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娘親的教育后, 張知魚不再拉著夏姐兒下地了——挨揍風險太大，且這包種子分了一半給顧慈，留下來的已經不算多, 估著這塊地能種完。

　紫茉莉的花種收下后不能立刻就種，要放到涼留到第二年春天, 還要用水把外殼泡開才能下地。

　種子飄揚過海從洲來到大周朝，正是第二年春天, 張知魚拿了一碗清水把種子丟下去放在桌子上泡, 顧慈看了心里就有點打鼓，把自己的半包捂得的，雖然他也沒種過地，但知道水多了種子是會死的, 便勸魚姐兒，“你不會種, 這個不能用水泡, 泡了就淹死了。”

　張知魚對紫茉莉勢在必得，決不會記錯它的栽種方法，小時候和姊妹們不知道玩過多紫茉莉和仙花，于是堅定地告訴慈姑：“就是這樣種的，書上寫的，我看了書你沒看，我說的有理你沒理。”

　顧慈確實沒看過書，種子還是魚姐兒認出來的吶, 但他還是不信有種子要泡爛了才發芽，氣呼呼地讓魚姐兒把書翻出來證明, 張知魚轉轉眼珠道：“你家書太多, 我記不得放在哪了, 這會兒去找春天都要過了，種子放壞了怎麼辦？”

　想想家里那麼大一堆書，慈姑不爭了，他其實也不是很想去翻，便勉強同意魚姐兒的說法，不過為了至保全一部分種子，慈姑藏了一把打算不泡水直接種，假如魚姐兒是錯的那大家也還有種子可以發財，到時候他會很好心地分一點點。

　因為種子要泡一晚上才行，兩小孩本來起了個大早想開工，三月底的天已經很熱了，孫婆子看了就笑：“大毒日頭底下下種，怕不是要本無歸。”

　這份財產是很貴重的，里邊不僅裝了張家未來的錢，還是他們對冉小二的承諾，張知魚看看天，決定聽孫婆子的，這是正經的莊稼把式，下過的地在張家保二爭一——張阿公年輕時沒怎麼下過地，但如今日日都跟守財奴似的圍著地轉，魚姐兒很難說自家阿公是不已經量變達了質變到了力孫婆子的地步。

　當然無論是誰，都比他倆靠譜就是了。

　兩人各回各家，直等到下午天了點，魚姐兒才穿上孫婆子給翻出來的舊裳，抱著小鋤頭下地。顧慈穿的也是舊裳，不過他家的舊也就是去年做的下過幾次水，不鮮亮了而已。

　有錢真好。

　張知魚看著顧慈一竹葉青春衫不在心底嘆，拿起鋤頭就開挖，也要做這樣穿一件丟一件的有錢人！

　顧慈隨其后，他家有個大花園，但種的都是阮氏心的花草，阮氏舍不得拔了，在家買了許多花盆給他種，這會兒還沒到家只能明日再種，顧慈現在是特意來幫忙的，更重要的是，如果發現魚姐兒犯了什麼錯，他回家就可以避免掉啦。

　今兒是三月二十五，張阿公和張大郎都在家休息，夏姐兒和水姐兒搬著小凳子羨慕地坐在旁邊看著魚姐兒玩泥。

　張知魚和顧慈有竹，拿起鋤頭挖了坑就把種子丟下去，又用鋤頭拉土反回去埋好，做為竹枝巷子的文明種子，顧慈在家是先翻了農書的，知道坑不能埋得太深，太深了種子要憋死，蓋的土也不能太厚，不然種子還是會憋死。

　但現在不是深不深的問題，這薄得一泡尿就能沖開了，不是上趕著給添菜嗎？張阿公看得眼角直，他很心疼蘿卜，但更心疼這塊地，這輩子他下的地不多，也比兩個小孩兒強多了，看著歪歪扭扭的坑和不是稠就是稀的種子，張阿公上祖祖輩輩疊加的莊稼人基因實在忍不了了，他了個懶腰揮手就把魚姐兒和慈姑往外趕：“這要是在鄉下，今春把地到你們手上，下半年全家吃屎去！”

　這是老張頭活著時罵小張們的話兒，如今也長老張的阿公悉數奉還給新一代小張。

　新一代小張的佼佼者——夏姐兒坐在板凳上發出了跟他當年一樣雷鳴般的哈哈大笑聲，眼瞅著都快站起來給阿公鼓掌了。

　張阿公看著眼前這個笑得滿面通紅的小孫，心里只有一個想法——以后決不能讓種了地去！

　這個念頭從張阿公心里升起的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老張頭為什麼送他學醫，所以哪里是什麼他狡猾從大哥小弟手里搶到機緣呢，不過是可憐天下父母心，他爹覺得他種地一家子都得吃屎罷了。

　在大周朝，男子丁后可以分到一百畝地，四十畝永業田和六十畝口分田，如今他的一百畝地在大哥手里蒸蒸日上，老三的地早被賣得不剩多了，所以老張頭臨終前才說：“你有了地，你去府城，你們小弟不，所以以后得多照顧他。”

　張老三因為這個對頭上兩個哥哥一輩子都很不滿意，但他游手好閑到四十多，如果不是自己跌死了，張老大和張阿公還是會把他養到死的。

　這是老張頭絞盡腦才想出的萬全之法，三個兒子果然好好地活了一輩子，哪個也沒半途死。

　魚姐兒和慈姑還是知的，抱著手臂嚴肅地站在旁觀學習，看著阿公拿著鋤頭在這一畝三分地先挖了一排坑，每個坑的距離大小深淺都差不多，他不知道一個坑能埋多種子，所以每個都只放了一顆，種子們可以放就是不能多，一個坑里的東西多了，說不得最后爭養分土地鬧得一窩都得死。

　紫茉莉花種被張阿公一顆一顆放進土里，然后用腳背踢了一捧土上來蓋著，這樣的力道取上來的土厚薄剛好。

　魚姐兒和慈姑覺著自個兒看會了，又接過小鋤頭自己種，花種小，需要的坑又又多，張阿公吃不消這樣老彎腰，覺著自己示范得差不多便還讓他們自己來。

　這回魚姐兒和慈姑做得就很有樣兒了，等日落阮氏提著甜水來看兩個小孩兒時，這一整塊都已經種好了。

　兩人接過水一氣兒喝得，就這掌大的地兩人都累得腰酸背痛，要不是昨兒才挨了打，魚姐兒都要躺在地上打滾了——反正這會兒還小，不怕。

　顧慈種的地方不多，張家人不敢讓他累著，但顧慈還是有些，看著種子道：“種子真的好珍貴啊，它們好容易死，還這麼累，怎還有人喜歡種地？”

　這話劍指張阿公。

　孫婆子一直在旁邊看著這群鬼丫頭，今天手都爛了才把裳上的糞味洗干凈，誰要往地里跑都得先過老婆子這一關，這會兒也接了碗祿兒遞過來的甜水喝，也是地里苦過來的，不是張家人指派甚來照看菜地，心里很有些想，咂咂就道：“莊稼人說喜歡種地，那就是害了瘟！只有沒地的人才喜歡種地，有地的人誰喜歡天天泡地里頭，流出來的汗都是苦的。”

　這話說的沒錯，但張阿公還是覺得膝蓋中了一箭，心里就不舒坦起來，左下看看都是婦孺，起眼睛一瞪就問：“張春生呢？他春天出生的正好下地，讓他來干活兒，這兆頭才好，保管咱們家今年大收。”

　夏姐兒就學著李氏罵自個兒的樣子道：“爹不知道野哪里去了，回來要他好看！”

　張大郎當然不是跑出去耍，李氏跟他說了楊家的事，他提腳就去了浣花街，等楊宿一落單就把他按在巷子里狠揍了一頓。

　楊宿實在冤枉，實際上娘跟他一表三千里，只不過是沾親帶故的兒時鄰居而已，表妹有時候不是一種關系，更多是一種場景，楊宿和娘就是這種況，兩人也沒有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最多他沒有推開——但這在男人上算得上事麼？唯一的不好就是娘那天不該來問。

　張大郎當然不會聽他解釋，兩家人因為這事兒已經走幾次，娘不會不知道，但還敢給梅姐兒下馬威，就說明這個人有底氣，他也是男人當然知道底氣只有楊宿給得起，兩家之間走到這個地步，一般沒有意外是不會變更的，盡管還沒有換庚，但雙方心里都有點數了，這樣的虧張大郎如何肯吃。

　拎著楊宿的脖子就將他丟進河里，盡管已經快四月，但再大的太也曬不熱南水縣四通八達的河水，楊宿一下去就凍得直哆嗦，張開想喊人，卻只能聽得到上牙打下牙的聲兒——張大郎在他面前徒手掰開了他抓著的一塊石頭。

　楊宿足足凍了一刻鐘才抖著子回屋去，倒在床上大病一場，幾筆貨反被別家胭脂鋪子截了去，不得已用了存貨，質量比不得之前，生意倒降了一截，急得他老娘哭了幾場問是誰打的他都不敢說，張大惡人警告還猶言在耳，他們楊家斗不過這個蠻子！

　雖然張大郎揍了楊宿給妹妹出了頓氣，但今日的張家飯桌上依然氣氛有些沉默。

　張家兒的婚事開場不利，在什麼都講兆頭的水鄉，這是嚴肅的事，王阿婆都直了腰桿從床上爬了起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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