也大了肚子,不然迎進來給爹做一房小妾,就是爹年紀大,這下又給謹信添了個弟弟,外頭不好聽,丟盡了嚴家的臉,可怕啥,咱家臉之前我丟了一次,早沒了。」
那姑娘肚子里的孩子要真是嚴父的,這事嚴父可能就了糊塗了,但不是啊,嚴父是上當騙,沒那姑娘一手指頭,是被人誣陷攀扯上來的。
但嚴父老實人,只會說沒有。
嚴母在旁傷了心,哭哭啼啼,還罵嚴父老不。
柳樹過了癮就罷了,好聲好氣說:「爹你別急,你說沒有,那從頭到尾原原本本跟我說一遍。」
後來這事柳樹給解決的,頂著大肚子,忙前忙后。
嚴父過後就嚇住了,老實沒別的心思了,嚴母也窩瓜似得面人一個,小樹又了家裡一把手,威風的不得了。
不過這個時候,柳樹對嚴家這一畝三分地的管家權也沒淡了,沒以前那麼風風火火,覺得家裡長輩都護看重他才給他管,於是掏心掏肺心裡外,到頭來自己出了什麼事,都是埋怨記著他的壞。
再後來康景帝駕崩了,天順帝登基,他生了小黑,家裡男人從大學士又升了,聖上還賞了大宅子給他們。
柳樹倒是高興的,可之後發現男人眉頭越來越,時不時背著他憂愁,有時候著紙發獃,看著昭州方向嘆氣,給顧大人寫了信還燒了。
他看到信上容了。
……原來是因為這個啊。男人肯定記掛一輩子。柳樹就當沒看過,該咋咋樣,只希他不提,男人能慢慢忘了。
這坐在龍椅上的皇帝老爺管他是誰呢,又不是他男人能決定的,早前那位皇帝老爺留了聖旨,這不是到頭來還不管事沒用麼。
不是他家男人一句話左右的了的。
天順帝在位那幾年,嚴家是在京裡外表風得榮寵,可里,柳樹是越來越擔心他男人了,有一次柳樹去外頭參加完宴席,故意氣呼呼回來,見男人看他,就說:「這京里規矩忒大了,煩了,要我說當什麼夫人,倒是沒人刁難我,就是我不爽利,還不如咱們一家回去,我開鹵煮店,你教兒子們識字讀書。」
「快快活活的。」
「那回去之前,不如咱們先去一趟昭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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