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熹微,顧徽彥就準時醒來。
和大婚那一天不同,昨夜顧徽彥睡了一個難得的好眠。他微微側過臉,看到林未晞正靠在他肩膀旁睡得安穩,均勻細弱的呼吸撲打在他的肩頸,帶來難以言喻的。
冬日天亮的晚,現在屋子裏還是一片昏暗迷濛,亮照進重重紅帳中,那就更昏沉了。目所及到都是大紅,熹微的天更是給床帳鍍上了一層曖昧的紅,旖旎繾綣。滿目昏沉中,唯有林未晞白若細瓷,幾乎在暗紅中發出來。沉沉地睡著,小臉陷的大紅錦被中,只有一半在外面。順的黑髮散落在枕頭、錦被上,還有一縷蓋在側臉上,對比之下越發顯得林未晞皮細膩,宛如白瓷。烏黑的發,暗紅的被,雪白的,三種撞在一起,帶來難以言喻的驚艷和。
顧徽彥自己都沒有察覺,他凝視著這一幕已經許久。他的手微微了,手掌下的皮沁涼馨,有幽香浮。溫香玉,名副其實。
說來也奇怪,上次同樣是完事後,顧徽彥花了好久才合上眼睛,但是林未晞稍有靜他就又醒了。邊躺著人睡不著,可是若是將人摟在懷裏,那就沒有問題。
顧徽彥也不知道自己這是什麼病。
床帳外的紅燭發出一陣破聲,燃了一夜的紅燭終於燒盡,室又回歸寂靜。這副人眠圖實在太養眼了,如果不是時間著實不早,顧徽彥都不忍心破壞。可是今日還要宮,林未晞梳妝起來著實費工夫,現在若還是不起,恐怕過一會進宮就要遲了。
顧徽彥只能俯,一手撐在林未晞側,輕聲喚:「未晞,該起了。」
林未晞睡得正香,覺得有人在收攏自己的頭髮,還在耳邊輕聲說什麼。林未晞本來睡得就晚,昨夜還過度勞累,現在只覺得渾骨頭都是的,怎麼肯離開溫暖的錦被起。轉了個,想躲開煩人的聲音。顧徽彥見此輕笑,只能將攔腰抱起。林未晞腰極,此時竟直接朝後倒去,弱無骨,若是昨夜顧徽彥還會讚歎林未晞的段,但是現在他怕林未晞折到腰骨,趕手扶住絨絨的頭頂,將扶著坐起來:「快起,不許睡了。」
林未晞真的是好委屈,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偏偏對著這個擾人清夢的始作俑者還沒法生氣。被迫從溫暖的被窩中出來,僅著裏的胳膊遇到清晨的空氣,立刻泛起細微的疙瘩。林未晞雙手環住自己,眼睛迷濛,頭髮也糟糟的,低聲嘟囔:「好冷啊。」
顧徽彥見林未晞這樣真是可憐的不得了。地龍燒了一夜,到凌晨時分難免會勢弱,而他素來好,並不覺得冷,反倒疏忽了林未晞。現在讓人燒地龍已經來不及了,顧徽彥只能把林未晞抱住,用自己的溫替取暖:「是我疏忽,下次不會這樣了。現在先起,等過了今天,你就不用早起了。」
林未晞被冬日清晨的空氣一凍也清醒了,何況能被燕王起床也值了。今日要宮覲見太后,確實耽誤不得。林未晞腦子清醒過來,這時才發現自己還窩在顧徽彥懷裏,赧然,趕撐著被褥退開,雙頰微紅:「王爺,我已經清醒了。我睡姿一直不太好,讓你見笑了。」
顧徽彥只是笑著將的頭髮理順,最後了的發頂,說:「既然清醒了就起床吧,只需過了今日,明日你就不必早起了。」
妻起床,顧徽彥可不覺得這是什麼麻煩事。如果換顧呈曜,或者他的下屬士兵,敢賴床不用解釋,直接去領軍,可是換林未晞,顧徽彥就覺得十分用。
顧徽彥見林未晞雙手揪著被褥,眼中略帶著些戒備看著他。他心中會意,自己站起到屋外更沐浴。等顧徽彥離開,床帳也全部散下后,林未晞這才鬆了口氣,趕從床腳的箱籠中取出小,手指靈如飛,飛快地解開襟,將抹繫到腹上。等重新穿好中后,林未晞才掀開紅帳下床,揚聲喚外面等候的丫鬟進來。
林未晞在丫鬟的服侍下挽起高髻,畫上緻濃麗的宮妝,頭上上了獨屬於王妃規制的七翅金步搖,髮髻兩邊點綴著珠翠寶石,整個人珠寶氣,芒灼灼。林未晞五本就是緻到極端那一種類型的,盛妝打扮后,越發如打磨到極致的紅寶石一般,在下幾乎反出灼目的來。
今日宮謝恩,除了顧徽彥、林未晞,世子和世子妃也需要同行。為了節省時間,今晨各房在自己院裏用早膳,等準備好后在林未晞的院子匯合,人一旦齊了就能出發。顧呈曜和高然早早就來了,伺候的丫鬟說王妃還在裏面梳妝,顧呈曜為已經年的繼子自然不好在這種時候進屋,就只能站在院子裏等,高然見此也陪伴在側。過了一會,正房的門簾掀開,林未晞和顧徽彥並肩走出來。出門之前不知他們倆在說什麼,林未晞抬頭睨了顧徽彥一眼,顧徽彥眼中還帶著些許笑。等看到院子裏的兩人,無論是林未晞還是顧徽彥,都瞬間收起笑意,變得端莊肅穆起來。
這樣明顯的變化自然瞞不過院子中這兩人的眼睛,顧呈曜心中不知該作何是想,他從未見過父親這樣溫的笑意,而林未晞在他面前總是冰冷疏離,原來不對著他時,父親和林未晞也會有這樣溫的神。高然看到林未晞和燕王相攜出門的模樣,心裏的刺又往深扎了扎。
但是無論怎麼想,現在顧呈曜和高然應該做的都是斂下神,恭敬地來給這兩人行禮:「父親,母親。」
林未晞輕輕頷了下首就算應答,今日鬢髮如雲,髮飾格外華麗,繁複的髮髻越發襯得脖頸纖細修長。隨著頷首,頭上的步搖輕輕晃了晃,金銀寶石之間發出清脆的撞聲,偏偏林未晞又是一臉高冷,兩種截然相反的衝突撞下,帶上了說不出的。
滿院子的人不知不覺都靜了,俱都屏息看著林未晞,顧呈曜也沒能例外。高然飛快地掃了林未晞一眼,努力讓自己沉住氣。終於得承認,任何一個子和林未晞站在一,都要承擔巨大的風險。誠然可以輕視林未晞得空,自信自己能以氣質取勝,可是一旦兩人站在一起,林未晞的容貌對旁人簡直就是絕對碾,在這種況下想讓旁人注意到自己的氣質,其實也蠻難的。
顧徽彥最先打破院落里的安靜,道:「時間差不多了,出發吧。」
眾人這才醒過神,連忙俯應諾:「是。」
這不是林未晞第一次宮,但是卻是第一次以燕王妃的份進宮廷。王妃是要上皇家玉碟的,所以林未晞和燕王大婚後,也需得宮向太后、皇后謝恩。如今皇帝年,後宮空置,林未晞倒省了一樁麻煩,直接來慈寧宮叩見太后便是。
顧徽彥帶著顧呈曜直接去前朝見皇帝,到慈寧宮的唯有林未晞和高然兩人。林未晞在紅公公的指引下給錢太後行禮:「妾燕王妃林氏,給太後娘娘請安。太後娘娘洪福齊天,萬福金安。」
錢太後端坐在寶座上,年過三旬,比顧徽彥沒大上許多,但是看著已經很蕭條衰老了。錢太后容貌並不出眾,上的氣質又偏向消極寡淡,不知不得穆宗寵和這一點有沒有關係。
林未晞只是剛剛跪下去,錢太后就笑著道:「原來這就是燕王妃,快快請起。」
太後邊的宮前來扶林未晞,林未晞堅決行了禮,才借勢站起來:「妾惶恐,謝太後娘娘恤。」
林未晞堅決行了全套大禮才起,錢太后對此什麼也沒說,只是笑著讓人給林未晞看座。等林未晞坐好后,錢太后視線從林未晞上收回,又朝後的高然梭了兩眼,笑道:「哀家人老珠黃,殿裏也終日死氣沉沉的,燕王妃一來反倒讓哀家這裏活潑起來。瞧瞧你們這對麗人,若是不說,誰能猜到你們是婆媳?便是說作姐妹也是有人信的。」
高然陪著林未晞一同行跪拜大禮,現在林未晞可以落座,卻還要站在林未晞後伺候。高然本來就有些不痛快了,現在聽到太后的話,的角不由僵起來。
年齡就是人的死,婆媳被人說姐妹,作為婆婆當然是有得意,但是對於兒媳來說,恐怕就不是什麼開心的事了。
尤其是林未晞和高然年齡差不多大,林未晞卻足足比高然高了一輩。所有場合都是林未晞坐著高然站著,林未晞和太后等人寒暄,高然就只能像個木樁一樣杵在後面聽。只要有林未晞的地方,高然就是陪襯,所有人前來打招呼,第一個注視的必然是林未晞。
這對習慣了燕王世子妃超然地位的高然來說,無疑落差極大。高然沉默地站在林未晞後,不知為何生出一種極荒謬的覺來,似乎況又回到了未出閣前,那時是庶,高熙是嫡。明明兩人站在一,可是所有夫人只能看到高熙,也只會看到高熙。同父不同命,在和高熙上展現的淋漓盡致。
後面高然好不容易熬死了高熙,繼承了高熙厚的嫁妝,尊貴的夫家,高然終於能將自己嫉妒的人取而代之,為別人口中的「世子妃」。
高然以為這是苦盡甘來雲開月明,可是誰能想到舒坦日子才過了不到幾個月,林未晞出現了。更荒謬的是,五個月後,林未晞了高然的婆婆。高然才搶到手中,還沒焐熱的權勢、地位,一下子又被奪走了。而且這次更可悲,高熙和好歹是姐妹,林未晞卻是的婆婆。
辛苦籌謀一場,沒幾天又被打回原形,這種滋味真是難至極。
林未晞朝後瞥了一眼,沒在乎高然的心,抿而笑:「太后抬舉妾了。妾柳之姿,怎敢和太后這等有大福氣之人爭輝?世子妃承蒙太后抬舉,只是資質愚鈍,還有許多事要學,當不起太後娘娘的贊。而妾也年紀尚淺,還指著太後娘娘教我呢。」
錢太后這些年心態越發老,十分篤信神佛,最喜歡聽人說有福氣。聞言錢太后寡淡的臉上也迸出些許活氣來,笑道:「燕王妃真是巧,慣會哄哀家這個老婆子。」
「這怎麼能是哄呢?」林未晞前世和錢太后打過道,很懂錢太后的喜好,林未晞笑得越發誠摯,道,「太后若不信我,不妨問問大殿裏的人,讓眾人說說,太後娘娘是不是後福綿長,恩澤深厚之人?」
慈寧宮中伺候的人怎麼敢說不是,當然也都笑著附和。錢太后笑得見牙不見眼,因著錢二而對林未晞生出的一些芥也不知不覺減淡了許多。
錢太后這樣想著,腦子不過彎,就直接說了出來:「前兩天大嫂進宮還和哀家說起世子妃來,世子妃也真是,既然燕王有意,那何必再應承別人?」
高然的心猛地提了起來,錢太后怎麼在這種場合說起這件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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