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世子府終于還是有了兩個仆從。

那天晚上之后，顧聽霜要了葫蘆和菱角兩個侍從隨侍。兩個人本來是負責掃大院的，大概一輩子都沒沒有提升到主子邊的機會，結果顧聽霜點名要他們兩個。

聽書把人送到寧時亭面前，趁機敲打、提點了一頓。

世子格不好是誰都知道的事，兩人也都誠惶誠恐，希寧時亭給個明示。

寧時亭想了想：“世子要做什麼，別攔他，也別問。平時照顧好世子起居飲食，將院里院外打掃好，有什麼事就告訴我。”

“是，公子。”

“那條小狼也不用管，不要兇它，好好照顧它，每日用九鹿和麒麟喂它。”

寧時亭常年茹素，這伙食比他自己還好。兩兄弟小小腹誹了一下，安心領命，依然老老實實地去做事了。

世子府的池塘清理干凈后，種上了荷花。

荷花是顧聽霜選的。葫蘆、菱角兩個人原本就主管外邊亭臺池水的打理，會花藝園丁的事，就選了一些仙草種子送到顧聽霜面前去，請他選，要不要種上一些東西，如果要種，又種些什麼。

顧聽霜就選了再普通不過的荷花。兩兄弟唯恐這花太不名貴，費盡心思找了九重淵的冰火重蓮來，這種蓮花有兩種，一種如萬年冰，淡藍明；另一種如九天烈火，紅得像是要燒起來。

這邊世子府在修繕、種花種樹，另一邊寧時亭卻是好幾天都沒出門。

他腳崴了，傷到了筋骨，有兩三天下不了地。

也因為他質特殊的原因，甚至連對癥的藥都沒有，只能自己靜養。

那天顧聽霜送他出府后，丟了拐杖給他，讓他自己一瘸一拐地走了回去。

大雪天，摔傷的地方鉆心地疼，連皮隨著作稍微牽扯一點，都帶得整個人冒出冷汗來。周圍沒有下人，時值深夜，寧時亭也沒有驚擾一路上遠遠值守的護衛，就踏著大雪慢慢地挪了回去。

他當夜就發了高燒，第二天腳腫得無法下地，把聽書心疼得眼淚汪汪。

他自己倒是跟沒事人一樣，每天還是坐在書房里看西洲志，閑下來的時候記上兩筆。

給晴王的回信也送回去了，公事公辦的口吻，只是不再用那些急切、熱烈的詞語，不會再說“盡可放心，臣定竭力”，只是細致淡漠地說，西洲另有主人已久，要在短時間奪回主事的權利，不是很容易的事。

他差，也需要先靜養一段時間，再來為晴王做事。

顧斐音大約是見他頭一回在他的事上懈怠下來，真以為他出了很大的問題，破天荒地又送來了一封家書，要他養好，順便又噓寒問暖、意一番。

這次寧時亭沒有再回復。

雪妖帶來的時節異常也在慢慢消退，大雪下了兩天之后，戛然而止。第三天開始轉晴。

雪水消融前還是很冷的，寧時亭披著大氅坐在窗下，手里攏著一個手爐子。

有時候顧聽霜會推著椅過來。自從他那天起出了世子府之后，晴王府里的下人們慢慢發現，他出來走得越來越勤了，經常沉默著出來逛一圈兒，有時候是他自己一個人，帶著一只銀狼崽子，有時候是葫蘆、菱角兩兄弟隨侍。

每次他經過書院窗外時，就看見寧時亭裹得絨絨的，渾上下就出一只手出來寫字。

那手修長，細，總是凍得有點發白。

寫一會兒，又會回去捂著，像冬日里貪懶的學生，放到私塾里，都是要挨先生的教鞭打的。

還有一次，他撞見寧時亭睡著了。

裹一團的人就靠在窗邊，睡容倦怠而慵懶。鮫人眼睫極長，燈影錯落投下，照出立的廓來。

今天推他出來的人是葫蘆，兩兄弟中稍微胖一點的那個。菱角留在世子府打點花草，他聽顧聽霜的話放他一個人走了一會兒。

葫蘆按照顧聽霜的口味，從小廚房拿了一提點心過來，剛好就看見顧聽霜停在寧時亭窗下，正仰頭往上看。

葫蘆趕過去，小聲提醒道：“殿下，我們早點走吧。公子他這幾天休息不好，摔傷了日夜都疼，估計好不容易才睡著一會兒。”

這府里的人也都不知道怎麼了，一個個的全向著寧時亭，包括這些服侍過王妃的老人。

顧聽霜回頭看了葫蘆一眼，葫蘆一瞥見他眼底的冰涼就知道壞了，這是要壞事。

果然就見到年人隨手搶過他剛拿來的點心盒子，打開后，選了一塊冰皮雪花在手里。

對準了窗里的那個人，丟出去。

只是丟出去前的一剎那，手里到底還是稍微松了一下，拿著勁頭微微偏離。

點心塊從寧時亭頭頂飛過，哐啷一聲砸掉了桌邊的琉璃燈，嘩啦一聲在地上摔碎了。

這聲音驚醒了驚醒了寧時亭，同時也把葫蘆嚇得一個激靈。

顧聽霜有點挑釁地看了葫蘆一眼，當對方目瞪口呆的表撞眼里的時候，他才心滿意足地繼續往上看去。

睡著的年輕人被這陣靜驚醒了。

他慢騰騰地、帶著朦朧怔忪的那點，先是回頭看了一下地面：一個破碎的琉璃燈盞，還有一塊四分五裂的冰皮雪花，有點懵然地了眼睛。

他這才注意到窗外來了人——顧聽霜在外邊。

他也不，還是像一只懶散的貓那樣窩著，但是眼里已經亮起了溫的神采，問他：“世子來啦？你在干什麼呀？”

照舊是令人不耐煩的、哄孩子的語氣，輕輕的，剛睡醒還帶著一點啞意，聽起來竟然也有點年的樣子，很青。

顧聽霜帶著點惡劣的意味，說：“這不是請你吃麼。”

寧時亭又回頭看了看落在地上的那塊點心，還是笑：“就這麼請的呀？”

他很自然地出了手，微微離開座位一點，俯湊到窗外來，眼地找他要吃的。

“剛睡醒，正好有點了，飲冰，你來得巧。”

又吃他的東西又他的字，顧聽霜皺起眉，了，到底還是沒說什麼，只是手直接把那一提小食都塞了過去。

寧時亭毫無察覺，抱了食盒過來，就著冷茶盞開始吃。

拿了一個送進里，呷一口帶著味的冷茶抿進去。

他嘗不到甜味，但是不妨礙他能聞見香味，聞到了就當是嘗到了，也是一樣的喜歡。

剛開窗灌進來一陣風，吹散睡醒后的虛暖，整個人也就跟著打了個抖。

寧時亭瞇了瞇眼睛，眼角出了一點淚花子，惺忪甜。

他拿了一塊，很快又覺得胃里發膩，剛想要把點心遞還給顧聽霜的時候，就看見年人已經轉背對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