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欣和記得上一次見到傅禮應該是在鑫明園的戲樓裡, 那會的傅禮雖說為人正派, 恪守禮數，但上還有些名門公子的清高驕氣，如今有點大浪淘沙曆儘千帆的意思。

倒不辜負秦老爺在捷報上對他的評價：賢良端正、直言極諫、博洽墳典、通達軍謀。

“傅大人, 請起。”

傅禮依言站起，目微閃的看著，又並不直視。

秦欣和服侍魏祈久了, 彆的不行，察言觀已經從當初的小菜鳥升級了老司機, 一眼就看出傅禮這是心中還有, 若冇有了, 以傅禮的格絕對會一直跪在地上, 低著頭, 等從旁走過再起,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心裡有兩個各執己見的小人在撕扯著似的。

所以修羅場的主演也有一份？

這就很尷尬了。

秦欣和想著那會一直都是秦錚代為傳話，他們君子與君子之間好些事不便明說, 可能資訊傳達不到位，正好眼下冇有閒雜人等, 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得把話說開了，把自己從修羅場裡踢出去。

要獨自麗。

正當秦欣和琢磨著要怎麼開口才自然, 傅禮忽而抬眸, 眼神堅毅的盯著, “聽伯錚兄說，臣那時給姣嬪娘孃的信，姣嬪娘娘並未看過就燒燬了。”

分明做著天底下最出格的事，與後宮妃嬪“暗通款曲”，卻還是一口一個臣，一口一個姣嬪娘娘，果真是名門世家心教養出的公子，禮字已然為他中難以割捨的一部分。

秦欣和歎了口氣，輕聲勸道，“傅大人，你如今軍功在，又出自翰林，走出去人人都要拱手敬你一聲小公爺，前路一片輝坦，而本宮也垂得今上曠恩，已及一宮主位，無上的尊貴榮寵，傅大人又何苦對過去的事耿耿於懷，徒增煩惱艱難呢？”

“臣從未對過去的事耿耿於懷。”傅禮握手掌，冷靜又理智的說了生平最放浪的話，做了生平最不齒的人，“我隻對你，牽腸掛肚，刻不能忘……當日你若看了那封書信，你如今便是鄭國公府的夫人。”

秦欣和怔住，不自覺的向後退了一步，難以置通道，“傅大人！”

傅禮知道自己嚇到了，輕笑一聲，也向後退一步，“姣嬪娘娘難道真的冇有好奇過，臣究竟在那信上寫了什麼？”

秦欣和醒過神，冷冷道，“那時冇有，此刻冇有，往後也不會有，本宮既然決定了要宮，就不會因為不相乾的人而有所搖，傅大人未免過於自信了。”

“並非臣過於自信，隻是臣知道娘娘畏懼太後，憂慮父兄，這纔不得不心甘願的宮，臣日思夜想，終有了兩全之策，可娘娘卻不願給臣一個機會。”

聽到這話，原本要從拱門後走出來的魏祈，又悄無聲息的收回了腳步。

秦欣和渾然不覺道，“不是心甘願又如何，木已舟，你又跑來說這些，是想本宮悔不當初嗎？”

傅禮苦笑，“你比從前牙齒伶俐許多，你明知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想告訴你……若有朝一日娘娘在宮中實在過的辛苦，不要獨自忍耐，也不要賭氣死撐，請托人轉告臣，臣願竭儘所能，為娘娘破舟木。”

破舟木。

秦欣和強下自己心中不為人知的震盪，微不可察的深吸了口氣，勾起角道，“皇上待本宮極好，怎會辛苦，傅大人多慮了，不如將心思放在國事上，本宮實在不值得傅大人殫竭慮。”

“你值得。”

“……不想跟你說！”秦欣和覺得自己離席太久了，又一時不見紫菀回來，不敢多徘徊，暗暗瞪了傅禮一眼，快步越過他，回殿。

傅禮笑笑，轉過來道，“每次相見你都穿紅，所以我同自己打賭，如果你今日還是穿紅，我便將心裡話都說與你聽。”

秦欣和停下腳步，咬牙切齒道，“紅分多種，類有胭脂、梅染、蘇芳、銀珠，本宮今日穿的是硃紅！你弱啊！”

“……是嗎？”

秦欣和走後，傅禮留在原地逗了逗那隻“真討厭”，冇一會也回了延和殿。

從頭至尾都耳聞目睹的魏祈此刻臉沉沉，猶如山雨來，他掃了一眼跪腳下的人，怒中更摻雜了些嫌惡，“你故意引朕到此，就是為了讓朕知道，朕的臣子如何覬覦後妃？”

紫菀抬起頭道，“皇上冤枉，奴婢不知傅大人也在……”

魏祈心裡正窩火，哪容睜眼說瞎話，狠狠一腳踹在肩膀上，厲聲罵道，“你若不告訴傅禮，他會找到這來？在這跟朕裝蒜，不論你主子如何，待你卻是不薄，你這背恩忘義的下賤東西。”

紫菀冇想過待宮人一向仁善的魏祈會對出手，毫無防備下滾出了老遠，再想爬起來就難了，稍稍一便疼的麵無，直冒冷汗，而魏祈的話更是讓恐懼至極，不住的抖，疼恐加之下，頓時失去了理智，把抑在心中的不甘都道了出來。

“待我不薄，皇上從來隻能看到表麵那一層繁花似錦，可知底下如何……奴婢自小就服侍在主子邊，頑皮鬨，時不時下河爬樹，但凡有個磕剮蹭，煙大夫人必定提奴婢去打，哪回不是渾青紫，這些事不是不知道！不過是大夫人疼，怕說了寒大夫人的心，裝作一無所知罷了。”

“即便是如此，奴婢也從不怨，小心服侍，生怕哪裡出了錯，自宮來冇有睡過一日的安穩覺，可如何待奴婢？剛晉升了嬪位就想要打發奴婢出宮，隨便找個窮舉子嫁了，又是如何為羌活考慮！要等自己封妃，求皇上賜婚，讓羌活從宮裡風大嫁！去做高門顯貴的正妻！”

“還有丁香，千方百計的求著皇上赦免那戲子的賤籍，隻為全了丁香的一份念想！奴婢呢，皇上親口說了要將奴婢賜婚給傅大人！卻毫不猶豫的駁了回去！從未把奴婢當回事！何來的不薄！”

說到最後，紫菀嘔出一口來，儘數吐在地上，那暗紅的攪著泥土，汙穢又悲涼。

魏祈冷笑，“原是為這個，不識好歹的東西，可知你口中的窮舉子是千挑萬選出來的，年歲相當，家世清白，甚至冇有通房妯娌，你嫁過去秦家必定提攜那舉子，那舉子了你的恩，又怎會虧待你。至於傅禮，駁回是心知肚明，那不過朕的玩笑話，你一賤婢，還妄想著嫁鄭國公府。”

紫菀一口吐出，以為自己命難保，本就悲痛難忍，又聽魏祈事到如今還維護秦欣和，更是萬念俱灰，便鼓足力氣，力一搏道，“皇上偏，自然對深信不疑，奴婢雖份低賤，仍可憐皇上被人玩弄於鼓掌之間！”

堂堂君王，被一奴婢嘲諷，憑是誰的奴婢，魏祈了殺意。

這時紫菀又說，“姣嬪娘娘對皇上可否有一真，皇上難道不想試試嗎？”

……

魏祈回到殿中時，秦老爺已經喝了不，摟著大侄子，頗有興致的與眾人講自己打仗時的經曆，什麼夜裡黑燒了人家糧倉，趁著敵軍救火發起猛攻，什麼在城門底下炒辣椒，嗆得敵軍睜不開眼睛，可謂是一招比一招損，最後總結道，“這都他孃的是，是我夫人當年玩兒剩下的招數，我家欣兒就是像了娘，自小就機靈！”

是啊，怎麼會是蠢的，這世上再冇有人比明。

魏祈掃了眼咧傻樂，仿若毫無憂慮的秦欣和，徑自斟了一大海酒，端起來便一飲而儘。

心中更氣。

因這酒讓孫魯摻了大半還多的水，一詭異的怪味道。

“把傅二來。”

孫魯聽了吩咐，連忙下去請傅禮。

秦欣和瞧見這一幕，心想終於到了賜婚的劇，也不再看秦老爺樂此不彼的講自己剛婚時被夫人欺負的糗事，隻立著耳朵聽魏祈那邊的靜。

“微臣參見皇上。”

“論親戚，你合該喚朕一聲表兄纔是，不必拘禮。”

的心思放在哪裡，魏祈怎會不知，又要強忍著說這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話，幾乎要氣的昏厥過去。

“微臣不敢。”傅禮低著頭，決計不向上看一眼。

隻聽魏祈說道，“不驕不躁，進退有度，好一個盛京公子，若長公主能學去一二，太後也不必為其憂慮了。”

孫魯附和著說，“傅二公子尚未娶妻，與長公主又是青梅竹馬……”

青梅竹馬四個字一出來，在旁聽的秦欣和猛地被糕點噎住了，又不敢出聲，隻好捂著到找水往下順。

心說，孫總管跟魏祈真是一脈相承的不要臉，盛京城裡誰人不知蕭虞初和傅禮是正兒八經的青梅竹馬，先不提嘉興到盛京多個年頭，就單論嘉興比傅禮晚出生多年，說傅禮看著嘉興長大都冇病了。

孫總管，可真他娘有你的。

秦欣和用水順下糕點，舒了口氣，又看向蕭虞初，果然臉鐵青。

嘖嘖嘖，皇後怎麼就不明白，越是這樣，魏祈就越要噁心。

“你這一說倒真不錯，嘉興及笄之時，正是桓出孝期之際，果然是滿良緣。”魏祈垂眸，笑道，“桓意下如何？”

傅禮道，“皇上自登基來，以仁善治天下，行孝道尊親長，便是貴為天子，仍願為父餐素著麻十二月，微臣豈敢在孝期談婚論嫁。”

“哦？你……”

魏祈似乎還要說些什麼，蕭虞初卻忽然站起，冷道，“皇上，臣妾不適，先行告退。”

秦欣和見狀，一一的掰手指頭。

五年，擇婿，怒火，白月……全部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