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王七郎,凌青菀的心就很沉重。
倒寧願記不全。
記不全的時候,只能記得一個溫的剪影。他熱又,總是含脈脈看著。
他武藝高強,醫絕倫。但是,醫者不自醫,他從來不給自己看病。
他教盧玉醫,每當他頭疼腦熱的時候,就讓盧玉給他開方子。但是,盧玉治旁人沒事,只要給他用藥,就會導致他發病。
他常常被盧玉治得半死,嘔吐腹瀉。
他那時候就會生氣,罵盧玉學藝不,會丟他的臉,讓盧玉更加努力。
盧玉的潛能,被他激發出來,他是個很好的老師。
所以,盧玉一開始對他的慕,是帶著幾分愧疚和崇拜的。而後,才慢慢被他的溫打。
哥哥格冷峻,爲人莽,不知道孩子家的小心思;大嫂三年抱倆,對孩子格外寵溺,非要自己養,多半時候在照料孩子,和理家務,對這個小姑子,敬重大於親暱。
而盧珃,宮裡事務繁忙,朝政也手一二,免得輸給了汝寧長公主,總是繃著,盧玉一點小事,自然也不敢打擾。
王七郎格和睦,對盧玉上千般,盧玉慢慢習慣依靠他,什麼事都和他說。
對於盧玉而言,那是一段非常甜的慕。
對王七郎來說,大概是一場心佈置的局。
凌青菀想到這裡。心頭痛苦似萬針齊攢,有些不過氣。屋子裡太悶了,想到這西院有護衛把守,凌青菀也推開房門,站在屋檐下。
並不恨王七郎。
在短暫的人生裡,王七郎給了另一種。這種,是兄嫂、盧珃給不了的。哪怕最後一塌糊塗,亦是盧玉自己的愚昧。
總記得,在太原府的時候,有個男孩子。爬進們家的院牆。隔著窗櫺給盧珃送吃的、玩的。那是王四郎,七郎的胞兄。
王四郎爲盧珃的人生撐起了一把傘。往後,哪怕再不堪,盧珃在心的角落裡。總有個地方。滿是。可以依偎,躲避風雨。
盧玉很羨慕,也想要那樣的一把傘。
王七郎給了。
雖然收場不好。總歸把人世間的都經歷了一遍。重生之後,亦無憾。
“菀兒......”後,傳來安檐的聲音。
安檐餵馬之後,已經上樓了。他每晚這個時候,都要起來餵馬,只是凌青菀不知道罷了。
這一路上,他的馬頗費腳力,安檐很心疼它。所以,每天午夜之後,他都要親自給他加料。
馬無夜草不。
自己的東西,安檐會不餘力照料疼惜,哪怕是匹馬。這些事,明明可以假以人手,安檐卻要親力親爲。
一回來,瞧見凌青菀矗立檐下,有些吃驚。
已經是後半夜了,夜風有點涼。
安檐解了自己的外,披在凌青菀的肩頭,問:“怎麼不睡,立在這裡做什麼?”
“口醒了,就睡不著。”凌青菀道,“念如還在睡覺,我怕吵醒了,就站在屋檐下氣。我知道你下去了,故而不怕......”
安檐輕輕了下的青。
涼的青,似墨稠初展,從掌心過,落下細膩的痕跡。安檐的心,有點發熱。
“這夜熱得很,我哪裡還用裳披?”凌青菀笑著,又把安檐的外袍還給他。
安檐個子很高,凌青菀踮起腳尖也無法爲其披上,只得到他手裡。
安檐卻明白的意思。
他微微彎下腰,低頭讓披上。
盛夏的夜,哪怕有涼意,也是舒服熨帖的。安檐是關心過頭了,以爲凌青菀會冷。
披上之後,安檐立在凌青菀邊,沒有進屋的打算。
兩人都無睡意。
“店家那孩子,哭了好幾個時辰。”安檐低聲,和凌青菀說話,“菀兒的藥,能治癒他嗎?”
“他們如果認真遵循醫囑,好好吃藥的話,是沒問題的。”凌青菀道。
“醫者發大慈惻之心,解世間含靈之苦。從前就讀過《大醫誠》,總是無法明白這些詞句。如今,倒是知道了。醫者解疾苦,真比神仙菩薩還有靈驗。”安檐道。
這是對凌青菀很高的讚譽了。
不過,安檐居然讀過大醫誠,凌青菀也頗爲驚訝。安檐雖然是武將出,卻讀過很多書。
想到凌青桐說安檐之後的前途,他這麼有學問,凌青菀就不那麼驚訝了。
凌青菀笑了笑。
“我的醫,得過盧玉的指點。”凌青菀半晌,才喃喃道,“曾經也救過很多人......”
安檐就不說話了。
他已經告訴過自己,不要在凌青菀面前,批評喜歡的人。故而,安檐忍著了。
固然盧玉醫、醫德自然很好,可是這跟安檐又有什麼關係?安檐又不是盧玉的病家,沒有過的恩惠,豈能因爲的醫就對改觀?
安檐欣賞凌青菀的醫,是因爲他慕這個人。
就像凌青菀欣賞安檐的球技,也是因爲他安檐而已。
他的沉默,凌青菀明白,心裡添了幾分恍惚。
“我現在想著的,是我必須要做凌青菀。但是我還有一些凌青菀小時候的記憶,也許仍在這裡。假如我將來可以從這裡離開,安檐與我,又有何關係?”恍惚的時候,會這樣想。
“我的孤魂。可以侵佔了凌青菀的,那麼有一天能否出去?”又想。
不知道爲什麼會想這些。
大概是安檐每次提到盧玉的態度,令心裡起了警惕。
再多的,也只是種誆騙,又不是凌青菀。而安檐深的,是凌青菀而已。
安檐的深,哪怕是個局外人,也會很的,但是盧玉必須要記住,不能確定自己會永遠做凌青菀之前。這都跟自己沒關係。
“很多的大夫。都曾經救過人。”安檐見凌青菀沉默半晌,不知道在想心思,還以爲自己沒有答話,讓不快了。
所以。安檐猶豫再三。說了這麼一句。他肯定盧玉的醫德。卻否定盧玉此人。
凌青菀對盧玉的好,也很難說服他去對盧玉改觀。
盧玉所犯者,乃是世道所不容之大忌。安檐是個正統的人,觀念純正。
凌青菀不想多提此事了。
原本心就糟糕,不想更糟糕。
“我有些困了,先進去了。”凌青菀佯裝打了個哈欠,說道。
安檐知道生氣了,拉住了的胳膊。
凌青菀就停下了腳步。
他們不止一次爲了盧玉而不高興。
安檐心裡,多了幾分無奈。這麼好的一個姑娘,爲何非要總說盧玉。上次去祭拜,哭那樣,到底是什麼樣的?
師徒分?
“菀兒,我是個人,說錯了話也是無心的。”安檐低聲,給凌青菀賠禮道歉,“是我不好,你莫要往心裡去。”
凌青菀一怔。
在從前短暫的人生裡,很有人這麼仔細又小心翼翼疼惜。哪怕是王七郎,也做不到如此。
安檐對凌青菀的慕,可謂卑微。王七郎出太原貴胄,他的慕是尊貴的,從未如此過。
曾經,倒是盧玉,這般對王七郎。
能明白安檐的心。
心絃被,凌青菀心裡起了漣漪,回輕輕往安檐懷裡靠了一下,然後又迅速離開。
回答道:“我豈是這麼小氣的?”
安檐又驚又喜。
他一把摟住了凌青菀,用力抱住了。他的胳膊結實有力,將圈在自己的懷裡。
“菀兒......”他低聲呢喃著的名字,終於舒了口氣。
夏夜的蛩,似繁雜又綿長的曲子,在他們耳邊奏起。蛩得越烈,說明夜越靜。
“安郎,你真是個好人。”凌青菀道,“你真的是個很好的人。”
反覆嘆,安檐是個好人。
“他們說我冷漠無。”安檐卻笑了,“倘或我真的是個好人,也只是對你。”
這話,深如斯。
安檐平素不茍言笑,像個木頭人,的確很多人說他冷漠無。就是凌青菀的弟弟,也這樣評價過安檐。
後世的人,更是如此說他。
他所有的,只給了凌青菀。
凌青菀的心頭,卻是五味雜陳。既有點羨慕,又有點忐忑。爲什麼爲盧玉的時候,沒有遇到過這麼好的人?
好像了別人的東西,佔爲己有,凌青菀總無法心安理得。
“但願你永遠不知道我是誰......”凌青菀將頭埋在他的懷裡,默默想著。
永遠不知道最好了。
若是知道了,對盧玉和安檐,都是種殘忍。
安檐擁著,想到回京之後,又不能整日見到,需得飽相思之苦,心頭不免有了幾分悵然和不捨。
故而,他久久沒有鬆開。
這麼一耽誤,凌青菀這夜只睡了一個多時辰,就天亮了。
店家早早就來了,請凌青菀再去看看那孩子。
“昨天喝了藥,沒什麼起,請您再去瞧瞧。”店家滿面愁容,甚至有點絕。已經第三個大夫了,而且這個大夫還能語言,醫高超也沒用,難道那孩子真的沒有福運嗎?
想到這裡,店家眼睛又紅了。
之前的大夫,可是勸店家置板的。
“不會那麼快起效的。”凌青菀安店家道,“至要吃完今天的藥,晚上可能會好轉。我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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