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上眼的這一刻,朱壽覺得自己要完蛋了。
可呆等了半晌,他竟發現,爺爺那碩大的鞋底,始終沒在自己的上。
下意識地微微睜眼,他頓時愣住了。
只見朱元璋殺氣十足的目,一下融化了,充滿了慈。
他長嘆一聲,捂住了心口,哽咽道:“壽兒啊,你這孩子,咋總是長不大呢?”
“打從你患了腦疾之后,便不讀書,喜歡胡鬧,別人怎麼笑話,咱一點也不在乎。”
“咱只求你一輩子平平安安的,才給你取了壽這個字。”
“別怪爺爺發這麼大的火,爺爺老了啊,沒幾年活頭了。”
“等咱百年之后,這家業你若再敗下去,往后該怎麼活呀……”
對于這個孫子,朱元璋的心里滿是愧疚。
這一刻,他不是洪武皇帝,只是一個孫龍、風足殘年的老人。
孫子薨了,他把一切歸結于是自己的疏忽,才讓朱壽在棺中憋出了腦疾。
他是個勤儉節約,甚至極度厭惡豪奢的皇帝。
之所以違背本心,在宮外置下這麼大的家業,任由朱壽胡鬧,也是怕孫子再出現什麼閃失。
可見他對朱壽的寵溺了。
而朱壽看著朱元璋那花白的須發,也是于心不忍,很是愧疚地道:“爺爺,孫兒我……”
話剛開口,朱元璋瞬間瞪大了眼睛,驚疑極了。
一旁的老方也驚訝不已,道:“爺,您又爺爺了,是不是……”
朱壽氣的一翻白眼,心里恨不得把這老東西撕了。
爺爺怎麼了,他就是本爺的爺爺啊!
可轉念一想,罷了,懶得跟這個老東西一般見識了。
他只得狠下心,對朱元璋哼聲道:“老頭子,扯沒用的,這頓揍,你到底打是不打?”
朱元璋擺了擺手,笑呵呵道:“不打,不打了,誰你是咱的心頭呢。”
“這地,賣就賣了吧,咱不心疼了。”
藍玉兩人看著這一幕,心已經翻江倒海了。
陛下兒孫眾多,可若不是馬皇后親生,陛下向來是冷冰冰的,毫無親近之意。
而朝中的大臣,見了陛下,也是畏他如畏虎,如履薄冰。
這世上,沒人能像眼前的朱壽這般,跟陛下相的如此隨意,甚至連太子朱標都差了幾分。
說出去誰敢信?
朱壽,到底是什麼來頭……
這個時候,朱壽覺得有必要挽回自己的一點形象了。
如若不然,爺爺遲早會被自己氣死。
于是,他便開口道:“老頭子,你不用愁孫兒會敗了家業。”
“孫兒屯糧,是要等糧價上漲,撈一筆大的!”
朱元璋先是一愣,接著失笑道:“壽兒好志氣!可別怪爺爺打擊你,今年是大之年,應天府的糧價是只跌不漲的!”
朱壽笑了一下,道:“孫兒昨日夜觀天象,看出再過幾日,河南府便要遭了黃河水災。”
“到時候,土地顆粒無收,這糧價豈有不漲之理?”
聽了這話,管家老方面古怪。
爺昨夜便早早的睡下了,鼾聲如雷,那來的時間夜觀天象?
而朱元璋此時的眼神,流著迷茫、錯愕、不敢置信。
啥?
河南府要遭了黃河水災?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他乃大明皇帝,可到目前為止,戶部也沒上過關于河南府的折子啊!
朱元璋一臉不信,還以為自己發火嚇著了大孫子,面上不帶上了幾分擔憂。
“壽兒,你咋還胡咧咧上了,可別嚇爺爺啊!”
朱壽長嘆一聲,道:“老頭子,孫兒雖然一天天吊兒郎當的,可從未誆騙過你吧?”
見孫子說的煞有其事,朱元璋心下一沉!
難道,此事真的會發生?
他神立刻張了,再聯想起之前孫子對朱標的判斷,不道:“壽兒,你上次說,太子朱標他……“
朱壽點了點頭,道:“幾月之后,朱標就要薨了。”
噗通!
廳堂之中,瞬間響起一道倒地聲。
順勢看了過去,正是藍玉滿面驚駭的癱坐在了地上。
朱壽下意識問:“怎麼了這是?”
既然是跟了爺爺多年的護院,那肯定就是心腹了,還是要關心一下的。
此時,藍玉心神巨震!
咱的侄婿要薨了?
正要開口詢問,抬頭卻見著朱元璋一個冰冷的眼神,投了過來。
他頓時心領神會,忙道:“回爺,小的站了太久,有點麻了。”
朱壽恍然點了點頭,道:“麻啊,那坐下說便是了。”
說完,又對朱元璋鄭重地道:“老頭子,河南府的事,孫兒絕不是無地放矢。”
“等屯的糧賺了一筆大的,咱爺孫倆就趕收拾東西跑路!”
噗通!
廳堂中又是一道倒地聲響起!
正是馮勝。
眼看著朱壽疑的目投了過來,他也趕回道:“爺,不好意思,小的也麻了。”
兩位國公的心中,震驚極了。
先在陛下面前說太子要死,又忽悠陛下跟自己跑路……
此等大逆不道之罪,凌遲死都是輕了!
這位皇孫的膽子,也太大了吧?
朱元璋狠狠瞪了藍玉二人一眼,隨即道:“大孫啊,爺爺還有一個問題,想問問你。”
“老頭子,你有話直說便是了。”
“咱沒想明白,就算太子朱標薨了,當今的皇帝朱元璋,也不會大開殺戒吧?”
朱壽笑了一下,道:“老頭子,這你就不懂了。”
“一旦朱標薨了,儲君之位,一定會落在他嫡子的頭上。”
“可立了皇太孫,就會造主國疑,武將彪悍的格局!”
“朱元璋是一個雄才大略的皇帝,還護犢子,為了不給子孫招禍,你說,他會不會砍了所有淮西集團武將的腦袋?”
朱元璋一陣默然。
孫子這一番話,說到他的心坎上了。
要是真的把江山到皇孫的手上,以他的格,絕對會把朝中的驕兵悍將鏟除個干凈。
而藍玉聽了這話,頓時渾一震!
尤其見到朱元璋陷了沉思,他更是心神大,忙道:“爺,就算是立皇太孫,陛下也不至于清洗淮西武將吧?”
“要知道,淮西的武將乃是太子朱標的鐵桿。”
“他們既然能支持朱標,自然也能支持朱標的兒子當皇帝啊!”
朱壽搖了搖頭,道:“話是說的沒錯,可你們忽略了一個大問題!”
“太子朱標,乃是開平王常遇春的婿,而為淮西武將之首的藍玉,是常遇春妻子的弟弟。”
“也就是說,藍玉這幫淮西武將,只會擁戴常氏所生的皇孫當皇帝!”
“可偏偏,皇長孫朱雄英八歲就薨了,次孫朱允熥又是生木訥,不是當皇帝的料子!”
“這樣一來,朱元璋就只能立側妃呂氏所生的朱允炆為皇太孫了!“
說到這,朱壽看了一眼藍玉,笑著問出了一個問題。
“如果你是涼國公藍玉,你會擁立一個本不是自己親的朱允炆,當皇帝嗎?”
這話一出,藍玉臉大變,瞳孔!
他兩無力,登時從椅子上落,倒在了地上。
哐當!
一旁的馮勝也面無,嚇得如爛泥一般癱坐于地。
兩人對視一眼,心中全都升起一個恐懼而又可怕的念頭。
淮西一眾武將的好日子……
這就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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