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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劍》 第三十八章 白犬

「快,都給我繼續敲鐘,誰也不許停!」

沙洮村中,周平春滿頭大汗地嘶喊著,指揮村民提著沉重木槌,一下又一下地敲擊著昊天銅鐘。

鐺——鐺——

響亮鐘聲在群山中激昂回,一縷晨穿山嶺林,將芒灑向人間。

周平春的瞳孔驟然收,遠山路上出現一隊人影。

司的人,回來了。

周平春渾一抖,躬著軀走上前去,迎接隊伍,口中大喊:「上,小人有罪,小人罪該萬死。

讓小人看好昊天鍾,結果這群殺千刀的山野愚民用力太猛,把鍾從架子上撞落了...」

程居岫抬手阻止周平春繼續說下去,掃了眼吊著鐘的破損支架,轉頭看向李昂。

李昂面無表地上前一步,緩緩說道:「周平春,你知道,他是誰麼?」

周平春順著李昂手指方向去,看著那個衫襤褸、面黃瘦的孩,臉難看道:「他,他是我們村裡的,甘小二。」

「那你知道,煞,是誰麼?」

李昂語氣平靜道,「是他的父母。」

周平春臉上一陣青一陣紫,

沒等他再說什麼,獵戶王六寶就前踏數步走出人群,「砰」的一聲在李昂面前重重跪倒,涕淚橫流道:「上,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啊。

四天前,我在山上砍柴的時候,看見周平春家的白狗倒在溪邊,上被蛇咬了一口,被毒死了。

周平春平時對村裡農戶很壞,想打就打,想罵就罵,有哪個佃農敢反抗,他就讓家裡的家丁去打砸搶。

我很怕他,看見他的白狗死了,想掉頭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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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實在是太了。

沙洮村附近的山都是他家的,獵戶打到的所有獵都要給他,我太了,鬼迷心竅地就拿出小刀,把白狗開膛破肚,砍下一半的,裝那條狗是被狼咬死吃掉的樣子,回了村裡。

沒想到我的表兄親戚甘二那天也在山上砍柴,他在我後面發現了狗

他的老婆前段時間摔斷了,被洢州城裡的名醫治好了,躺在床上養病。

村裡所有人家除了周平春都窮,甘二一家,一年到頭也吃不了幾次

他撿了剩下的碎狗,想帶回去給老婆孩子吃,沒想到在村口被周平春發現了,從他懷裡揪出了狗和狗

那條大白狗是周平春的心頭,平時一直關在院子里從不放出來,任何人哪怕是他兒子多看了一眼,也要打罵一頓,不知道為什麼會跑出來被蛇咬死。

周平春狠狠打了甘二一頓,讓他去山上找狗,甘二說他來的時候狗就已經死了,還給他看狗皮上被蛇咬的傷口。

那條溪水附近是有毒蛇出沒,村裡誰都知道,

但周平春氣得不行,一口咬定是甘二殺了他家的狗,讓家丁把甘二綁起來,關進豬籠,用驢車拖著在村裡遊街,還讓所有人出來看。

甘二的老婆拖著瘸跪在地上,和兒子一起向周平春求,被他打了十幾個掌。

周平春讓人把甘二倒吊在樹上,親自用火燒他頭髮,用煙熏他眼睛,用蘸了鹽水的鞭子使勁他,一口水也不給他喝。

我想出來給甘二作證,但我怕啊,我真的怕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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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平春害人不眨眼,

等到打累了,他就讓人把甘二捆在水井旁,在六月三伏天的太底下暴曬,誰也不準放甘二走。

到了晚上的時候,甘二被折磨的就只剩下一口氣,剛回到家就死了。

等我趕過去的時候,甘二的媳婦,和兒子也都上吊了,因為家裡沒了活路,得罪了周平春。

我嫂子死了,我侄子甘小二輕,還沒弔死。

我把他從繩子上救下來,怕周平春斬草除,把他也弄死,就告訴村裡人甘小二投河自盡了,我自己把甘二和他老婆背出去葬了,

把甘小二藏在山上,在夜裡給他送吃的。

結果第二天晚上,甘小二告訴我,他爹娘活了,從土裡爬了出來...」

「王六寶!!」

尖銳憤怒喊聲,打斷了王六寶顛三倒四的敘述,

「你個死狗奴!」

周平春從地上站了起來,衝到王六寶面前狠狠甩了他兩個掌,一腳將他踹倒,「你他娘的胡說八道什麼?!甘二是我弄死的麼?

有證據麼?誰給你作證?

誰?!」

周平春的冷暴戾目掃過在場村民,所有村民臉發白,一句話也不敢說。

王六寶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聲音在山谷中回

「上,」

周平春轉過頭來,瞬間變幻臉,諂討好地,對驚愕難言的鎮司眾人說道:「王六寶和甘二一家是親戚,他一定是怕甘二一家了妖魔,牽連到他,故意說的胡話,栽贓陷害。

您明正秋毫,一定能還小人一個清白...」

噌——

金鐵聲,打斷了周平春的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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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昂沉默地出了一名鎮司士兵腰側的樸刀,朝周平春走去。

耳旁響徹王六寶的嚎啕哭聲,腦海中回著李昂自己的聲音。

『對了,剩下的這些石膏和麻布你們也帶回家去。』

『一個月後回來找我,如果我不在,就把石膏拆了自己重新包裹一下,記住要一個月後,而且不能裹太。』

『還有,骨折期間可以多吃點魚蝦、蛋。』

也可以多吃點...』

『總之,有什麼好的就吃什麼吧。』

多吃

多吃

多吃...

李昂頭髮,提著沉重樸刀,一步一步朝周平春近。

「上,上!」

周平春臉慘白地步步後退,語速極快地說道:「上你不能殺我,我是無辜的,我沒有殺甘二,是他自己死的。

甘二老婆也是自己上吊的。」

呼——

沉重刀緩緩舉起,破開空氣。

「上,我有很多錢,很多很多錢,您要多?千貫?萬貫?我和洢州城裡很多大人都認識,我們是知己好友...」

樸刀高舉過頭頂,反著朝芒。

「你不能殺我!」

倒在地上的周平春面龐扭曲,臉上終於看不見了幾乎是本能做出的諂討好表,「事還沒查清,你怎麼能只因為王六寶的自說自話就定我的罪?!」

樸刀揮下。

「郡主!」

周平春扯著嗓子高喊一聲,終於,刀刃停下。

「那是樂安郡主的狗。」

周平春雙目暴睜,眼睛里滿是,沙啞高喊道:「樂安郡主喜歡各種稀奇名貴犬類,特別是全潔白無暇,沒有一縷雜的白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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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花了大價錢培育出了這麼一條,託了郡主府上的關係,準備送過去。

已經定好了,就等半個月後把狗養的更胖、態更一些,送到長安。

那是樂安郡主的狗,親王兒的狗,

你不能殺我,你不敢殺我...」

程居岫與牛溫書的臉變得極度難看,樂安郡主的父親,是虞國皇帝的親弟,帝國親王,權傾朝野,「日升,不要。」

「因為一條狗,就殺了一個人麼...」

李昂的表複雜而荒謬,他更著呼吸,緩緩收刀。

周平春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綻出得意笑容,準備從地上站起來。

下一秒。

沙——

金屬刀尖劃破咽的聲音響起,

周平春不敢相信地看著揮下樸刀的李昂,

怔怔低下頭去,看了眼自己被刀尖割開的脖頸。

呲——

噴濺而出,

周平春無比慌地抬起抖手掌,死死捂住咽,卻本無法阻止急流水,從手指的隙中濺噴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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