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公子與靈均王殿下要去洲城，既然不要隨從，那麼也請拿好這邊的鳴鏑，里邊封存著法，能夠迅速傳音給附近巡邏的哨崗。”

院落前，一個侍從恭敬地獻上鳴鏑盒，里邊是一支漂亮的羽箭，“公子和殿下周都無法力，請一定注意小心。王爺也說了，本來是要分配至二十個護衛隨行的，但是考慮到公子自己說不需要，所以沒有這麼辦。”

寧時亭察覺出顧斐音想放幾個侍衛在他們邊探聽的意思，笑而不言，把鳴鏑收進了袖中。

顧聽霜卻注意到另外一個問題，他問道：“冬洲城就沒有哨崗了嗎？軍隊不駐扎在城，民眾萬一有難，需要怎麼辦？”

侍從愣了一下，隨后說：“這個也是王爺的意思，考慮到如果城設置駐點，會打擾老百姓，所以只在城門出口設置哨崗，冬洲城畢竟地廣人稀，也沒那麼多事，有什麼事，王爺的信在天上巡邏飛翔，都是能看見的。”

“原來如此。”顧聽霜不再說話。

馬車將他們送到冬洲北城外，這里是相對繁華的一個地帶，也算是冬洲城毀滅之后重建比較功的地方。雖然沒有西洲繁華富麗，但是看起來到底已經沒那麼冷清了。

“寧時亭，我們現在干什麼？”顧聽霜問道。

寧時亭打量著四周：“冬洲城我已經許久不至，我想先找人打聽一些有關白狐一族的消息。”

“可這里都是新城，你要從哪里問？”顧聽霜想了想，“那白狐貍是你十五歲之前，就已經跟在我爹邊了的是吧？”

“是，所以我們還得往北走，去更偏的地方，找那些或許還記得的人問一問。”寧時亭說，“也就是殿下您找到我的地方。”

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想到了這個地方。

當初寧時亭一個人離開西洲，只前往鮫人北海岸和步蒼穹舊日的仙居，那附近還有著一些舊日的村落和客棧，寧時亭當初就住在那里，還有人記得這片土地曾有一個鮫人公子統駐扎。

一路雪景，越走越荒涼。

顧聽霜開了靈視，分散為多個，檢視著上空中監視他們的信，控制著它們避開自己和寧時亭的蹤影。

隨后，雪里喀拉拉響了一陣子，突然竄出來一大坨銀白的球，小狼呼哧呼哧著氣，激地跳進了寧時亭懷里，把他撞得往后退了幾步。

“讓小狼推我走，你坐在它背上吧。”顧聽霜看見寧時亭臉凍得發白，手輕輕握住他的手腕，哈氣為他捂熱。

寧時亭說：“好。”

一路走走停停，來到了冬洲城北的荒涼小鎮，民宅、客棧、餐館零星分布著，隔老遠才能看見一家。偶爾有小孩玩鬧，從他們邊跑過去，大人則跟在后面，著：“快宵了！趕快回去！被兵發現，要扣糧的！”

小孩子們于是也走了。雪地上留下一串腳印，出地上青灰的石子地。

寧時亭抬頭看了一眼天，日頭向西，不過完全還沒有到黃昏，不是正常宵時間。

他正這麼想著，沒有來得及說出口，顧聽霜就正好隨口說了一句：“宵這麼早？恐怕有問題。新城剛開始建立都能理解，這都三四年了，為什麼還走這麼嚴的宵？上次我來找你的時候，是不是也沒有聽說這樣的宵時間？”

“沒有的，殿下。”寧時亭回憶了一下時間。

“這里給我覺很不舒服。”顧聽霜低聲說。

他凝視著剛剛那群孩子玩鬧過的地方，雪地已經被鬧得七零八落，泥水混合著雪水，一片狼藉，“這里有靈氣殘存，冬洲本就靠近鮫人北海岸與族修煉地，長年累月浸染，也沾染了靈氣。但我用靈識看見，這里除了靈氣以外，還有一種很臭的死氣。”

寧時亭不解，“是因為太荒涼嗎？”

顧聽霜環顧周圍一圈，“不是，剛剛從北城那邊過來，我就有這種覺了，到這邊覺越來越強烈，這種死氣和荒涼不一樣。是……那種將死之人的死氣。”

寧時亭深呼吸幾口聞了聞，并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只回憶了一下現在的時節，說：“也或許因為是鬼月來了吧。”

冬洲四季大雪，除了年節，很有人會注意其他的月份和節氣。

顧聽霜說：“總之，先找個地方落腳吧。先去上次的客棧。”

小狼小了，鉆進寧時亭的袖子。

“住客來了？——哎，這不是上次就來過的鮫人公子麼？我記得。”老板還對他們有印象，又看見了顧聽霜，驚訝了一下——“貴客貴客，有失遠迎。二位還好來得早，沒撞上宵，不然小店就沒法招待二位貴客了，您二位里邊請，小二帶路。另有一點，宵過后，也請二位爺不要出門走，鬼月事多，務必閉門窗，所以如果晚上想用點點心，飯食什麼的，也請一定提前說好，我們會在宵之前給您送過來。”

“還真是因為鬼月？”顧聽霜有點興趣，“你們如此戒備，是出了什麼事嗎？”

老板看了看周圍，又看了看他們，猶豫了一下——“本來這些事也不該外傳，府那邊也下令封口，免得大家驚慌。但是兩位貴客面善，看著也是骨上佳的修仙者，或許能幫幫我們。”

“自鬼月的上個月開始，咱們冬洲城就陸陸續續有人失蹤，而且是那種失蹤法子，頭天人還在家里，房門鎖著，第二天別人進去，里邊就剩下一件裳了，門鎖也完好無損，這不是被鬼擄走了煉化是什麼？”

老板小聲湊過來，“有個說法是，從前冬洲城里死的那麼多人其實還沒走，他們在找替，想要讓現在的人代替他們下去，索命來的！只是如今靈氣凋敝，大家神識不通，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沒人見過死靈。這樣的事發生不止一次，于是就宵了。”

“晴王那邊怎麼說？”顧聽霜問道。

寧時亭心下也微微一沉。

老板搖搖頭：“倒是說在查，前些天派了法師過來，在地上、門上都化了護佑法陣，喏，你們看。”

他們回過頭，見門口雪地被打掃干凈的地方，出一些青灰的符文。

寧時亭看過之后，輕輕搖頭，告訴老板：“煩請送一些蔬果，和大塊的食上來罷。”

這家旅店的酒水菜肴都還不錯，寧時亭仍然吃素，店家送了湯蘿卜與香油溜神仙菜，岫玉珍米。顧聽霜本來辟谷，但也隨著他吃了一點。

除此以外還有送上來的大塊烤，寧時亭出手闊氣，讓店家買回了附近所有能買到的類食材，整豬整都現烤了送過來，小狼一只狼大快朵頤，吃得茸茸的肚皮都圓滾滾地翻了起來，最后只能趴在寧時亭上，要魚幫它肚子消食，最后被顧聽霜拎走了。

寧時亭坐在塌邊翻書，顧聽霜心安理得地在他上躺下，閉目養神，調息靈視。

小狼不很乖的趴在床尾，忍氣吞聲地給顧聽霜墊腳。

“殿下。”寧時亭輕聲說，“看來我還是低估了晴王的任務，之前在冬洲城不提，他或許就是想讓我過來，連帶著把這件事一起解決了。”

“我父親平常辦事、說話，都這樣嗎？不說人話，要靠屬下去猜？”顧聽霜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寧時亭笑：“晴王殿下喜歡這樣，混淆自己的目的，還能試出屬下的本領，聰明的，能領會他意思，就留在邊——當然，太過聰明也不好，有時候即便猜中了，也要裝作沒有猜中，這是君臣相之道。”

“都是狗屁。”顧聽霜輕飄飄地發表了意見。

宵到來，外邊由遠及近，銅鑼敲擊聲漸次傳出，代表宵。家家戶戶的燈火都滅了，寧時亭也側過去，吹滅了近旁的一盞燈，只留下一支微弱燃燒著的蠟燭。

顧聽霜夜視很差，寧時亭扶著他坐上椅，扣著顧聽霜的手腕，帶他去往窗前，輕輕推開一條隙。

太剛落山，街道上空空，一片死寂，如同一座空城。

顧聽霜低聲問:“你怕不怕被鬼抓走？”

寧時亭笑了笑，把小狼拖過來抱著。

“臣有小狼。”過了一會兒，寧時亭又說，笑瞇瞇的，“還有殿下。”

顧聽霜還沒聽過寧時亭講話，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咳嗽一聲，耳尖有點紅。

他嚴肅起來說：“嗯，鮫人你不用怕，我會保護你。”

寧時亭眼底的笑意更盛了。

“他們的宵不是我們的宵，先觀察一會兒是否有異，等天黑盡后，我們出門。”顧聽霜說。

寧時亭點了點頭。

他們的房間臨街，往側邊看就能見大門口，這邊話音剛落，寧時亭就聽見底下有響，老板提著燈走了出來，四看了看，隨后退回關閉門窗。

片刻后，周圍還是一樣的寂靜，天已經黑近。

“窗戶狹小，我們從后院離開吧。”寧時亭扶著顧聽霜起，顧聽霜開啟了靈視，確保周圍無人后，和寧時亭一起下去了。

即將出院子之前，顧聽霜突然扯了扯寧時亭的袖子：“等一下。”

“殿下，怎麼了？”

“我用靈視看到大門口站著一個人，一直沒有，不知道在干什麼。”顧聽霜皺起眉，“整個客棧里的人都很奇怪，所有人都沒，是都這麼統一地睡了嗎？”

寧時亭按照顧聽霜說的話，帶著小狼，輕手輕腳地往前門走去，看了一眼。

但是只這一眼，卻讓寧時亭心頭猛的一跳——老板站在大門口，手里提著快要燃盡的燈，一不地面朝門外。

門已經關了，老板幾乎是在門口的姿勢，一不，仿佛他關門的這一剎那，時間已經停止了，說不出的古怪和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