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毒心(37)
特警塗裝的偵查直升機在空中盤旋駛過,旋翼的巨大聲響與寒風一同降落。玩板和自行車的小夥抬頭去,有人豎起手臂,興地吹起口哨。
洲盛購中心尚未正式開放,中庭仍舊被住在附近的年輕人佔據,一到夜晚就格外熱鬧。這陣子,購中心的燈設備已經全部啟用,並且正在做開業前的最後調試。霓虹閃爍,將黑夜照白晝。跳廣場舞的中老年人也漸漸多起來,集中在中庭的東側,與年輕人們隔著噴泉相。
梧桐社區的影,似乎已經在廣場舞好者心中散去了,各個居民區附近的樂聲一天比一天響亮,大有恢復過去勢頭的徵兆。
王鑫溜著板,飛從噴泉中央躍過,因為作不練,被淋了一水不說,還在落地時摔了個狗吃屎。板著地面飛出,飛轉,飆向正載歌載舞的大爺大娘。
“我!”王鑫忍著膝蓋的劇痛,一瘸一拐向板沖去,邊跑邊喊道:“讓開讓開讓開!小心!”
這年頭,若是板撞倒了老人,他可得吃不了兜著走!
站在廣場舞隊伍週邊的一位大爺見板沖自己飛來,舞姿一改,飛起一腳就向板踹去。
老年健步鞋與板撞,發出的悶響被樂聲淹沒,板忽一轉向,又往噴泉的方向飛去。
王鑫鬆了一口氣,撿起傷痕累累的板,正想向大爺鞠個躬道個謝,就被大爺吐了一口唾沫。
“想死嗎?”大爺老當益壯,雙目炯炯有神,舞也不跳了,惡狠狠地沖王鑫揮舞拳頭,“撒野撒到老子頭上來了?混賬東西!你還有沒有老?懂不懂尊老?”
王鑫被吼懵了,口的唾沫都忘了,一臉呆滯地看著大爺,頭上臉上的水滴答滴答往下掉,看上去很是狼狽。
過了好幾秒,他才像突然醒豁過來一般,橫眉怒目道:“啊?”
“啊你個頭!去死吧!”大爺仍舊罵罵咧咧,“我家孫子這時候都在學校上晚自習,只有你這樣的混子、流氓才翹課鬼混!你踩的那是什麼?板?不知道學好,盡搞這些沒用的,你要是我家的孩子,我打斷你的!”
這時,王鑫的夥伴趕了上來,個個聽得瞠目結舌。
大爺繼續罵道:“怎麼?想找我老頭子的麻煩?”
“以老賣老?”王鑫是附近技校的學生,從小沒父母管,也不是什麼善茬,被吐了口水,又被劈頭蓋臉一頓痛駡,脾氣也上來了,“你媽的老不死,你他媽還想打斷我的?半截子都埋土裏了,你他媽還蹦躂得起來嗎?”
大爺哪里過這種罵,頓時面紅耳赤,嚨發出乾的吼聲。
王鑫的朋友一些起哄,一些理智地勸道:“別跟老糊塗來勁兒!他要是訛你,你賠得起嗎?”
廣場舞隊伍裏也是一陣,幾名六十來歲的婦圍著大爺,你一言我一語,對王鑫指指點點,罵出來的話跟接龍似的。
“哎呀這些年輕人就這樣,沒素質沒本事,書不知道念,就會出來玩什麼板啦跳什麼街舞啦!”
“對對對!就一堆社會垃圾嘛!爹媽也不知道管。幸好我家孫子不這樣。”
“我看啊,這都是些沒爹沒媽的吧?龍生龍生,老鼠的兒子會打。爹媽是什麼貨,兒子就是什麼貨咯!”
“嘖嘖嘖,沒教養,連老人都不知道尊敬,活該找不到工作!”
刻薄的話一句句鑽王鑫腦中,像柴火一般將他的怒氣點得劈啪作響。他握拳頭,咬牙切齒,正要上前,手臂卻被同伴抓住。
“你傻了?和他們計較什麼?”同伴拉著他往後退,“走,沒聽說過一句話嗎?壞人變老了!你跟他們橫,被他們纏上就跑不了!”
王鑫心頭的火一時降不下去,但被幾個強壯的兄弟拉著,一時也幹不了什麼。
大爺見王鑫被拉走,得意洋洋地昂起頭,向圍攏來的舞伴兒說:“這些人啊,也不知道是什麼家庭出來的,不上學,也不工作,就知道拿個破板子四遊。這什麼?這遊手好閒哪!不能給社會做出貢獻,也虧得他們生在現在,如果生在過去災荒年,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王鑫氣得發抖。
“走了走了,別聽。”同伴抓著王鑫的手,低聲道:“嘖,這老不死的,也就生在現在還能賤罵個娘,要是生在那什麼災荒年啊,早被人皮吃了!”
王鑫忍了又忍,忽聽一個刺耳的聲道:“那不是王家的小子嗎?咋啦,他跑來惹你?哎呦你跟他生哪門子氣啊?我跟你們說,他啊,從小就沒人管的!他媽年輕時是個‘坐臺小姐’,後來得那個病死咯。你跟他計較,也不怕招一那什麼……梅毒!”
王鑫再也無法忍耐,掙掉同伴,就抄著板向後跑去,眉間殺意畢現,眼中燃著熊熊怒火。
他的母親是個不容於世的“賣春”,他靠著母親賺來的錢長大。沒有誰比他清楚母親的不易,如果不是走投無路,誰願意做那樣的工作?
這麼多年下來,周圍一直有人說——看啊,那個人的媽,是染上梅毒死的,人自己不惜自己,活該咯!
可事實卻是,他的母親是患癌,因為無錢醫治,從早期拖到了不治。
他不能容許這些人,用最惡毒的話攻擊那個為自己奉獻了一生的人!
“王鑫!”
同伴的喝止已經遲了,隨著一聲沉悶的響聲,剛才還眉飛舞說著“坐臺小姐”的五旬婦被板打破額頭與面門,側倒在地上,臉上流如注,周圍泛起縷縷的鐵腥味。
一瞬的寂靜後,人們尖著散開,最初與王鑫發生衝突的大爺睚眥裂,兩一幾乎跪下,吼道:“殺,殺人啦!殺人啦!”
王鑫已經失去理智,低吼著踹向流滿面的人,舉起板再次狠狠砸下。
中庭陷混,面對瘋狂的王鑫,不管是跳廣場舞的中老年,還是趕來圍觀的板一族,都不敢上前制止。
當購中心的保安聞訊趕來,王鑫的板早已碎裂,而他的兩個拳頭全是鮮。
在附近巡邏的警車火速趕到,持槍特警撥開人群,偵查直升機懸在半空中,救護車的笛聲由遠而近……
王鑫被特警控制時,口中還念念有詞:“去死吧!潑婦!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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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年輕人,一個比一個會惹事兒!”昭凡摘下皮手套,“啪”一聲扔在桌上,一杯熱茶下肚,了口氣道:“我他媽在長陸區執勤,突然就聽人彙報說洲盛購中心那兒出事了,有人被殺。,我馬上調頭,還真出人命了!一個17歲的板小孩兒,把一個跳廣場舞的大娘給活活打死了。”
花崇正在看特警發回來的通報,眉間蹙,“這個王鑫的用板和拳頭打死了李純玉?”
“對,我已經去瞭解過了,沒誰帶了刀子。”昭凡坐在靠椅上,架起一條,“王鑫最初是和一個老爺子因為板起衝突,後來李純玉辱駡了王鑫的母親。”
“不對……”花崇抬起頭,“李純玉被王鑫毆打接近十分鐘,附近的特警為什麼會去得那麼遲?”
昭凡眨了眨眼,彷彿被問住了。
“我記得上次劃巡邏區域的時候,長陸區這個洲盛購廣場在重點範圍中。”花崇說:“照理說,那兒發生了這麼大的事,特警沒理由在十分鐘後才趕到。如果這次是恐襲……”
“別別別!”昭凡站了起來,“你可別烏!我想起來了,安區人手不夠,前兩天我從長陸區劃了一撥人過去。”
花崇嚴肅道:“所以洲盛購中心附近警力缺失?”
“這不是不得已嗎?”昭凡說:“洲盛要等到元旦後才開業,相對來說,人流量不算多,但安區和明區就不一樣了,這兩個區哪里不是人人啊?”
花崇眸漸深,雙手疊抵在下上。
昭凡歪著頭看他,見他半天沒反應,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我,你不是生氣了吧?那我跟你道歉,是我沒指揮好。我再去找找沈尋,看能不能再增加一隊武警。”
“不。”花崇搖頭,“我是突然想到一件事。”
“什麼?”昭凡心大,做錯了事就認錯,話一說開,心頭就不留半點芥。
“我出去一趟。”花崇說完快步走到門外,直奔技偵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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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洲盛購中心?”柳至秦點開即時監控,“昭凡調走了一部分特警?”
“因為洲盛現在還沒有正式營業,只有一部分餐飲店在試營業。”花崇說:“沈隊前陣子說的話,你還記不記得?”
柳至秦皺眉,“哪句?”
“我們分析涉恐組織的襲擊方式時,沈隊說過,他們不大可能提前設置好炸彈。”花崇聲音一提,“除非是部人士搞鬼!”
柳至秦:“部人士……連烽?”
“我差點把給他忘了!”花崇右手重複著握拳的作,“洲盛現在在我們的警戒盲區,而他是洲盛的管理者之一,如果他想在洲盛做手腳,那麼提前設置炸彈也不是不可能。”
柳至秦看向正在高速運轉、分析各項資訊流的筆記本電腦,右手食指曲起,抵在間,“我們忽略了洲盛購廣場,因為它的開業時間在元旦之後,而我們截獲到的報,是襲擊將在29號展開。”
花崇心跳突然加快。
“如果洲盛才是他們真正的目標。”柳至秦嗓音著寒意,“那我們早就掉了他們的圈套。那個僵網路是個陷阱,他們騙過了我和傅許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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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裏,肖誠心像被吊住手腳的木偶一般坐了起來,一雙眼睛空無,木然地直視前方。
他穿著一件並不合的荒漠迷彩,赤腳踩在冰涼的水中,本該到寒冷,表卻沒有任何變化。
在水中站了許久,他開始邁前行,可他的作極不協調,時而同手同腳,時而橫向挪步。
正常人不可能像他這樣走路。
除了水聲,狹小的空間裏沒有別的響,因而令水聲顯得越發黏稠詭異。
肖誠心姿勢極其僵地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地板上的水弄了迷彩。
他機械地著脖子,雙手抱頭,慢慢地旋轉,旋轉,像是要將頭顱擰下來。
“哢噠!”
一聲低沉的聲音匯水聲中,像石子水,激起一片漣漪。
那是一聲骨骼的聲響,接著又是一聲,肖誠心扭了兩次脖子,像終於找到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邊出一個天真的笑。
但這笑看著竟是十分滲人。
一束線從天窗,打在他慘白沒有的臉上。
不,他的臉上並非完全沒有“”。
頭頂的傷口還淌著,一條一條從臉上過。
蒼白更白,腥紅更紅。
最後,他又以不協調的步子回到了靠牆的座位上,低垂下頭,嚨發出辨不清的聲響。
“救,救,我。”他說,“花,隊,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