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李昂預料的那樣，次日清晨，保安堂門口又有新的訪客求見。

每天經過洢州城的河商、海商數量眾多，這些人出手闊綽，為了能拉上關係，送的禮都是什麼珍珠、珊瑚、硨磲，或者低調一點的，文房四寶，家用瓷。

甚至於，李昂還見識到了上流社會才有的「雅賄」。

送禮者，會送一些無比、近似真品的假貨贗品。

這些假貨名義上可能只值五貫、十貫、二十貫，但是只要拿去送禮者介紹的當鋪，進行典當，就能以真品價格賣出數百貫。

本質上還是送禮，只是避免了直接的現金往來，更難查證，而且聽上去更加「風雅」一些。

「只能說，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

李昂吐槽道：「連送禮的花樣都是一脈相承。」

和昨天一樣，他謝絕了所有稍微昂貴一點的禮——家裏實在是放不下了，堆積的筆墨紙硯就夠用十幾年。

「胭脂，我的胭脂...」

柴翠翹沒在聽李昂的話，的下在桌上，抿著，悲痛地看著牆角，一整箱的錦繡堂胭脂水，被僕役抬走。

「你老惦記你那胭脂幹啥。」

李昂無奈地合上《上清靈篇》，「能不能想點有用的，比如午飯吃什麼。」

「那可是錦繡堂的胭脂啊！哪怕最低檔的一小瓶也要一百貫。抹在手上，浸到水裏也不會掉妝。

杏子梢頭香蕾破。淡紅褪白胭脂涴。」

柴柴自顧自地哀愁嘆息，兩隻小手有規律地拍打著桌面，連午飯吃什麼的話題都不太在意了，「俗語有云，生平不塗錦繡堂，便稱英雄也枉然。

我的心被錦繡堂奪走了，今生或許不再會有悲喜...」

「什麼七八糟的。」

李昂滿頭黑線，用《上清靈篇》的捲軸輕輕敲了敲柴翠翹的腦袋，「你不做飯那就我去做，午飯就吃沙德剛送來的黃花魚好了。」

「別！」

柴翠翹立刻從凳子上跳了起來，張道：「那條黃花魚足有十一寸，隨便做菜那就太可惜了，不如半條清蒸，半條紅燒。」

「哪有一條黃花魚拆兩條來做菜的。」

李昂哼了一聲，「還是紅燒吧，紅燒更好吃一些。」

正當主僕二人激烈辯論清蒸好還是紅燒好的時候，保安堂外響起了集而沉重的腳步聲。

沿街所有路人，面驚愕畏懼之，主避讓。

那是一群騎著軍馬的士兵，所有人披著鐵質鱗甲，腰側系著樸刀、箭袋，背上背著長弓，馬匹的鞍韉側後方掛著一把上好了弦的勁弩。

虞國民間不劍而甲，不弓而弩。

這是一隊銳的虞國騎兵。

隸屬於洢州城鎮司的騎兵。

領頭的兵卒翻下馬，讓下屬待在保安堂外，自己走進大門，拱手道：「是李小郎君麼？」

「是我。」

李昂有些意外地站了起來，拱手回禮，「閣下是...」

「鎮司團練判牛溫書。」

鎮司兵卒沉聲道：「奉學宮行巡之命，請李小郎君去鎮司一趟。」

「程師兄？」

李昂意外道：「為了什麼事？他為什麼不自己來？」

牛溫書沉默著眨了下眼睛，輕聲道：「伊州城外，發現妖魔蹤跡。」

越接近修行之道，就離危險越近...

李昂腦海中莫名閃過這句話，虞國境沒有人敢在鬧市街頭冒充鎮司，對方份無疑是真實的。

只不過，程居岫自己過去幹嘛？

「請牛判稍等，我去洗把臉，這就來。」

李昂站起，用眼神示意柴翠翹跟上，主僕二人走到後院。

柴翠翹低了聲音急道：「爺，發現妖魔為什麼你過去？你不是還沒修出名堂來麼？」

後面半句不要行不行。

李昂看著庭院裏的落葉，翻了個白眼。

站在保安堂里的牛溫書，老神在在地閉目凝神，假裝沒聽見庭院裏李昂的聲音。

「協助鎮司和學宮剿滅妖魔，是每個虞國民眾和學宮弟子的義務，到我了不能不去，可能那裏需要我的什麼技能吧。」

「總之，你在家裏好好看家，這段時間別隨便出門就是了。」

「乖，我走了。」

李昂隨便用井水洗了把臉，走出庭院，將《上清靈篇》放在書架上，隨後點頭示意牛溫書。

二人走出保安堂，離開時，李昂拿鑰匙上好了正門門鎖——新門鎖和鑰匙也是昨天送來的，在門栓的基礎上加了兩塊彎折鐵板，鐵板探出門的一端設有孔，能讓鎖穿過，這樣就算人在正門外面，也可以將正門上鎖，不用每次都從庭院的側門走。

牛溫書心地給另外準備了一匹型偏矮的軍馬，李昂翻上馬背，坐上鞍韉，跟著銳騎兵前往位於城南的鎮司。

那是一座和其他辦公衙門外觀相似的建築，不同之在於，鎮司的院牆高近一丈，院中種滿了氣森森的槐樹，明明是六月三伏天，走進其中卻覺表生寒，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影角落中窺探。

角樓，瞭塔，懸梯過道，擊孔。整座建築近似於堡壘，易守難攻，可以容納數千乃至更多的兵卒。

作為土生土長的洢州人，李昂也沒進過鎮司，他目不斜視地跟在牛溫書後，走進鎮司大廳，就看到程居岫正坐在左側椅子上，手中拿著張紙，旁的桌子上，擺放著鐵箱以及一個掌大小的青銅鈴鐺。

「日升。」

程居岫從椅子上站起，遞來紙張，快速說道：「洢州城西面十五里開外的沙洮村有妖魔蹤跡，幾個村民和家畜了外傷，需要治療。

管轄洢州鎮司的團練使還在外地，這裏由我和牛判負責，你跟我走一趟，解決妖魔順便救治下沙洮村的村民。」

「好。」

李昂應承下來，掃了眼程居岫遞來的紙，發現這是一張借據證明。

時間：載乾三年五月十九。

地點：洢州城鎮司。

借用人：學宮行巡程居岫。

借用異化：異——伍——陸柒肆，魘人鈴。

「這個鈴鐺，是我從鎮司借來的異化。」

程居岫將青銅鈴鐺遞給李昂，「先給你防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